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江酒店2034房内。
徐进正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看电视,一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徐进捞过手机,脑袋靠在床头,翘起二郎腿,斜斜的看了眼来电显示,嘴角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喂,尧尧啊,什么事儿?”徐进略带玩味的亲切称呼起了电话那端的男子。
谢靖尧显然对这个娘炮的称呼十分反感,当场炸毛:“尧个屁!”
徐进早就习惯了他这个孩子气的表弟,淡淡道:“哦,原来你改名叫尧个屁了啊,有特点,挺符合你的。”
谢靖尧气的想当场摔了手机,不,是穿过手机挠花徐进的脸!
谢靖尧和徐进是表兄弟,从小在一起生活很长一段时间,关系十分亲密。虽然后来一个去了曲水读大学,但还是保持着联系。不过……这个亲密的方式却有些独特。徐进为人嘴毒,小时候的谢靖尧常常被气的嘴巴鼓鼓的,哭着跑去找徐进的麻麻告状,但是两人在一起从不打架,而是像女孩子那样经常吵嘴,最后总是以谢靖尧完败告终。家里的长辈们常常笑称他俩是上辈子的冤家。
却说此时,谢靖尧强忍住了怒气,压低了音调说:“别扯淡了。你难得来雾江一趟,兄弟我给你搞了个接风宴。你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的吧,记得把伴儿带过来。如果是未来表嫂的话,就更要带过来了,给兄弟们见见,开开眼哈。”最后一句更是说的暧昧十足,徐进隔着电话都能想到那小子现在是如何一副猥琐表情。
他一口答应:“行啊,到时候我一定把伴儿带过去给你见见,一定让你这个小兔崽子大——开——眼——界。”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大开眼界四个字更是说的意味深长。
傻乎乎的谢靖尧却没听出个中深意,笑嘻嘻的挂了电话。
徐进捏着手机,盘算着怎么样才能把隔壁的面瘫兄弟给骗过去跟他一起参加。这可是个技术活啊,毕竟要诓面瘫容易,要诓个高智商的面瘫就不那么容易了。
隔壁2035房间内。
房内拉着窗帘,光线较暗。
宛炎侧身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手里端盏白瓷描金咖啡杯,身影显得有些模糊,只是眼上的白色纱布格外显眼,依稀可以辨别出他的目光是落在了厚窗帘上。
房间隔音效果极好,大抵当初设计的初衷是为了某种不可轻易言说的目的。现在却正好把隔壁徐进打电话的声音很好的隔绝了。
房间里静的像是真空,那窗边的男子连同这地中海风格的房间看起来竟像是一幅布局精巧的静物画,一动不动,引人遐想。
若是旁人见了,准会以为男子定是在思考某个极其复杂的问题,但事实是——他大脑空空,正处于断电状态。
宛炎有时候剧本写累了便会这样,让大脑放空,什么都不想,只是静静感受时间从身边流淌而过,好似在一步一步安静的接近死亡。不是有句什么“阳光温热岁月静好”嘛,其实就算阳光不温热,岁月也依然是静好的,因为它并不会受任何因素的干扰,它只是无声无息的向前奔跑,从不停歇。
过了半晌,宛炎摸索着,拉开了窗帘。刺眼的阳光一下子跃了进来,刺得他双目有些隐痛。他却不躲避,迎着太阳的方向缓缓伸出手臂。他想到了小时候,那段没有朋友,没有父母陪伴的灰白时光。
他每每放学后总会一个人坐在矮矮的门槛上,迎着太阳,伸出小手,试图握住那温暖的阳光。彼时的他,有个听起来幼稚到可笑的愿望,他想多抓一些阳光,放在口袋里,这样夜晚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冷了,因为阳光总是温热的。
宛炎还记得他早年曾看过一部电影,电影里的女主问比她了大许多的男主这样一个问题——“人的一生是否总是如此痛苦,还是只有童年如此?”,男主默然,而后答道“总是如此”。他当时就泪流满面,他从记事起便很少哭泣,像这样的眼泪奔涌还是头一次。他的心像是开了闸的大坝,无尽的悲伤汹涌而出,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大多数人的童年都是五彩斑斓的,嬉笑玩耍,和小伙伴过家家,捉迷藏,骑在父亲肩膀上耀武扬威,拽着母亲的手要这要那,但总有个别。他们本应快乐无忧的童年却掺杂了些许忧愁,伴随他们的是无尽的孤独和旁人嘲笑讥讽的目光,只因为他们是杀人犯的孩子。
宛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再想下去。时隔多年,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瘦弱苍白的少年,没有人再敢肆意欺凌他,但他每每回忆起那些往事时还是觉得那么的不堪回首。或许,他还没有强大到足够坦然的面对自己的过去。
门铃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宛炎的视力这两天恢复了不少,已经可以看个大概。他摸索着开了门。
徐进倚在门框上,笑容荡漾,向他招手。
宛炎面无表情:“进来吧。”
徐进坐在了窗前的藤椅上,正是宛炎刚刚坐过的地方。宛炎便坐到了另一张藤椅上。
徐进看见藤制茶几上有杯茶,想都不想就端起来喝了一口,还大赞道:“这茶不错啊!还是作家会享受啊。”
宛炎扯了扯嘴角,语调平静:“是不错,我刚刚已经喝过了,这杯。”
男人是种奇怪的生物,他们可以若无其事的吃下女友口下的残羹剩饭,却对好兄弟喝过的一杯红茶嗤之以鼻。
徐进闻言差点一口茶喷出来,被宛炎一个眼神就吓得咽了回去。悻悻的道:“喝了作家喝过的茶,我应该肚子里也会多点墨水吧,嘿嘿嘿嘿。”
“你过来不会是就为了喝杯红茶吧?”宛炎虽心思深沉,却不喜欢兜圈子,直来直往对他而言最好不过。
徐进讪笑,搓了搓手。他虽然比宛炎大两岁,但在宛炎面前却总是显得幼稚的很,想跟他耍小九九的时候总是会显得紧张不安。这不,这会儿手搓的像个搓麻绳的农村妇女。
宛炎见他支支吾吾个没完,冷冷道:“快说。”
徐进怯生生的小声说道:“就是……那个……我表弟给我办了个接风宴,那啥……你也一起去呗?这样还可以多点写作素材嘛。”刚刚还在隔壁盘算怎么诓面瘫的某人,此时却像个求着妈妈买糖果的小屁孩,就差两手在胸前比个虫虫飞了。
宛炎见他这幅样子,心中无奈,微微点头。
徐进简直高兴地要跳起来了,站起身来,满脸兴奋说:“聚会就在两天后,那时候你眼睛也好了,万事大吉!”说完就屁颠屁颠的离开了。
宛炎觉得心中温暖,多亏了徐进,不然自己的人生该是多么的苍白无趣啊。
他一向将自己的真实情感埋藏的很深,从小就是如此。其实,他天性就比别人敏感,周围人对他的好与不好,鄙视和赞扬,他都能清晰的感知到,只是不会像旁人那般表露出来罢了。
过于敏感的人在被外人称赞心思细腻的同时,往往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他们能从周围人的一个眼神或是一个细小的动作中,感知到那人的内心的想法。假恶丑在生活中也总是存在的,所以每当他们感知到这些时,总是不可避免被伤害。
因此,小时候的宛炎便学会了封闭自己的内心。既然不能阻止那些负面事物的到来,那就将那些情绪深埋在心,一一消化,再粗粝也一个人咽下,伤己不伤人,这样,或许最好。
宛炎自认不是个纯良的人,可谁又是闪耀着上帝光辉的人间天使呢?
世间便是如此,我们无法改变,只能选择妥协。
这个想法可能有些悲观,但的确是很多人心中的最佳信条,包括宛炎。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时的顾潇潇正被林西子拉着在瑟瑟寒风中逛街。
“西子,好冷啊。我们回去吧。”顾潇潇缩在羽绒服里,全身捂得严严实实的,但还是抵不过北风那个吹啊……吹啊……那个呼呼吹。
“振作点啊,骚年。你看看头顶的大太阳,冷个球啊!我们可是要为祖国四化建设作出伟大贡献的大好青年啊!”林西子说的头头是道,手里已经拎了两个购物袋,战斗力依然丝毫不减。
顾潇潇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长椅上,死赖着不肯走。
嘟哝道:“冬天的太阳顶个翔啊,冷死了!还有啊,你就是这样为祖国的四化建设做贡献的吗?!”顾潇潇愤愤的指着林西子手上鼓鼓囊囊的两个购物袋,末了还不忘添上一句“腐败”。
“嘿嘿嘿,能不能有点追求啊!你参加聚会好歹也要穿的对的起这张脸吧!”林西子捏着顾潇潇的脸颊,恶狠狠的教育着。
顾潇潇推开她的手,揉揉脸:“你还不是为了谢靖尧那句’我表哥当年可是风靡万千少女’,切……就你那点小九九。”顾潇潇吐了吐舌头。
林西子被人猜中了心思,索性坐到了顾潇潇身边,搭着她的肩膀,娇嗔道:“你跟谢靖尧关系那么好,只要你一句话,他肯定把他的绝色表哥介绍给我。”
顾潇潇一脸鄙视,缩着身子往旁边移了移,努力跟这个发春期的少女保持距离,“他说帅就帅啊?他什么时候靠谱过啊。你别瞎兴奋了,肯定是诓你呢。”
林西子不以为然:“帅不帅要看过才知道,我也只是想认识认识啊,又不是跟人谈婚论嫁。多个选择机会嘛。”说着蹭了蹭已经坐到椅子边缘的顾潇潇。
“对对对,你是广泛撒网,重点培养。”说完某人“啊”的一声从长椅上摔了下去。
“林西子……扫把星……我跟你没完……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