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士人的理想有三个,修身、治国、平天下。如果将这三个理想与士人传诵的三不朽联系起来,则是,修身是为立言、治国是为立功、平天下是为立德。渐次而升,渐次而难。
自汉武帝独遵儒术后,传统士人想要实现这一理想,只能与其他人一样,绑在同一根柱子旁,柱子上写的全是礼义廉耻,忠君爱国。两千多年后,一批士人同样被绑在这根柱子旁,并且背诵了柱子上的文字。让他们想不到的是,柱子轰然倒塌。
武昌起义,至今看来都是一群乌合之众的火枪走火事件。不过,使人惊讶的是,这明明是一起偶尔发生的事件居然导致了整个大清帝国的覆亡。
而为之痛苦不堪,伤心落泪的不是皇帝王公,他们虽然很难过,却是对物质财富的失去才流的泪;更不是平民百姓,他们丝毫没有感到革命带来的变化;而是一部分传统士大夫们。他们无法面对自己的梦境被击碎,在奔走呼号间,他们几乎用了满脑的信义和对传统的祭奠来对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事实上,中国传统士人的集体消亡并不是新文化运动对传统文化的迫害,也不是由军阀混战导致了集体道德的丧失,更不是辛亥革命对旧体制与旧中国的推翻,而是一系列的运动。洋务、维新、立宪、大清新政,在种种运动中,有人提前抛弃掉了四书五经,把眼光放向国外,有人在西方文化的冲击下,把传统道德与规范视作脚底泥,还有人转过身去,不肯面对现实,去远远的历史中寻找自我。
他们虽然还是承认大清国,但效忠的方法已经改变。康有为用西方思想来救中国,盛宣怀便把眼光看向他自认为无所不能的经济;岑春煊主张解决眼前的事,陈夔龙就开始大刀阔斧地干,他们俨然失去了传统知识分子拥有的温良恭俭让美德;王恺运在那里张牙舞爪,一心想做帝王师,罗振玉就在“立言”的同时想要“立功”;谭延恺不管是大清还是民国,照旧混世,冒鹤亭就回首晚明,在祖先的背影里寻找寄托……
可不论是维新的康有为,还是混世的谭延恺,或是实干家岑春煊,更或是沉醉的冒鹤亭,他们最终的结局只有一个就是,在生命没有结束之前,他们传统士人的身份已经死亡。
正如同无数河流最终都要归于大海一样,当整个中华大地失去了中国传统存在的土壤,到处是异样的文化,到处是别样的枪声,没有人可以守住自己的那块传统士人本应该固守的领地。他们最终要被时代的发展大潮所淹没,或是自行消亡。
是为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