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两人没有谁开口说话。一个是无话可说,一个是没有力气说话。
两人离得极近,鼻翼间满满都是一股清墨的香味,云未贪恋的闻着,心渐渐安了下来,眼皮越来越重。这样放松的时刻,好久都没有了。楚蓁,他又救了她一回。
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楚蓁这才把目光从书本上移了开来。对于云未的传闻他听得不多,大多都是骄横霸道,无恶不作之类的话,可是,每一次遇见好像都能颠覆他的认知。
云未,她真的是传闻中的那个云未吗?
马车一陡,云未身子向前一倾,眼看就要摔下去。楚蓁眼疾手快,一把拉回了她,没想到一颗圆圆的小脑袋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心,停了一拍。楚蓁抚了抚胸口,自嘲一声。刚要伸手推开她,忽的瞥见她眼角的淤青,明显是熬夜所致,这一顿,又不忍心了。
她不过是一个将军之女而已,有什么需要她操劳的?想到皇上的态度,瞬间陷入了深思之中。
在他不注意的地方,某人扬起了嘴角,果然,不过是小小的计谋,就能得到他的同情了,这个男人其实也是很可爱的嘛。而且,自己不讨厌他的碰触呢。
楚蓁,她深深的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很安心,很放心,最后是真的睡着了。
马车悠悠向前驶去,车里竟然勾勒出温馨的气氛。
“云大小姐,云大小姐。”楚蓁尴尬的推了推她,奈何某人一直都没有苏醒的迹象。无奈之下,只好对侍卫说道:“回府吧。”
云未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帘帐还是青色的,她不记得府里有青色的帘帐。坐起身来,屋里的摆设也是格外的陌生,简单朴素,百看不厌,像极了某个男人。
她一下子红了脸,该不会是在丞相府吧?那么,是谁把她抱进来的?一想到有陌生人抱着自己,全身各处痒了起来,她起身,恨不得立刻跳进木桶里从里到外洗个遍。
这时,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一个女子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看见她,高兴的说道:“未儿,大哥说你在这我还不相信,原来是真的。”
“尔澜?”这回是真的相信了,她在丞相府。她来这不下七八次,却只有这一次,是极其欢喜的。
“未儿,你怎么晕倒在东郊了?肯定又是偷跑出去玩,竟然没有叫我,没义气。”楚尔澜嗔怪的看着她,眼里满是委屈。“你都不知道,那天我就被大哥关在府里,整天抄写《女训》、《女戒》,喏,手都起茧子了。”
她伸出手来,除了指尖的厚茧,整只手干净纤细,哪里有她说的那么夸张。
看来她是没有知道后面的事,云未暗自松了一口气,她羡慕楚尔澜的纯净和天真,所以才会和她投缘,才会想要保住这一份纯净。这样看,楚蓁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是楚蓁带我回来的?”她心情好,暗自猜想是不是他把自己抱进来的。
楚尔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未儿,你,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大哥吧?”
“恩?怎么会这么问?”云未脸一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陈四看见曼罗的时候,就是这种目光和语气啊。”她理所当然的说道,“所以未儿,你是不是喜欢我大哥?”
云未想了想,喜欢?她点了点头,“是啊,我好像喜欢上他了。”但是,也只是单纯的喜欢而已,远远不到男女之间的爱恋。
“真的?”楚尔澜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他那样你也喜欢?”
忽然很想逗逗她,云未装作不解的问道:“我觉得都很好,很喜欢啊。”
“你不觉得他呆板喜静,太无趣了么?”
“不,我反而觉得他沉稳大气,有担当。”
“可是他很老了,你们相差了十二岁。”
“我觉得刚刚好。”云未噙起了笑,看她那认真的样子,拉住了她的手。“尔澜,你大哥多年未娶,就连一房妾室都没有,这说明他专情稳重。我曾经说过,若是此生能够觅得良人,便是要嫁与爹爹一样的男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楚尔澜抓住了她的手,紧张的看着她,“你是认真吗?”如果有人能够陪伴大哥,她希望那个人是云未。大哥不说,可是每次看到他一个人,总觉得太孤单了。
看着她眼里的光彩,云未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或许,在潜意识里,她也是想过嫁给楚蓁的吧。那样的男人,应该能够给她撑起一片天。只是……门外,一抹白色的身影渐渐离去,仔细一看,可以发现他的脚步杂乱,气息不稳了。那个人,说喜欢他?
喜欢?
楚蓁看了看天,他这样的人,真的能够遇上能陪自己一生的人么?云未,她也只是说说罢了。尔澜说的没错,他们之间,可是相差了整整十二岁。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为自己纷杂的情绪所困扰。还记得那副娇软的躯体在怀中的感觉,太轻,比尔澜还要瘦,莫名的就心疼了。
心,乱了。
管家准备好了晚饭,可是却再也见不到那个男人,云未心里有些落寞,却很快便压了下去。回到王府,胡乱找了个借口便回了房间,还好没有人察觉异样。
“云未。”
云未回过头来,天色渐晚,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很少直截了当的唤她的名字,这一次,怕是真的害怕了。
“我没……”事还没有出口,她感觉到一阵劲风,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跟前,手腕被抓住了。
“你没事?”他冷冷的瞪了她一眼,不顾她的抗议,抱着她进了房间,把她放在床上,又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两颗红色的丹药,放进了她的口中。
云未自知理亏,乖乖的咽了回去,讨好的唤他,“阿陵。”
冷陵没办法再板着脸了,要知道他刚才有多么的担忧,多么的害怕。想要把她揽进怀里,可还是忍住了,伸出的手慢慢收了回来,紧握成拳。“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对不起。”她喃喃的道,房间里没有点灯,可她还是看见他那双清亮的双眸,里面复杂的感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对不起,我又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对不起,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
冷陵顿时泄了气,“他已经没有事了,再过几天应该就能醒来,到时候我再带你去。”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他怕自己再呆下去,会做出什么来。
京城里最近不太平,先是兵部侍郎贪赃枉法,送往大理寺查办,紧接着,便是安庆王结党隐私,被重兵围困了王府。一时间,京城里人心惶惶,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云小姐,手不应该放在那里。”
“脚步再小一点,走路不要太快。”
“抬头挺胸,目不斜视……”
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了,云未黑了脸,茶杯一掀,滚烫的茶水立刻倒在了地上。“嬷嬷,我要见皇上。”
舒嬷嬷仿佛是早有预见,褔了福身,“老奴这就去通报皇上,安排小姐进宫面圣。”
云未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她下去。不行,她不能这样被动下去了,究竟要怎么做?该怎么办?
舒嬷嬷一走,冷陵便出现在她面前,“小姐,刘公子醒了。”
“真的?”云未想了想,眸光微闪,“那我们就去会会他吧。”突然出现在镇国将军府,这件事还是很奇怪啊。
下了马车,云未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这就是刘信芳暂时住的地方。很……简陋。想不到,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房屋,这些茅草能够遮挡风雨吗?
眼角的余光落到身侧的那个人身上,她很怀疑,是不是他在哪里得罪冷陵了?
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房屋很小,一眼便可以望到底,却被收拾得很干净,心中的郁结稍微缓和了一点。看了一圈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目光最终还是落回了屋中的那个少年身上。
没想到,他也在打量她,这一看,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云未还未表示什么,刘信芳已经红了脸。
“云、云大小姐。”他喃喃的唤了一声,头几乎快要垂到了衣领中去了。
云未僵住了,就连冷陵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饶是定力惊人,眼皮还是跳了跳。
“恩。”云未胡乱的点了点头,想要坐下,看了一眼屋中的木凳,还是放弃了。对面的人还是不敢抬起头来,看着那一双粉红的小耳垂,心情似乎没那么糟糕。
这个少年,很讨喜,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保护起来。云未眸色一黯,不禁反问自己,他到底是在假装,还是真的如此?
出现在将军府里,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陷害吗?她怎么觉得,和凤顷好像忽略了什么。
疾步而上,她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即便突然,在她的手下,还是垫着一方丝帕。刘信芳尚未反应,劈头便是厉声质问:“说,你到底是谁?”
刘信芳被她吓到了,眼泪直接滑落下来,“我,我是刘信芳啊。”
“是吗?”云未哼了一声,再次加重力道,只见他精致的五官全部皱成了一团,眼泪流的更欢了。“为什么出现在将军府?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可知,刘家上下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为什么偏偏是你被救了,而不是你爹爹,或者你大哥二哥?”
“他们怎么了?爹他们怎么了?”他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绝望,“爹不是说只是暂时的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爹——”
云未放开了他的手,一瞬间的反应最骗不了人,但是,真的是绝对吗?他是无辜的?或者,是演技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