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声音一转低声道:“姻缘之事不好说,只看姑娘的造化了!”
黛玉心头一震,意再听下去,后面的说话却更低了下去,竟是一句也听不见了。脑子地一惊,是了,她想起来了,记得当日自己听到宝玉成亲的消息后,昏了过去,以后的事便时清时昏,记不清了!
这么说宝玉和宝姐姐已经成亲了,是的,金玉良缘终于成就了,那曾经的万般柔情已成为过去了。如今再想起来,竟恍如隔世,奇怪自己反而没有了当初那份摧折心肝的痛楚了,只是那份感觉仍是丝丝缕缕,只留下怅惘和失落。
望着外面溶溶的夜色,虫儿呢喃,黛玉不觉苦笑,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似乎还是宝钗说的,或许真的逃不过宿命的安排吧,此生只怕是有缘无份了,不觉长叹一声!
想到自己在荣府的境遇,那些寄人篱下的日子,那些遭遇过的冷落,不由水眸冷冽!
那个她们提到的王爷,是什么人,听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自己要嫁与这个傻王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自己神智不清时贾府的人为自己做的主?
宝玉宝钗成亲后,便置自己于不顾,随随便便地便将自己当成一个包袱甩给了一个痴傻的王爷?黛玉嘴角扯起一抹悲凉的浅笑,黛玉啊黛玉,何时你竟然成为别人的累赘了,自己的亲舅家,不顾骨肉亲情,趁自己还昏聩时便将自己强嫁了出去!
北静王水溶似乎始作俑者。愈想头愈大,脑子里竟是乱糟糟的一团麻,干脆不想了,明早直接问王嬷嬷罢。
不知不觉睡去。再睁眼,已是红日东升,清闲的空气透窗而入,黛玉不由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呼出胸臆中的郁闷。
这时,紫鹃雪雁二人早已在外面悄然侍候着,听到动静,忙走了进来,见她醒了,忙近前服侍着穿衣梳洗。
见她气色好了些,雪雁抿嘴笑道:“姑娘的脸色比昨天红润了不少,再歇调养几日便可恢复了!”
用罢早膳,黛玉看着二人收拾,便轻声道:“紫鹃,你去把王嬷嬷喊来,我有些事有问问她。”
紫鹃答应一声,不一会,王嬷嬷端着一个玛瑙缠丝的红漆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杯热茶,此刻香气正袅袅上升,雪雁忙上前接过:“王奶奶,这事放着我和紫鹃姐姐做就是了,还劳烦你老人家!”
王嬷嬷微微一笑:“举手之劳而已,此地不比府里,这里也不是讲规矩的地,一切从简!”说着看着黛玉:“姑娘,可是有话要问老奴?”
黛玉微笑着点点头,接过茶来慢慢抿着,只不说话,王嬷嬷见状冲雪雁便了个眼色,雪雁忙悄然退出来,轻轻将房门带上。
经过一夜的歇息,黛玉的身子好了些,脑子也清明了很多,昨日水溶的一番话无异于醍醐灌顶,黛玉星眸一眨不眨,看着王嬷嬷,这是自己的奶娘,从小疼爱她,五岁时便随着她进了荣国府,是最贴心忠心的,想到此,敛容正色道:“奶娘,我让你们担心了!”说着眼圈一红,水眸盈盈欲泪。
王嬷嬷正色劝慰道:“姑娘别这么说,遇到这样的事,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只是以后千万不要再糟蹋自己的身子了,记住,你是林家的女儿,老爷太太的品性姑娘自清楚,他们断不会看到姑娘如此的,凡事想开些,姑娘还年纪,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黛玉点点头,眸中平添了一丝坚定:“奶娘,你是从小看我长大的,是我最亲的人,有些话我也只能问你,也唯有你才是我最贴心和最信任的。你年纪又大了,所历之事丰富,凡事应该能给我些建议或警示!”
王嬷嬷听黛玉言语郑重,亦不由得脸色严峻:“姑娘有什么话请讲,老奴受老爷太太所托,敢不为姑娘着想。”
黛玉微微点头,缓缓道:“这些日子以来,我这身子一直就缠绵病榻,脑子里竟是混沌一片,所历这些事如梦似幻,请医侍药,想必也苦了你们了,好些事我竟是懵懵懂懂,心里亦时明时暗!昨儿才算是真正的清醒了,嬷嬷还请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一详细地告知我,也好让我明白,以做定夺。”
王嬷嬷闻听此言,不由心内一阵心酸难受,这些日子的事,是姑娘这么大以来所最担忧的,黛玉的心事她是深知的,故而才神智时清时昏,总是这件心事作怪,不然也不会一时想不开。听黛玉想听,一时间有些犹豫,是说还是不说呢?
黛玉看出她的为难,淡然一笑:“嬷嬷,该来的总要来,事情既然发生了,总要面对的,昨天王爷劝诫我的话,我晚上细细想了一夜,置之死地而后生,想来说的就是我这种情形吧,你放心,我不会再做任何傻事,拿着自己的生命当儿戏了,经历过生死,才会变得坚强。我挺得住的。”
王嬷嬷看着黛玉坚定的眸子,已然不似先前的娇弱忧戚,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心内一松,方踏实下来。
开口道:“姑娘病时,荣中府便为宝玉办了亲事,本来,我是想求了老太太带了姑娘回原藉的,姑娘当时的情形,待在府里只是无益,不如尽早打算,说实话老奴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姑娘当时的情形真的是——”
说到此处,王嬷嬷眼圈一红,当时的黛玉,昏迷不醒,神智昏聩。“老太太也病倒了,也无力再护住姑娘,一切便由太太说了算了,她不仅不许老奴带姑娘出府,而且又不给姑娘请太医,眼看姑娘就要。
于是老奴只得拿出五十万两银票,恳求太太,这才算应允,为姑娘请医服药,姑娘的情形慢慢地好转起来!”
黛玉打断她的话:“嬷嬷哪来这么多的银两,是父亲留给我的吗?”
王嬷嬷道:“姑娘当初上京时,老爷除了每年要给荣府姑娘的花销外,在去世前更是将家私交与了老奴,老爷只怕姑娘年纪小,为荣府哄赚,一时心热会悉数交付出去,故托于老奴,只是太太为人精明,她估摸着林家会有这样一大笔家私,故扣住姑娘不放!”
见黛玉沉吟不语,王嬷嬷继续道:“这时,茜香国使出好出使圣朝,意与圣朝联姻,为三皇子择妃,王公贵族之家,竟是无一位小姐愿意,因为——”
王嬷嬷覻了一眼黛玉:“因为茜香国的三皇子,听说是个痴傻之人,皇上正着急,这时北静王提议由姑娘……”
哦,黛玉秀眉一蹙,北静王,他竟然让自己去和亲,为一个痴傻的王爷,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和林如海是旧识吗?怎么会将黛玉往火坑里推呢?这里面,究竟有何端倪呢,北静王,还不至于也害自己这么一个弱女吧!
记得当时自己生无可恋,便一心求死,执意地禁了食,害得紫鹃雪雁为自己担心不已,是痴是傻还是?
脑海中出现宝玉那温柔俊美的面孔,黛玉自嘲一笑,惜花不能护花,大观园中有几个妙龄女子因他而亡,自己也差一点因他而亡,上天却怜她,连阎王爷也不忍收自己,竟然让自己再活转过来,难道自己所遭受的还不够吗!
说到底,宝玉终非自己的良人!黛玉不觉长叹一声!自己这些年一味地沉浸在与宝玉的你侬我侬中,那些残酷的现实不想问津,可是自己如今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突遭的变故,难堪的境遇,自己,也该醒醒了。
是啊,自己这些年在大观园中,行动小心,步步堤防,处境艰难,一味地敏感自尊,曾几何时,竟忘了自己是姓林的,林家人的清傲此时让她蓦地警醒了!黛玉一双水眸,目光转处,凄婉的眸子不觉变得果敢绝决!
但这茜香的三皇子?
王嬷嬷见她思索着,不由小心翼翼道:“姑娘,北静王爷如此做,想必有他的道理,姑娘何不亲自向他问个明白呢?”
黛玉微微颔首,想那北静王水溶,不至于将一个生命垂危的弱女子往死路上再推一步吧,想至此,缓缓道:“不急,此事我要好好想想再问不迟!”
也好,王嬷嬷说着:“姑娘可该吃药了,你这身子骨得多调养几日,王爷说了,等姑娘的身子调养得差不多时方能上路。”
黛玉点头,这时,紫鹃端着一个白玉磁碗进来,笑道:“药快凉了,姑娘快是趁热喝了吧,这样苦味还小点。”
黛玉接过来,一股子浓重的中药味让她微微蹙眉,紫鹃见状忙笑道:“姑娘怎么倒怵起头来了,难不成还要象小时候一样喝完药再吃蜜饯?”
黛玉眼巴巴地恳求着:“味道太冲了,还是先拿蜜饯来,我再喝。”
见黛玉一副撒娇的小女儿态,王嬷嬷也笑了,自从进府,姑娘再没撒过娇,隐藏起自己的真情实感,敏感自尊,寄人篱下,凡事小心翼翼,谨小甚微,她看在眼里,好不心疼,心里也替她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