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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县长治病

蛤蚧村胡老三家穷人丑,一个人过活。这天一早,他家来了贵客。乡里王主任在村干部的陪同下,突然大驾光临,并且通知他:三天后县长会来蛤蚧村察看夏粮收割,午饭就在村里老百姓家吃,他家很荣幸被选中了。

胡老三一听慌了,两只手使劲摇:“不行哟,不行哟!我家又脏又破,怎么好让县长来吃饭?”

“你要是住着小洋楼,我们也不会选你了。”王主任笑咪咪地解释,“县长就是要在贫困的老百姓家吃饭。”他告诉胡老三,以前上面来的领导都是在镇上的酒店用餐的,镇上有一两家酒店还是不错的,档次达到了省级接待水平。但这个县长不知发什么神经,特地交待要在老百姓家吃。镇里当然不能违背领导的意愿,但同时又要想办法保证领导吃好。

胡老三一听更慌了:“咋保证?我家里就只有咸菜!”

王主任哈哈一笑:“这个不用你操心!你的任务就是当主人,这几天你要在家等着,先把房子彻底扫一扫吧。”

胡老三一脸为难,他的稻子都熟得往下掉了,他恨不得晚上也出太阳哩。王主任一笑,说小事,损失多少镇里补给你,还有这几天,镇里也给你发误工费。

胡老三无可奈何,只得点头答应了。王主任他们一走,他就开始忙乎起来。按照王主任交待的,把房子从里到外清扫了一遍,桌椅凳子又都抹过了,老鼠洞蚂蚁窝也塞住了。最麻烦的是门前的臭水沟,还有搬走门后那堆猪粪,整整花了两天时间才搞好。

第三天一早,一辆小货车开到了他家门前。王主任从驾驶室跳下来,查看了一遍,十分满意,接着就指挥大家往屋里搬东西。

胡老三一看,车上又是桌子又是椅子,还有锅碗瓢盆,活鱼活鸡,居然像办喜事似的。王主行一看他满脸纳闷,就笑着说,领导认真,他们当然不能跟着认真,还得让领导吃好。这些东西都是从饭店借来的。说着拉过一个人介绍:“他是饭店请来的厨师,负责炒菜,你呢?就给他烧火行了。你看,没麻烦到你吧?”

胡老三只哦哦哦地应着,心里却想,这不是越搞越麻烦吗?到饭店吃多好!

等东西都下完摆弄好,王主任来到吃饭的房子,研究了半天,感觉不错。胡老三忽然哎哟喊了起来:“我家只有一把旧电风扇,恐怕不够用!”

这一喊,把王主任喊了一个激灵。他兴奋地拍拍胡老三的肩膀:“你这个困难提得好,我差点就把这个忘了!”

现在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不要说吃饭,人往屋里一坐,汗就滚滚往下流,你让领导怎么吃得下?王主任一时疏勿,差点就忘了这个关键细节。

王主任额头早冒着黄豆大汗,这时不禁胡乱擦了几把,坚定地说:“这个问题一定要解决好!”他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间房子。忽然下了决心,掉头就往外走,上了车,又匆匆交待胡老三说:“你抓紧一下,把房子通风的地方用薄膜蒙一下。”

胡老三一愣,通风还热得受不了,再蒙得严严的,要蒸活人啊?可他也不多想,心说反正你出的主意,热死人不关我的事!

过了一个小时,王主任回来了,车上装着几台机器。王主任跳下车,心急火燎地招呼车上的人:“动作都给我快点,必须在一个小时内装好!”

大伙儿七手八脚,忙了个不亦乐乎。胡老三一打听,才知道机器原来就是空调,是王主任特地从镇政府紧急抽调来的,听说连镇长办公室的都搬来了,一共六台。

胡老三挠挠头皮,对王主任说:“这不是明明跟领导造假吗?我家怎么可能用得上空调,而且一用就是六个!”

王主任怔了怔,一拍脑袋:“对对对,你这个提醒提得好!领导特别叮嘱过,不要搞特殊。”

那咋办好呢?既要为领导营造一个凉爽的用餐环境,又不能让领导难堪,这倒是件难事!

王主任满头大汗在屋里兜着圈子,苦苦思索着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他下意地摸着坑坑洼洼的墙面,突然灵感一动,叫道:“有了!快快快,把空调都搬到墙外去,用柴草席子什么的挡住。”

安装的家伙懵了:“那冷气进不了屋呀?”

“有办法。”王主任胸有成竹地一笑,双手在墙上比划着,“把这块砖取出来,让凉气正好从洞中送进来,神不知鬼不觉。”

胡老三顿时哭笑不得,这种馊主意,真亏他想得出来。王主任安慰他说:“不要紧的,等领导走了,再把砖补上。”

胡老三只好由着别人折腾了,他知道,今天自己家不由自己说了算啦!

忙乎了一个钟头,空调都装好,每个墙角一台,又做了伪装。往屋里一站,一股股凉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直是一点破绽也没有。

过了十二点,县长头戴草帽,终于从田里视察上来了。王主任把胡老三推上去,让县长跟他握手。

胡老三壮着胆一打量,县长很年轻,比他大不了几岁。不过人家长得白白嫩嫩的,这可不能比。令人称奇的是,县长脸上一滴汗也没有,手也是干干的,而其它陪同干部个个汗如雨下,衣服都湿透了。

县长一行进了吃饭的屋子,菜跟着上来了。县长一进来就发觉不对劲,奇怪地说:“咦,这房间好凉快!”

一旁的镇长一直对接待工作了如指掌,当下如释重负,解释说:“乡下有些地方是这样,特别凉爽。”

县长哦了一声,亲切地拉着胡老三一起坐下,客套两句,这就开吃了。

胡老三虽然是平生第一次享受吹着空调吃饭,但因为心情紧张,不一会额头就冒了大汗,最后竟滴滴答答往下淌。

县长吃着吃着,扭头看看胡老三,又看看一旁的镇长书记,忽然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大家一看,也都放下了筷子。

县长没头没脑地说了句:“看来,诸位都生了和我一样的病啦!”

大家一听,都愣了一下。县长瞅着镇长书说:“你们身上也没冒汗嘛。”

镇长尴尬地说:“这屋子凉快。”

县长又叹了口气:“你们不知道,我这次下乡,一是为工作,第二我还点个人的私事,就是为了治病。”

屋里的又都愣住了,疑惑不已地望着县长,洗耳恭听。县长忽然解开了衬衣的几烂纽扣,伸手往胸膛一抹,把手掌伸出来让大家瞧:“看看,我身上一滴汗也没有,干干的。”

县长感慨不已,说他半年前就发现自己得这种病了,即是不出汗。他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医生检查不出原因,后来问他是否经常出汗,然后告诉他,问题就出在这了。他自当了领导,这十几年来都几乎感受不到温度的变化。无论人在哪儿,都会处身在一个相当舒适的温度里,冷不着,热不着。久而久之,他出汗的功能竟渐渐退化了。

医生叮嘱他想办法经常出出汗。于是他去爬过山,去打过球,去蒸过桑拿,甚至去扫过街,但都没用。他只感到身体内部热得不行,可汗就是排不出来,就好像一个全密封的高压锅似的,里面的水沸腾了,外面却一丝热气也没有冒。

夫人有些不以为然,对他说,想出汗还不容易,你去一个瓦房子底下吃顿饭试试?毒辣的日头照在瓦片上,转换成一种冒着青烟的热气从天而降,再加上吃着热饭,不成个汗人才怪。经夫人这一提醒,他猛然想起了自己读书时吃饭的情景。那时候因为赶时间,饭又热,往往喝完一碗粥,脚底下就会有一大滩水,像尿裤子一样。

于是,他想起了现在火热的农村,想起了在田里挥汗如雨的农民,就决定下来了。然而刚才在田间地头走了一遭,他还是滴汗未出,只能寄希望于吃饭的机会了。谁想,这房子却是凉得吓人,他没有一丝一毫当年的感觉。

县长说完后,大家都傻愣在椅子上,屋里一时沉默了。胡老三却听得热血沸腾,也不知从哪来的胆量,大声说:“县长,只要你经常下来走走,一定能出汗!”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县长高兴地一拍他肩膀,又对在座的干部说,“诸位以后也该多下来走走,别又和我生一样的病呀!”

镇长他们连连点头。县长突然一把扯掉衬衣,光着雪白雪白的膀子,说道:“把空调都关了吧。让我们真真正正吃顿老百姓的饭,风风火火地出一回汗吧!”

几分钟后,屋里的空气陡然一热。接着,大家分明看见,县长的胸脯上滚动着点点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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