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色道:“真的有一个。你忘记了吗?马府的九格格,清华呀。”
凤可也笑了:“爷原来说的是她。我倒想起来了,爷这些日子在外面,可发现了什么没有?这清华妹妹还有找回来的希望吗?”
我摇头。凤可唏嘘起来,“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会不见了呢?要我说,人真不能十全十美,否则总有灾难。她才多大的人,就被劫走两次了。”
“怎么,你认为她是被劫走的?”
“当然是了。”
“为什么?”
“直觉,小时候她不就被劫走过一回吗?”
我不禁哑然失笑:“如果让你坐堂,你定是个糊涂的官。岂不知,此一时彼一时也。”
凤可不屑的说:“我才不希罕当什么官呢,没空受那累。我只要服侍好爷就行了,还怕我们母子没吃的、没穿的?”
说起孩子,我倒想起来了,便问:“小阿哥哪儿去了?”
“玩了一上午,累了,刚刚睡去了。”她向外看了看天,“这会儿怕也要醒了吧!”她走到门口叫道:“杜妈,将小阿哥抱过来!”
我目前一共有三个儿子,两个儿子都是三福晋生的,凤可生的最小,才刚三岁,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见过的人都说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逗孩子玩了一会儿,丫头们陆续进来摆好酒菜。凤可笑道:“让孩子出去玩去吧,爷喝酒。”
我是不惯抱孩子的,虽然喜欢,但抱过来也只一刻的热度,又不好让杜妈抱走,怕凤可生气,既然她这么说,我便乐得丢手了。
凤可接过孩子,整理了一下衣裳,忽然说:“那枚玉佩哪儿去了?”
杜妈笑着回道:“哥儿才睡,奴婢怕硌了他,就取下来了。福晋刚刚叫得急,也没来得及拿。”
“快给他带上,玉是要随人走才活的。”
杜妈答应着去了。我问:“什么玉佩?你给孩子买东西也没向我支银子啊,难道还有私房钱?”
凤可笑:“我哪儿来的私房钱?一分一毫都是爷给的,哪敢私了?这是人家送的,真正的好玉呢,一会儿拿来给爷瞧瞧!”她乐得眉开眼笑。我暗自叹气,做了几年福晋也算有见识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这样见钱眼开。出身真的很重要啊,凤可永远没有三福晋的那种大气。
“谁送的?”
“清华。”
我正在洗手,竟忘记了接丫头送上来的手巾,回头问:“她怎么会送咱们孩子一块玉佩?”
“我也不知道。那天到五哥府里祝寿,我是带了小阿哥去的。回来时,清华给送了个荷包。我开始以为是普通的见面礼,谁知竟是块玉。这块玉可是她的宝贝,不知怎么舍得送人。我们虽和睦,但无论如何,也没到送如此厚礼的地步啊,因此再三推辞,可她实在情真意切,这才收了。”
“哦!你怎么知道这是清华的宝贝?”我来了兴趣。
凤可拉我到桌边坐下,斟杯酒给我,这才缓缓地说:“大概是前年端午节吧,我们到宫里陪母妃过节。爷知道,我是没有歇午的习惯的,母妃睡了后,姐姐她们几个也各找地方歇息。我便一个人到御花园里溜达,谁知捡了一块玉佩……”
“就是咱哥儿的这个?”我忍不住插了话。
凤可娇嗔道:“别打岔。不过,倒真是这个。我正看时,就见到一个女孩子匆匆走了过来,还在四下寻找……”
“一定是清华了……”我又忍不住说。
凤可白了我一眼,又无可奈何地笑:“倒真是她。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并不知道她是谁,只是奇怪这样的美人我怎么从未见过,爷知道,我的消息向来也是灵通的。而清华却像没有看见我一样,只是在急切地找东西,那样子都快要哭了。我不忍见她着急,便上前将玉佩主动交给了她。爷知道她的反映怎样?”
凤可卖了个关子。我笑道:“自然是道谢!”
凤可点头:“当然会道谢。但爷不会想到她道谢的方式。”她住了口,一双大眼睛直楞楞地看着我,意思要我猜。
我忍不住催她,“怎么谢的,快说。”
她得意道:“我知你再也猜不着的。她给我行了大礼!”
这我确实未曾想到。想清华,是让人一见就觉得是一个云淡风轻、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这样的谢人方式,真正意外。我赶紧问:“你就没问问原因?”
凤可瞥了我一眼:“你当我傻!虽然我懵了,但还是赶紧将她扶起来,客气了几句,说失物应当归还,大礼却不敢当。”
“她说什么?”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笑着听我说话,然后又行了个屈膝礼就走了。我当时还在心里嘀咕,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真没礼貌。好歹我也是个侧王妃,哪个大臣的女儿见了我不想多说两句?她倒好,我说话她还不回答,是个怪人。”
我不禁失望,这问等于没问。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凤可又不慌不忙地说开了,“过了些日子,我们又因为娘娘的生日在宫里遇到,这时她已知道我的身份了,便特地过来给我行礼。我便问玉佩的来历,她这次倒没有沉默不语,只是很淡然地说这是多年前一位恩人的,似乎不愿再多谈起,我也就没好意思多问。”
我没有心思吃饭了,连忙叫人将玉佩拿过来。依我看,清华失踪前是有意将玉佩送给了小阿哥。她已经知道她的恩人是谁了,交给我,就是让我顺着玉佩寻找她当年的救命恩人,或许这是揭开真相的一把钥匙。
这玉佩我认识,因为我也有一个,其实我们兄弟每人都有一个。皇子一生下来,皇阿玛就会赐予一块这样的玉。只是现在大家都渐渐大了,小时候的东西不再适合佩戴,因而或是收了起来,或是传给了自己的世子。凤可不认识,是因为她从来没有看见过,我的玉佩早就交给三福晋保管了。
我拿着玉佩出神。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两块玉,玉佩上那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缝让我知道了它的主人,这是小时候在上书房读书时,因为淘气从树上摔下来造成的。可是这玉佩不是在几年前丢失了吗?他还因此受到了皇阿玛的责罚,怎么又会出现在清华手中?
雨下了一夜才停,到处阴冷湿润,竟不像春天。一起床我便打了个寒噤,头脑却清醒了许多。我还没有来得及用早餐,坏消息已经传来,黄妈不见了!
我不禁懊恼,没有抓住最后的机会。昨天我已大致猜出了清华失踪的谜团,本想进一步找点证据,让始作俑者无处可避,倒没有想到对手的行动如此之快。
黄妈的房间依然是昨日的样子,没有丝毫变化,显然没有人在此遭到伤害。而掘地式的寻找也让我们确信,黄妈没有藏匿在马府中的任何一个地方。但是遍问府中,又居然无一人知道黄妈是何时出府的,她就像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和清华的失踪如出一辙。
马尔汉大发雷霆。这也难怪,府中频频走失人口,这算怎么回事?留春小院中顿时花草失色,人人自危。好不容易,在十三弟的劝告下,马尔汉才算罢手。一群人围着我们哥俩直叩头谢恩。小菊今天有些失神,楚楚可怜的样子我见犹怜。老马虽骂了半天人,可并没有责备小菊,小菊为何如此失态呢?
我只得再回到清华的房里,画上的人儿笑靥依旧。这是一幅极美的画,但我看着总有些不对劲儿。十三弟对景忆人,物是人非,更加感伤。几天的功夫让他几乎变了个人,哪里还有以前的一丝英气?
屋里的东西一件件搬出来,重新点过,真的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马尔汉对这个女儿还真肯下本钱,各色新衣裳做了不下百套,每套都有不同的饰物。一件件摆出来,琳琅满目,美不胜收。而种种新奇的玩艺儿、价值不菲的古琴古书,则是十三弟从各处淘来的。
“咦,这是什么?”红云忽然说。衣箱的底部一个小包袱扎得紧紧的,打开来,里面是一叠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帕子,刺绣十分精美。她很奇怪:“这是哪里来,从来没有见过呢!”
我和十三弟都凑了过来,数一数,共是十三条。我随手拿了一条起来:“倒是挺好看的。”
碧云也说:“这是哪儿来的?”神情一样茫然。
我笑道:“你们整天服侍格格,怎么这也不知道吗?”
两人不禁变色,偷眼去看,旁边没有别人,这才摇摇头,低声道:“格格用的帕子之类的贴身物件都由黄妈妈来做,从来不用外面的东西。要有,也是我们两个收着。而且,买什么不买什么,都由太太决定。太太是决不容许用这种素色的帕子,说是姑娘家若太素了,反倒不好,而格格全听太太的。前面的几位格格,都没九格格这样听话。”
我嘿然无语。这清华,真能如此听话?
红云一幅期期艾艾的表情:“帕子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上次格格不见时也曾盘点过衣物,并没有发现。依奴婢看来,此事需问黄妈和小菊,她两个常被小姐派出去办事,这帕子八成是她们替格格买回来的,也未可知。可是黄妈这会儿又不见了……”言下之意,只有小菊可问。
我仔仔细细的翻看着。帕子都是一样的规格,素绫,右下角绣着花草,只是每一条上面的花朵不一样。我虽不懂女红,但看得出绣帕子的人绣工不差,每幅都栩栩如生,很有小品画的意境,看来也是个雅人。
小菊很快便被叫来了。面对帕子,她答得很爽快,“格格常去敬香的庙中,寄居着一位年老的居士,原是江南绣工,流落在京城。格格与她很有一些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常常向她讨教一些刺绣上的技巧。因为听说格格要出嫁了,居士便拿出看家本领来绣了这些帕子。”
十三弟问:“是哪个居士?”
小菊道:“法源寺的静慧居士。可惜,上个月她已去世了。”
我相信法源寺真的会有静慧居士,也真的在上个月去世了,但我不能相信小菊关于送礼的话,哪有送礼送单数的?而且明知人家大婚,还送得如此素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