晨曦尚薄,莺啼婉转,小木屋上挂满了露珠,一团团雾气仿佛将小木屋置身于仙境,清晨的暖日更是带着些朝露的芬芳。
晏安石推门而出,懒懒的伸展身子,眉宇间残留着倦意,没想到一夜未眠,看来很久不在家乡,无法适应家乡的气候,他自嘲一笑,到底何处才是自己的故地?
呼,长吸一口清新的晨风,只觉胸肺一片舒缓,田野独特的气息直灌入鼻中,那是记忆中泥土的芳香,记忆中温馨的片段不停的在脑海里闪现,他脸上的笑意更浓。
“恩公醒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在晏安石耳边响起,声音中带着些忐忑之意,好似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绝美之余尚带着娇羞。
胭脂矜持的站在晏安石身旁,手中端着刚刚淘洗好蔬菜的木盆,她的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这么些天,她总是不相信自己就这么被解救出来,很多时候,她还在想,这难道是一个梦,一个美丽的梦,梦终究有醒来的时候。
所以她无比的珍惜眼前所拥有的一切,愿这个梦能做的更长远,做到自己含着笑离开这人世。
晏安石满意的点点头,胭脂很懂得讨人欢心,也很勤快,他已经将对方当做自己女儿看待,晏安石一辈子效忠于国家,仅有一子,他的心拥有在国家的安危之上,但胭脂能填补上他心灵的空缺,那是一种纯净之极的感情,父女之间的感情。
“胭脂,现在你做了晏家的掌灯丫鬟,就不能再用这个名字了,”晏安石若有所思。
胭脂无比聪慧,立刻明白晏安石的意思,乖巧的笑道:“请恩公赐名。”
晏安石沉吟半响,忽而道:“你原本的名字就不错,不如就叫晏芝吧,”说罢,在晏芝手心上写下晏芝二字,这两字虽然复杂,但晏芝何等聪慧,很快便记下来。
“谢恩公赐名,”晏芝打心底里感激晏安石,毕竟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晏安石出手相助,而自己这个掌灯丫鬟,似乎并不像其他丫鬟一样没有地位。
晏安石可是将她当做女儿看待,恐怕真正的子女,也就是这个待遇吧。
晏芝道了谢,便去做家务,她从小到大照顾自己年迈病重的父亲,所以在照顾人这一方面,她有着自己的经验。
晏安石迎着朝阳,开始阅读‘千秋史’以及‘治国略谈’。
这两本书皆是前朝文官所书,千秋史乃是国史,历代国家的历史皆有记录,史官将当朝
历史记录成书,本来不允许传阅,但是晏安石在朝廷文武百官中担任要职,这些国史自然会流入他手中。
前朝的东西虽然用在当朝不太合适,但借鉴永远不会有时间差距,纵使再过千年,这些东西对后人仍然有用。
晏安石阅读这些书籍,实则是在学习前朝的一些观点,如果将这些观点用在当朝,或许能避免很多错误的发生。
可惜当朝皇帝已经昏庸无道,沉迷于酒色之中不能自拔,难以将他这样的忠臣重用。
“罢了,罢了,天下之大,何愁没有去处,”晏安石眼中满是落寞之色,他一心为了朝廷, 却不料昏君当道,大志不得酬。
治国略谈是前朝著名功臣张悦的随笔,当年张悦在朝廷为宰相,所著的著作不计其数,但大多已经被当朝皇帝所禁止,因为著作中所抨击的,大多数就是当朝皇帝的行为。
不过这篇随笔却幸免于难,晏安石经历千幸万苦才将这随笔搞到手,殊不知,这篇随笔才是张悦思想的精华。
晏安石细细品读,将文中的意思冠以自己的理解,很容易便拟出一些治国之道。
这些道理似乎很简单,人人都能想到,可偏偏很多人想不到,也许这便是化繁为简,真正拥有这等功夫者,并不多见。
晏芝做好了早饭,端着送到晏安石身边:“恩公请用膳。”
热气腾腾的饭菜散发出勾人馋虫的香气,令人不经食指大动,恨不得将眼前美食一扫而光。
晏安石微微一笑,这下可有口福了,晏芝做饭很有心得,即使是糟乱的一道菜,在她手中也能变废为宝。
很快将盘中餐一扫而光,两人便自顾做着自己的事情,如此数月。
晏安石的生活平静且祥和,殊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神宗皇帝纵欲过度,毫无节制,于半月前命丧于后宫紫玉阁,顿时震惊朝野,一干文武百官虽然并没有太过于伤心,但是烦心事却因此多了不少。
神宗皇帝一死,年幼的太子无法继承皇位,一时间群龙无首,燕国陷入一片混乱之中。百官再三请命,神宗的叔叔贤王爷众望所归,登临大宝,号神武皇帝。
武神皇帝乃是治国有道的好君主,自然不会重蹈神宗皇帝的老路,他一方面重整朝政,将一干贪污腐败之党一网打尽,一方面重新制定制度,将纳税的税率降低,致使百姓安居乐业。
然而战事并没有间断,神宗皇帝抢夺鬼方国公主,对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常年的战争不断,令神武皇帝苦恼不已,可是战争的罪魁祸首已经撒手人寰,留下这一摊烂摊子给他。
“众位爱卿,此次朕是尔等联名举荐,自然不会辜负众位的期望,但是战争不绝,国势依然衰微,不知各位爱卿有何良方,尽管进谏,进谏者,必有重赏。”
“我以为,战争因全力以赴,将重兵派往鬼方,攻其不备,令他不得不防。”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将上前一步,将自己的想法告知。
神武皇帝微微点头,又微微摇头,显然这不是他想要的方法,战争的最高手段乃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燕国如今国库空虚,士气低落,根本不适合再战。
可是文武百官,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却没有人再说出自己的想法。
……
郁郁不得志,数个月了,晏安石虽然名义上归隐山林,但是心却一直关注着朝廷,他知道神宗皇帝已经丧命,也知道如今的皇帝乃是贤王爷,当年他和贤王爷有一面之交,两人相谈甚欢,看样子贤王爷很赏识他的学识。
可是,神武皇帝为什么没有来请他出山?晏安石有些想不通,他依然想报效朝廷,可是之前大告天下,自己已告老还乡,若无人来请他出山,他自然不会再出去。
“唉,”晏安石开始没日没夜的唉声叹气,他一腔热血报国的心,最终只能随着黄土被尘封。
晏芝看出晏安石的心事。跟随在晏安石身边也有些时日,对于晏安石的一切她很清楚,可是她一介女流之辈,又能怎样安慰恩公呢?
晏安石坐在木屋旁边的藤椅上,慢慢悠悠的摇晃着,他让晏芝放下手中的事,坐在他身边,他讲着朝廷中的事,讲着他自己的治国之道,这些原本该上奏给皇帝的声音,此时只能讲给自己一个掌灯丫鬟。
但晏芝听得很仔细,她扑闪着大眼睛,支起下巴,认认真真的听晏安石讲述,将一切牢牢记在心里。
“你知道吗?神武皇帝当初和我有过交谈,他明明很欣赏我,”讲过了他的治国之道,晏安石便开始发起牢骚,他总是重复着这句话,目光中满是落寞。
晏芝握紧了晏安石的手,感受着那双苍老的手心中的温度,干焉的皮肤仿佛在无声的呻吟,晏芝将自己的温度传给了晏安石,她只能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安慰对方。
晏安石苦笑着摸摸晏芝的头:“可惜你是女儿身,不然我将这些传授给你,你也能报效朝廷了,不知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又学到了几成。”
很快,晏安石病倒了,不知道生了什么病,但躺在床上下不来,畏寒,体虚,双眼日渐的浮肿,很多大夫来了,又摇摇头的离去,问也不说,只是叹了口气。
晏芝急了,四处找寻大夫,可是都没有办法,家中原本的积蓄快要用光,可晏安石不见好转,那双日渐浮肿的眼睛,已经全然失去了光泽,褪去了以往的光滑,变得混浊。
他将晏芝叫道床前,干焉枯黄的手紧紧抓住晏芝,混浊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他挣扎着起来:“晏芝,我知道我自己得了什么病,”他指了指胸口,喘了口气:“心病,不用找大夫了,这病他们治不好。”
晏芝急得快要哭出来,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晏安石救了她的命,当初若不是晏安石出手相助,如今的她恐怕早已饿死街头,晏安石待她如亲生闺女,这份感情早已在她心头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