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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江上晚霞,璧人双立

翌日,清如照例去上学,刚走到校园门口,她就看到庄琴匆匆地向她走过来。一见她,庄琴忙上前说:“清如,出大事了。”

清如太阳穴突突直跳,直觉得不妙:“发生什么事了?”

庄琴举起右手,郑重其事地说:“清如,我发誓我没有说过你的事情。不知道是那个缺德的,竟然将你那天,那天一夜未归的事情写成了大字报。清如,你还是先回家……”

清如脑中的思绪顿斯炸了,她推开庄琴,向学校的公告栏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迎面而来的同学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仿佛她已经是一个不洁的女人。

公告栏那边果然张贴着一张大字报,表面上批判孟家买卖人口,其实却侧重描写了她在孟家待了一夜,因为某种见不得光的原因安然脱身的秘辛。几名同学正议论着那张大字报,见清如在身后站着,忙指指点点地走开了。

清如感觉自己仿佛被剥了衣服,供众人观赏,从头到脚都是麻木的。远远地跑来了一个人,一把将大字报从公告栏里扯下来撕得粉碎。清如神思恍惚地看向那人,辨别了好久,才认清那是徐佳文。

“清如,这些人太过分了!如果被我逮到,我一定会将他们千刀万剐!”徐佳文全然没有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气度,一双眼睛布满了愤怒的血丝。他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一呆:“清如,你没事吧,你说话呀?”

清如踉跄走了两步,突然绊倒了一块石子,差点跌倒。徐佳文慌得去扶,清如一把推开他的胳膊。两名女生走过来,讥笑地说:“徐佳文,热脸贴了冷板凳了吧?人家早就攀上高枝了,还会跟你吗?”

“滚!”徐佳文暴怒起来,女生吓得忙往后躲避。

庄琴追过来,见清如这个落魄样子,心里也是难受至极:“清如,我送你回家吧。”

清如本是蹲在地上,听到这句话反而站直了身体。她声音哽咽,却忍着眼中的泪水:“我不回家。”

“可是,现在正是风头浪尖啊。”庄琴气得直跺脚,“这是什么世道啊!你是受害者,反而要被人指指点点,还有比这更颠倒黑白的吗?”

清如淡淡地说:“逃避只能让他们变本加厉。但是如果我继续呆在学校里,好歹有我在的地方,不会再有人谈论。”

庄琴和徐佳文都呆住了,不知道如何作答。清如又道:“做这种事情的估计就是梁姨太他们吧。庄琴,走,我们去上课。”

这是吃人的世道,她自小就懂得了。

清如不知道是怎么过完这一天的。她发现自己的生活天翻地覆,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弄堂,都有人背对着她指指点点。

刚进了门,她就听到里屋里传来了宁父的叹息声,忍不住放轻了脚步。只听他叹了一声说:“建成,你真是害了你姐姐!现在左邻右舍添油加醋地谈论那天的事情,你将来让你姐姐如何嫁人啊?”

清如心头钝痛,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建成的声音传来:“爸,我对不起姐姐,也对不起你,我以后再也不赌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宁母颤声说,“不如让清如休学,赶紧嫁人算了,省得再出什么传闻。”

清如吓得后背一麻,密密匝匝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她再也忍不住,抬脚扑进里屋:“我不要休学!我还想读大学呢!”

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宁母看着女儿,凄哀地说:“清如,你走到哪里别人就讲到哪,你说你还怎么上学?”

清如咬住下唇,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要,我要上学!”

宁父沉着脸,吐出一个烟圈:“先吃饭吧。”

那顿饭味同嚼蜡,清如沉默地吃完饭,将盘碟都收拾妥当。夜色渐渐降临,西天变幻不定的风云也看不到了。屋内燃起一豆烛火,被门缝中跑进的风吹得摇摇欲坠。清如也觉得自己就像那朵烛火,半点都由不得自己。

全家人都在沉默,似乎这房子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困局,让每个人都在自己命运之网中挣扎不得。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宁建成第一个跳了起来:“谁?”看他这样紧张,宁母也跟着害怕起来:“建成,你说实话,你没有再去赌吧?”

“我真的没有。”宁建成咕哝,“我就是怕那些人无理取闹。”

清如的心被拽到了嗓子眼。她家和街坊邻居并无太深厚的交情,究竟是谁在敲门?

没有人应声,那敲门的人却执拗起来,笃笃笃地敲个不停。终于,宁父将烟袋在桌沿上磕了磕,起身说:“我去看看,清如,你们先到后门待着,一有不对,马上走!”

清如点头,立即去了后门。她支起耳朵,听着前屋的动静,打算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即夺门而逃。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时间仿佛胶着了一般,过得很慢很慢,就在她等不及要出去看看的时候,建成突然倾身出来,喊她:“姐,没事,出来吧。”

她心头一松,进了里屋:“谁呀?”

“别管谁,反正是好事。”建成眉间眼梢都是笑意,让她心生疑窦。到底什么事乐成了这样?结果一扭头,就看到了徐佳文。

“怎么是你?”清如又惊又疑。

宁母殷切地给徐佳文递上一杯茶水,满脸堆笑地说:“徐少爷,请用茶。”然后向清如嗔怪一声:“清如,你这孩子,什么叫做‘怎么是你’,同学来了也不会招呼。”

“伯母,别怪她,是我没有提前打招呼。”徐佳文彬彬有礼,在灯火的映照下,身姿显得更加挺拔颀长。

清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徐佳文,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名声在外,也需要避嫌。以后你来找我,尽量赶白天吧。”

这下子连宁父都看不过去了,轻叱女儿道:“清如,你人家徐少爷是专门来提亲的,你怎么能这样对人家?”

提亲。

清如一惊。可是转念一想,觉得也没什么可值得意外的。白天自己落了难,晚上他就来表忠心,这下子连家人都一起笼络了,也省得自己父母再为自己谋别的亲事,他可真是一副好算计。

见清如不说话,徐佳文轻咳一声,说:“清如,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清如只是将目光投往窗外。窗纸上树影扶疏,一派乌夜朦胧。

宁母温声劝道:“清如,人家对你一片真心,你就答应了吧。”

宁父和建成也随声附和。

请如见他们一片殷切的表情,心里却是凉透了一半。自己本来就配不上徐佳文,如今名声败坏了,更是只能做个妾室了。父母一定想着,与其嫁给平常人家做妻,不如嫁给知根知底的有钱同学。

这是最现实最世俗的选择。

可是不知怎地,她总是会想起那天早晨,站在花廊里斑驳的阳光下,她和孟嘉和一人一半,共同说出了那句——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你杀了我也没用。

清如思及此,脱口而出:“我不嫁。”

徐佳文白了脸,喃喃地说:“清如,我发誓——婚后我会对你好的!就算我暂时不能让你做我的妻子,我日后一定会将你扶为平妻。”

“我不嫁。”清如简单利索地说完这三个字,就看向父母和弟弟,“我宁清如今天就算是个乞丐,也绝对不会因为别人给我一口粮,而违背自己的心意。”

她低下头,不想再去看徐佳文的眼神,然后飞快地跑进自己的房间,将房门紧紧地关上。外面穿来了阵阵叹息声,每一声都像是砸在她的心上。但是清如很笃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后悔。

她扭开台灯,拿出一个七寸大小的笔记本。想了一想,她在第一行上写下这么几个字:

今欠孟嘉和十块大洋,四月二十日。

看着那行字,她微微露出笑容。别看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能表明她和他之间不是平行的关系,而是有了交集。

那个早晨斑驳如蝶翅花纹的阳光,已经照进了她的梦里。

不会褪色,不会黯淡,永久盛开。

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十日。

孟嘉和刚刚接手万兴洋行,要将人际关系都疏离一遍,这一忙碌就半点闲暇都偷不得了。孟老爷没有再逼迫他迎娶锦绣,是因为孟太太回来,得知了试婚的事情,大发雷霆,闹得家中鸡犬不宁。

梁姨太因此老实了好几日,见着孟太太就躲着走。孟太太提及此事,就冷笑着揶揄:“妖就是妖,到底还是不能跟佛斗!”

说着,孟太太又慈爱地看着孟嘉和:“幸亏你是个有头脑的,假如那晚你沾了那丫头,或者那丫头有一星半点贪慕虚荣的心思,我们可就甩不掉了。这迎娶格格的仪式成了一半还得了?”

孟嘉和不知名地有些心烦意乱:“妈,人家也是被蒙在鼓里,哪里就爱慕虚荣了?”

孟太太有些讶异,抬眼看见他坐在波斯绒的沙发上,身姿颀长,细碎的刘海从额前垂下来,却遮盖不住那双寒星般眼睛的神采,顿时明白了几分。

这样的人物,怎会让女孩子不动心?

“那丫头,你认识?”

孟嘉和淡淡地说:“也不算是认识,有过几面之缘。”孟太太这才放心下来,笑道:“你要是想把她要过来做姨太倒也容易,只是在那之前,先娶一房太太要紧。”

“我还不想太早考虑这件事。”

孟太太急了:“哪里就早了?你看你爸那样子,八成是想促成你和那格格的婚事。他也不想想,现在是共和国,不是大清做主了,娶个烫手山药,就这么好吗?”

“爸怎么会对锦绣那么好?”孟嘉和微微蹙眉,“我虽然和锦绣一起长大,但是我只当她是妹妹。”

孟太太将周围的下人遣退,待四下都空了,才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还是你爸太老实!锦绣格格本是前清毅王爷的十六女,大清覆灭了,她也就没了去处。她的奶娘,也就是那个阴阳怪气的嬷嬷,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她投奔了咱们家。当时他们带了不少金银过来,你爸当时生意正在发展时期,就应了这件事。可当初说是将来要让锦绣安排妥当,没说让你娶她啊!你爸不知怎的,越老越糊涂,非要你娶了她!真是荒唐!”

孟嘉和细细地听着,半晌才回答:“那锦绣格格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什么,你以为她是从云端落下来的?她本来就该站在地上。她生母出身高贵,却不知什么原因做了侧福晋……”孟太太仔细想了想,“反正,就算皇帝还在,这锦绣格格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孟嘉和一笑:“妈,快别说这些了,我忙了一天,正想吃个饭休息呢。”

“别休息了,晚上我带你去参加一个宴会。听说整个上海滩的名媛都要去……”

孟嘉和感到头都要炸了,忙推辞说:“我说过不考虑这些事的,要去,你就带孟华去吧。”

孟太太气得刚要呵斥,忽然转念一想,顿时来了劲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你不愿意娶锦绣格格,我可以让孟华娶她!”

孟嘉和十分头痛:“妈,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他站起身,潇洒地将西装穿上,提步就往外走:“我先出去会儿。”

孟太太犹在那里自言自语:“我见孟华对锦绣也不是没动心思……这样一来,正好气死那个姓梁的狐狸精……哎,嘉和,你不是说在家休息吗?”

她回过神来,却发现孟嘉和已经走远,喊也听不到了,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孟嘉和一路出了孟家公馆,坐上汽车的后座。汽车夫名叫张翔,回头问他:“孟少爷,去哪里?”

他看了看天色:“去英达中学,快点。”汽车夫露出诧异的神色,却也没再说什么,便启动了发动机。一路风景扫过,汽车稳稳地停在英达学院门口,校门口还静悄悄的,尚未放学。

孟嘉和摇下车窗,看到校门处有一株开得正盛的合欢,树冠上点缀着火红艳丽的花簇,头顶上是朗朗晴空,让他的心情顿时无比舒畅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几天忙碌之余,他总是情不自禁地翻开那本英文版童话书,看看书页里夹着的那瓣绿樱花。花朵已经干枯,但心田却因为那个少女而渐渐丰盈起来。他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终于等到放学,孟嘉和坐在车里,看一拨拨的人群走过。可是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不由得有些失望。

难道,她说自己在英达读书也是骗自己的?

孟嘉和不由得有些懊恼,早知道他就应该追根问底地将她的底细一次性地问个明白。

蓦然,另一个身影从车前走过,让他顿时眼前一亮。那不是那日陪她一起来洋行里讨要画稿稿费的女同学吗?孟嘉和忙打开车门,喊:“那位同学,请等一等。”

庄琴恍若未闻,依然抱着书包向前走去。孟嘉和追上去,一把拉过她的胳膊:“同学,请等一等。”

庄琴吓了一跳,回头却看到一个俊朗青年站在身后,西装革履,英气逼人,一时间羞红了脸:“你,你找我?”

孟嘉和眼角带笑:“请问,宁清如今天来上课了吗?”

庄琴好一会儿才回神,结结巴巴地说:“她请假了,说是要去卖画。”

“在哪里卖画?”

庄琴手忙脚乱地形容了半天,也没办法将地点清晰地表达出来。孟嘉和干脆让她上了汽车,指点汽车夫开车。庄琴又惊又喜地说:“你是孟大少爷?原来这心情不一样,看人的样貌也是不同的。”

孟嘉和只想找到清如,听到她与自己说话,随口问了一句:“哪里不同?”

庄琴抿唇一笑:“那天我陪清如去要稿费,存的是逼债的心,雄纠纠气昂昂,所以觉得你真是长得凶神恶煞。但是现在心情平和舒畅,所以看你就觉得真乃风流人物也!这就是心情不同,眼光也不同的例子。”

孟嘉和与汽车夫同时笑了起来:“你怎么和她一样有趣。”

经过十几分钟的行驶,汽车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那是一处喷泉广场,清如坐在板凳上,面前是一个画架,旁边立着一块牌子,正在画一位法裔的先生。庄琴远远见了,忙道:“就是那里!”

“停车。”孟嘉和命令汽车夫,却没有开车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庄琴歪着脑袋问他:“孟大少爷,你怎么不下车啊?”

他不自觉地回答:“我还没看过她画画的样子,所以要多看一会儿。”

庄琴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知趣地不说话了。

孟嘉和靠在座椅上,唇角带了一抹清淡的笑容,目光望着远方的少女。此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金色的余晖从西天洒过来,正好照亮了她的脸庞,是那样宁静柔和。她抬起手腕,在画纸上涂涂画画,终于完成了作品,将画纸递给了那个法裔先生。那人满意地直点头,然后付了钱。

清如小心地将铜板收进钱包里,然后百无聊赖地玩着铅笔,等待着下一位客人。

孟嘉和这才伸手去开车门,然而刚下了车,就看到一个痞里痞气的小伙子在清如面前一坐。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清如明显有些惊慌,那小伙子却一脸坏笑地拉住她的手腕往怀里送。

孟嘉和气得肺都要炸了,几步上前将那人一拳打倒在地。小伙子骂了一句,抬眼看见是他,怔了一怔才不甘心地喊:“算你走运!”

孟嘉和还要上前再打,清如忙拉住他:“你教训到他就行了!”小伙子忙不迭地爬起来逃远了,孟嘉和见追不上了,回头对她说:“这种人就要扭送到警察局里。”

清如道:“他是来收什么保护费的,正好你出现了,他也没怎么为难我。”

孟嘉和怒道:“这是法租界边界,他收什么保护费?你看你手腕都被抓了,还不叫为难?”低头看着那白皙手腕上的一抹红印,他心头一疼,喃喃地说:“你说我若是没来找你,你该怎么办?”

“左不过是费几个钱,破财消灾,这样的事情我应付得来。”她口吻清淡,一边收拾起画板一边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结果,她抬眸间就看到庄琴蹦蹦跳跳地走过来,还笑嘻嘻地喊:“孟少爷,我功不可没,你可要请我吃西餐!”

孟嘉和笑着点头:“当然可以。”然后回头征求清如的意见:“一起去吧。”

清如手上动作停了一停,很快回答:“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回去还要画画挣钱。”

西餐,听说那是外国风俗的餐厅,是要用刀和叉子的。她只远远望见过,哪里懂其中的礼仪。孟嘉和浑然不知地问:“你这么拼命赚钱,究竟是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还你的那十块大洋。

清如将这句话生生咽下去,模模糊糊地说:“书看来是读不好了,我总要为以后打算的。”孟嘉和莫名就心疼起来,抢过她的画夹说:“赚钱是以后的事,吃饭是眼前的事,你当然要跟我一起去吃饭。”

她去抢,他笑着躲开,最后庄琴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清如,好姐姐,我好久没有吃牛排了,你就陪我去吧!”

清如无奈,狠狠地剜了庄琴一眼,后者却笑眯眯地装作不知。就这样半推半就的,清如上了车,孟嘉和就坐在她身侧,无意中触碰到她的胳膊,皮肤上温热一片。她忽而想起那天早晨斑驳的阳光,一时间心潮澎湃。

孟嘉和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半个注意力都集中在这暧昧又无意的接触上面,连汽车夫说“少爷,到了”都没有听到。

一行人走进窗明几净的西餐厅,有衣装整洁的服务生向他们鞠躬致意。孟嘉和将菜单递给清如:“想吃什么?”

清如看了看,虽说上面的英文也能识得七七八八,却实在不知味道如何,便道:“我就跟庄琴一样吧。”庄琴兴奋地点了牛排、鹅肝、咖啡和水果沙拉。孟嘉和将菜单递给服务生的时候,居然说:“我也一样。”

他大概是这里的常客,服务生立即会意:“好的,请问孟少爷还有别的要求吗?”

“让你们经理过来一趟。”

服务生答应了,然后转身离去。清如装作有意无意地问:“孟少爷常带人过来这里吃饭?”

孟嘉和挑了挑眉毛,故意回答:“当然,这里菜品不错的,我常带女眷过来一起。”

清如的心沉了一沉,然而又听他轻轻松松地回答:“家母很喜欢这里的气氛,除此以外,我就只带了女伴过来了,就是你们。”

庄琴掩口而笑:“孟少爷,你真幽默!刚才听你说女眷,我还以为你已经婚娶了呢。”

孟嘉和只笑而不答。清如脸上如同火烧一般,觉得自己受到了戏弄,索性将目光投往窗外。庄琴十分机灵地起身说:“我先去下洗手间。”

这下子只剩了他和她两人,清如顿时有些慌乱。只见孟嘉和慢慢地靠近她,轻轻地唤她:“清如。”

他灿若寒星的眼眸近在眼前,让她避无可避。清如声音颤抖地问:“孟少爷,什么事?”

“叫我嘉和。”他略微不满地说,旋即又柔声说,“其实刚才当着庄琴的面,我有话还没说完。我想要常常带你来这里吃饭,但愿有一天,你能够是我女眷的身份,而非女伴。”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表白。清如一下子乱了阵脚,呐呐地不知如何是好。幸好经理就在这时走了过来:“孟少爷,好久不见,请问有何吩咐?”

孟嘉和淡笑着说:“这个座位不错,可以看到上海滩的江景,所以你开个价吧。”

清如惊了一惊,心想这里寸土寸金,就算只买一个位置也要好多钱。哪里想到经理十分淡定地问:“承蒙孟少爷看得上,要包下这个包厢一年,需要……”他略微心算了一番,然后说出了一个天文数字。清如惊得无法言语,却听到孟嘉和口吻清淡地说:“行的,我开一张支票给你。”

她脑袋里如同有一万只蜜蜂在嗡嗡乱叫,等到她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孟嘉和已经签好了协议,吩咐经理说:“这位小姐会经常过来吃饭,请你们务必要接待。”

清如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我不要!”

孟嘉和有些尴尬,让经理暂时离开,然后温声说:“你别怕,包下某个包厢是这个餐厅的规矩,你看你这么瘦,我不能陪你的时候,你来这里吃饭也是不错。”

清如只是摇头:“我不能再欠你什么了。”她从袖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第一页说:“你看。”

孟嘉和低头一看,上面写着欠自己十块大洋,笑得差点岔气。清如一把抢过笔记本:“不给你看了。”他忙强忍笑意,将笔记本拿过来:“好好好,我不笑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清如这才作罢。孟嘉和静静地端详着笔记本上娟秀的字体,突然心生一念,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认认真真地写了一行字。

清如一怔,上前看他写的是:“五月一日,宁清如欠孟嘉和……”

她吓得忙摆手:“你别开玩笑,是你要包这个位置的,我没那么多钱,一辈子也还不起。”孟嘉和斜了她一眼:“就要你用一辈子还,怎样?”说完,就将笔记本丢了过来。

清如看到上面原来是写着“五月一日,宁清如欠孟嘉和一世真心”,忙将笔记本阖了,盯着桌面不说话。孟嘉和也不逼她,只慢慢地说:“你还得起,我说你还得起,你就还得起。”

她怔怔地听着,半晌,才哑着声音回答了一句:“你写错了,是一时真心,不是一世真心。”

徐佳文的家世尚不如孟氏显赫,都只能提出让她做一个姨太太,运气好了,也许会升为平妻。更何况是孟氏?

这些公子哥,脂粉堆里滚过,万花丛中走过,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偶尔看谁顺眼,也只是顺眼而已,就想要虏获佳人心,其实不过是一场猎艳游戏罢了。

孟嘉和很快就明白过来,笑容僵住:“没想到你竟然这样想。”

她静静地回望过去:“也真的是这样,不是吗?”

他觉得这平静的态度仿佛兜头一盆冷水,将他浑身上下都浇了个透,那股热情也退缩了。然而他还是说:“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会让你明白我的心意的。”

庄琴的归来给两人解了围,同时餐点也端了上来。孟嘉和拿起刀叉,将清如面前的那一份拿过来,小心翼翼地切好才放了回去。

庄琴一脸坏笑:“孟少爷可真是体贴。”清如瞪了她一眼,低头细嚼慢咽。

用完餐点,孟嘉和提议要送两人回去,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声娇媚的声音传来:“这不是孟少爷吗?真是巧了。”

他头皮一麻,抬头看到江瑶瑶一身晚礼装站在不远处,扭着腰肢往这边走来,只好客套了一句:“江小姐好有雅兴。”

江瑶瑶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孟嘉和的身后,发现了清如之后,失声道:“哎,你不是那个小画师吗?怎么也在这里?”

清如扯了扯嘴角。孟嘉和淡淡地回答:“哦,她给洋行画的广告十分出色,为了嘉奖,我请她和她的朋友吃饭。”

江瑶瑶一笑,带着丝质手套的手就抚上了孟嘉和的肩头:“孟少爷,你这就不对了,画师画得好,可如果没有模特的美貌,效果也是要打折扣的。”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要让他请客了。然而孟嘉和毫无留意,将她的手从肩头上轻轻拿下:“我明白……”

江瑶瑶眼中媚波荡漾,只等着听孟嘉和发出某个舞会的邀请,没想到他却说:“我会让财务多结算一些报酬给你的。”

“你……”江瑶瑶吃了个软钉子,不由得气结。

趁着这当口,孟嘉和向外走去,清如和庄琴也跟了上去。江瑶瑶还是第一次被人晾着,气得浑身发抖。一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凑了上来:“瑶瑶,你怎么看到孟少就不理我了?”

“一边去!”江瑶瑶将小白脸一推,忽然记起了什么,又让小白脸过来,“我早先就觉得那个丫头不简单。你回头给我查查她的底细!”

小白脸谄笑道:“瑶儿,别想那些事儿了,咱们寻咱们的快活。回头我去看看那丫头到底有什么神通,能让咱们的大明星气成这样。”

江瑶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换了一副笑脸,亲昵地说:“也算你机灵,见到孟少爷就知道躲起来,没坏我的好事。”

“瑶儿将来攀上高枝,可别忘了我。”小白脸嘻嘻笑着,往她腰间捏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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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那么想要爬上朕的龙床吗?怎么,给你机会了,又想装模作样啊。”冷冷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冷君胤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却未有一丝笑到达眼底。-------------------------------------------------------------“还想狡辩吗?”他继续说道,白薇清楚地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怒气和残忍:“朕现在给你个机会,如果你服侍地好了,朕就留你在身边,给朕床。”简介那天的菊花开得很好,她拈花在手,低低沉吟:“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那天之后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入宫非她本意,却没有人在意她的意思夜夜霸占龙榻,妃子们恨不能生啖了她,却不知,那是她噩梦的开始每晚无休无止的折磨,她咬着牙关把苦水往肚里咽凄凉不堪的生活…身与心备受折磨还有什么支撑,能让她从黑暗中回到地狱里他说三年之后,还她自由她日日寂静,等着离开未想,风波乍起她盼了三年,等来的确是…冷笑着披上凤冠霞帔,她的未来,在她自己手里。那个女子,就那么失去了可是为什么心底却空了一角明明恨之入骨,为何还是在最后软了心肠许她三年之约原来她是她…*菊者,零落黄金蕊,虽枯不改香。深丛隐孤芳,犹得车清觞。而她,淡雅自芬芳,就是一株开在山涧最美的菊花,本性能耐寒,风霜其奈何!*很无力的简介,呜呜,老写不好简介…第一次写虐文,有点虐,不很虐,^__*)嘻嘻…系列文之书书滴《暴君》小绿滴《暴君的公主》友情连接:我家最最最可爱滴戒子滴文:《别抢,爹地是我的!》宝贝芋头滴文:《凤凰阙》《绝色妖妃惑君心》紫紫滴文:《劫上龙床》<p>粉稀饭的渔火的文:《夜娆》、东方滴《王爷?攻德无量!》猪猪滴完结文文:《靠,我要带球跑》《裳意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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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治天皇》再现了日本从幕末走向明治维新的历史变革,以优美的文笔,宏大的场景,详细描绘了日本近代决定国运的倒幕运动的整个过程。本书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日本近代史人物形象,以及他们的坚定信念,对“安政大狱”、“樱田门之变”等重大历史事件的描述详实生动,是一部了解近代日本不可多得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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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桑容,邱家最杰出的医圣变成淮定国权相的嫡孙女。明明是臭名远扬,无用的草包,却尽得家人百般的疼爱。为此,她不惜一切尽心守护家人,保家人一世平静安稳。却是一场赐婚,揭开了一场阴谋。随着一个惊天秘密暴露于人前,她才知,一切却全是个假像………………摇身一变,她成了神秘的圣手女神医,高深漠测的医术,神秘的行踪,神秘的身份,令天下人寻而不得。当她的身份一层层的揭开,天下哗然。--------------------阴险狡诈的万俟王,处处与她作对。狡猾的狐狸公子,要借她手杀人。娴雅无害的成王,机关算尽,祸她满门。只顾玩乐的太子,如毒蛇般攻击她的要害。………………姐姐与她争男人,不惜手段要除掉她。二房,三房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添了火还给你加把油。某女在家斗兄弟姐妹叔婶,在外防人陷害,处处危机,搅得她不得安宁。既然你们来害我,我便以牙还牙,加倍奉还……--------------------【注】此文一对一,男女主皆干净。医学之类全是本书作者虚构,请误对号入座。有伤大雅之处,请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