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终是一个离不得此地的人,你若是离了贾府,一个妇道人家,又是这等冰天雪地的,只怕你又要如何安生立命的?”黛玉的话一句更比一句担心,她哪里舍得这孩子呢。
木奶娘似乎早就已经下了决心了,毅然抱着男婴,急步的开门,离潇湘馆而去。
黛玉连忙让雪雁追,雪雁毕竟年轻,一会就追上了木奶娘。
“求奶娘把孩子给我吧。”雪雁拦住了木奶娘的去路。
木奶娘忽然大声喝道:“只知讨主子欢心的奴才,如何糊涂了,也不知道揣摩主子的心思,为主子的安危着想的。”
这木奶娘的说话声音一点也不像是个年岁苍老的老妇人,她的话却是十分锋利,像一把在空中舞动的剑一样。
雪雁怔住了,她忽然想到若这男婴当真今晚留在潇湘馆里,那么明天早上,她的主子也许会被人误会,误会她的主子忽然有了野孩子,那她的主子在贾府的命运将不堪设想。
雪雁知趣的让开了,让木奶娘离去了。她怔怔的站在那里好久,忽然感到有一种陌生感。这木奶娘的风范竟不像是贾府的,这木奶娘到底是什么来历,她隐隐的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感觉依然很模糊。
潇湘馆里的黛玉却是急着着雪雁回来,可是一柱香的工夫已经过去了,雪雁依然没有回来。她正要开门想看看时,门忽然开了,是雪雁回来了,她眼眸已然湿润了。
“孩子呢?”黛玉的声音中有一丝怒意。
雪雁拦住了要冲出门外的黛玉,哭道:“姑娘别出去,孩子已经被木奶娘抱走了。”
“你让我出去。”黛玉想要挣脱雪雁的阻拦,她实在不放心把那么惹人喜欢的男婴放在刚刚认识不久的木奶娘手里。
雪雁死死的缠住了黛玉,又是哭道:“姑娘听我一句劝吧。我跟着姑娘这么多年,焉能不知道姑娘心里的想法,只是这男婴终是来历不明的。俗语说得好,‘死生由命,富贵在天’,这孩子终有他自己的福祉的,姑娘就让他去吧。若是有缘,纵是千山万水,也会再相见的。”
黛玉听了,终是纠缠不过雪雁,便叹息道:“可是苦了这孩子了。”
雪雁便说:“姑娘也不必悲伤,我看那木奶娘并非等闲之辈。那男婴随木奶娘去了,也许赶上了好前程呢。”
黛玉听了这雪雁的孩子气的话,便冷笑道:“你便是也学会了阿谀奉承,专捡好听的话来讨我开心的。若再要这样,我便也不要你了,紫鹃去了,你也知道的。”
雪雁听了,忙道:“姑娘快别说这生分的话了,我哪里有讨姑娘的欢心的意思,只是刚刚那木奶娘跟我说话的那语调和气势,并不像是贾府的奶娘呢。”
黛玉眼睛发亮,仿佛可以洞察到一切世事似的,说道:“何以见得?”
这雪雁便把她刚刚和木奶娘的事说了一遍。黛玉听完,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莫非是胤禛派来的木奶娘?
知道这潇湘馆里有男婴的人有宝玉、胤禛、雪雁,还有其它丫环婆子,她们到目前为止可一步也未曾离开潇湘馆,不可能是她们透露了消息。那么透露消息的人便是宝玉、胤禛、雪雁三个人中的某一个人。
当然黛玉自己是不会透露这种消息出去的,雪雁离开黛玉也是木奶娘出现以后,所以雪雁不可能把这消息透露出去。
宝玉?他一向关心自己,又怎么会把这种消息带出去,他又一向很聪明,焉能不知道把这消息传出以后的她的下场,宝玉绝不可能泄漏出去,因为是宝玉亲自把孩子带回来的。黛玉相信宝玉虽常常自比蠢才,却绝不会做蠢事。
胤禛?是的,这个神乎其神的四皇子,黛玉真的开始怀疑起来。胤禛带来了奶娘,并且他把孩子带走了?天知道这胤禛背后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么还有一个人,黛玉几乎要忘记了,胡太医,他亦有泄露消息的可能。
潇湘馆里现在只有黛玉和雪雁两个人,宝玉应该是回怡红院了,胤禛去了哪里,黛玉也猜不出来。
现在她心里想着的事情完全找不出头绪来,那个可爱的孩子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
那个木奶娘是什么人,她同样不知道。
只是现在的天色也暗了,当然白白的雪照亮了黑黑的夜。黛玉想好好的睡一觉,可是她现在感觉思绪如潮水般泛滥,实在无法入眠。
与此同时,怡红院里还有另一颗玉,他以为孩子仍然在潇湘馆里。他敲门想要出去时,他又看到了那个白天里一身青棉袍的直郡王,又出现在怡红院里。
红烛已经点上,怡红院里显露出它本应有的光亮与美丽。
直郡王坐在宝玉的对面,看着宝玉,眼睛里已然闪着胜利者的喜悦。
“怎么你又来了,我并没有请你来。如果你真有事情,你可以去见我的父亲大人,他是官,我是民。官与官相见,去说你的官家话去吧。你这个官与我这个民相见,我什么也不想说。我请你离开,离开怡红院,离开大观园。”宝玉说话并没有停顿,不给胤禔说话的机会。
胤禔依然笑着说道:“恐怕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吧。”
宝玉没有理胤禔。
胤禔继续说道:“你在茅屋里得的那个男婴,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你怎么知道男婴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宝玉几乎不敢相信胤禔现在说的话。
胤禔眼睛里露出凶光,不紧不慢的说,“如果你不给我请来你的干娘,那么你将永远失去那个男婴的消息。”
宝玉听了,笑道:“我才不信你的胡言乱语呢!”
胤禔微微一笑,说道:“胡太医给男婴看的病,是木奶娘喂奶给孩子,你说我是在胡言乱语吗?”
宝玉现在确定了,确定了这一切竟然是眼前的直郡王胤禔所为,这是多么的可怕!
“你跟踪我?”宝玉说话时,咬牙切齿。
胤禔依然在笑,从他到怡红院到现在,他一直都在笑,他现在脸宠笑得都有点扭曲了,即便如此,他依然在笑。
“只要你带我去找马道婆,那么我绝不会再派人跟踪你。”胤禔是个说狠话同样会做狠事的人。
宝玉的眼睛里尽是愤恨,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高高在上的直郡王要找那个世故的马道婆。宝玉的眼眸里划过一丝不屑,说道:“你和那样的人为伍,难道不觉得有失你直郡王的身份吗?”
胤禔也笑了,身心也放松了好多,戏谑道:“你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难道你不怕么?”
宝玉也笑了,反问道:“如果我怕你,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你说话么?”
胤禔的眼睛里又闪过一丝狡猾的神采,他问道:“什么时候我能见到她?”
宝玉静静的说:“等你把孩子再送回来,我便带你去见她。”
“一言为定。”胤禔幽幽的说,并不像一个愉快合作的伙伴。
宝玉笃定的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一夜,宝玉也没有睡好。
潇湘馆里的这一夜,黛玉时常从梦中惊醒过来,问雪雁孩子在哪里。
雪雁也一夜也没有睡好觉。似乎睡不好觉也成了通病。
第二天清晨,胤禛又一次敲响了黛玉的门。
雪雁开门,忙朝屋里喊道:“林姑娘,无名公子来了。”
潇湘馆里屋传来黛玉的声音,“他当他是什么人呢,常常来这里,就不怕引人闲言碎语的么?”
胤禛显然听到了黛玉的话了,他也不再进门,只是说了一句:“那个孩子我现在抱走吧。”
雪雁听了,忙说:“那个男婴昨晚木奶娘就抱走了,我们姑娘担心了一夜呢。”
胤禛感觉到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急急的问:“什么木奶娘?她是什么人?”
胤禛察觉到了事情的异常性,他显然没有想到他哥哥胤禔会来这一手,现在他额头上冷汗直冒。
他似乎感觉到更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了,他快步离开潇湘馆,意会阻止想象中可怕的事情发生,他几乎是一路跑着到了怡红院。他扣了扣怡红院的门,宝玉的奶娘开的门,见是公子无名,忙笑道:“原是无名公子来了。”
现在贾府上下所有的人都认得胤禛,当然他们只知道他的化名——无名。是他这个生意人带来了暖身的棉衣,一回生,二回熟,下人们当然认得他了。
“宝玉呢?”胤禛没有叫“贾公子”这么见外的称呼,而是直呼“宝玉”。
宝玉边自己穿着衣服,边走到胤禛面前,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宝玉的奶娘见了,忙说道:“无名公子别见笑,都是我这个做奶娘的粗心大意。宝二爷,你快穿好衣服,像你这样衣衫不齐整的见客人,太没礼数了。”
宝玉忽然怒气上了心头,对他奶娘说道:“你又是什么人呢,谁给你权利在这里指手画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