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还没有死。”黛玉静静的说。
只见眼前雪堆里有一个秃头的和尚,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进到这大观园里的。看这秃头的和尚唇色乌紫却是面相平和,一双眼睛闭着,似乎听见了尖叫声,他忽然嘴角微微划出一条犹如初三的月亮般弯弯的弧勾。
“这位姑娘真是聪明。”这和尚忽然双眸睁开,跟黛玉说了这第一句话,他又像没事的人一样,从雪堆里站了起来,一些雪块从他身上滑落到地上。
他把把他那双镇定的眼睛扫在宝钗的身上,几乎像风一样呼啸着说道:“你佩带的金锁多少年了?”
宝钗本来惊魂未定,因听这秃头和尚问她,她便福了个万福,说道:“看你也是个得道高僧,竟然可以在这雪中安然无恙。我这金锁从出生时便佩带在身上,从未摘取下来。不知高僧有禅机语相告的?”
秃头和尚笑道:“你也是个聪明的女子,焉能因先前有人说‘金锁是个和尚给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你却全信了去,到如今风云骤变,天总有不测风雨,人哪知旦夕祸福的。你既认我是个得道高僧,我便献丑说一句。人间最苦,莫过疑情,不遇知音,莫言爱情。”
宝钗还要再细问,那知那秃头和尚且笑且唱,只管出了大观园。秃头和尚只留下一串串脚印,什么也没有留下。
黛玉因听了这秃头和尚的话,更觉得先前“金锁是个和尚给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之话不过是传说的一句戏语。所谓的金玉良缘也不过是个传说而已。
这宝钗便回了蘅芜苑,整天呆呆的,不说话也不玩笑,屋里的几个丫环见了,都只道这雪里的秃头和尚说的什么混话,到是让这宝钗陡然发起愁来。
黛玉因听宝钗这等情形,又担心宝钗,又想这宝玉之情,两难抉择,真是人生一大痛苦的事情。但黛玉终究不会太放在心上,她相信她的心里有爱,便笃信这爱的力量。
三天后,黛玉在这潇湘馆里,又见着了胤祥的那把玉扇子,心里不禁又想起在扬州的那些有趣的事情来。
一个给黛玉送例钱的丫环见了,说道:“林姑娘怎么会有这把玉扇子的,这可是皇家之物,姑娘怎么也有幸拾到这个东西的?”
这丫环的话还没有话完,黛玉正要解释之时,忽然一道黑影降落在潇湘馆外。
黑影的打扮并不像个刺客,武功路数竟与大内高手如出一辙。这道黑影并不喜欢这潇湘馆外又开始乱舞的雪花,往潇湘馆内钻入。
潇湘馆的门虚掩着,黑影顺着虚掩的门进去,那个丫环见了,忙护着黛玉,见那黑衣人的目的并不是黛玉,而是黛玉手里的那把玉扇子。这丫环忙又用身体护那把玉扇子。
黛玉见了,忙收回玉扇,可惜她收回玉扇子的速度远远没有黑衣人的速度快。黑衣人像是潜伏了很久一样,专为这把玉扇子而来。
这丫环用身子挡住了这黑影的去路,黑衣人怒火中烧,一拳,狠命的一拳,打在丫环的脊背上。
黛玉吃了一惊,原来只是简单的以为这把玉扇子不过是十三皇子胤祥送给她的见面礼而已,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抢劫这一把有着胤祥的大红印章的玉扇子。
本来是大内高手的黑衣人本是死命而来,若不能得手,他又何颜面去面对他的主子。他现在就像疯狗一样,若不得到玉扇子,则必以性命相搏。
丫环挡住了那把玉扇子,几乎也同样是一种拼死的精神挡住了黑衣人的进一步的行动。
情急之中,黑衣人打了丫环一拳。
这一拳很重,打得丫环的肋骨都断了两根。但丫环依然死死的守护着玉扇子,绝不让这黑衣人抢夺了去。
黑衣人急了,像疯了一样,对丫环又是致命的一拳。
这一拳只打得这丫环口吐鲜血,血染红了黛玉书桌上的白色的宣纸,白色宣纸仿佛冬日的几朵红梅一样,红艳欲滴。
“来人啊!”雪雁惊叫起来。
黑衣人只为抢扇子,哪知道会遇到这么疯狂的以命相抵的抗争。他害怕了,他是个不要命的人,可是不要命的人怕视死如归的人。黑衣人面对的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而他对生命依然有着眷顾,他在见到映红的血时,想到他还有一丝血性。
他离开了,离开了潇湘馆。他本来就不是个心坏的人,只是人为其主,身不由己。
贾府的小厮还没有赶过来的时候,黑衣人已经走远了,雪雁此时守在潇湘馆外等待着人来。雪雁不过是个丫环,这一切当然是林黛玉的特别吩咐。
因为这个以命保护黛玉的丫环语出惊人,“林姑娘,我进贾府也没有几天,只因奉了我家主子的命令来保护林姑娘的。如今我已身受重伤,大限已至,已经不能侍奉林姑娘了,还望林姑娘多多保重。”
林黛玉一听此话,心里震惊,她哪里想到这普普通通的一个丫环竟然是派来特别保护她的。她的主人似乎有预言的能力,预言到这一天的不平常。而眼前的丫环,黛玉连名字也不知道,却听见她说她是来保护她的人,视自己的生命为春蚕,只为吐出蚕丝,直至死去。
“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主子是谁?”林黛玉立即问道,她希望知道救命恩人是谁。
“四贝勒爷胤禛!”丫环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说了最后的一句话,这是她第一次说她主子的名字。她在心里念叨这个名字不知有多少遍了,只是在这死前的一刻,她轻轻的说出了这个名字,仿佛在极乐世界里,她会遇见她心里的白马王子。
林黛玉听得一清二楚,“胤禛”这个名字与“胤祥”的关系看起来就像兄弟一样,不离不弃。她本来就怀疑无名的真实身份,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无名公子就是四皇子胤禛!
她神情凝重的看着雪雁。
雪雁会意,故意大声说道:“这小妹妹说的什么呆话呢!”雪雁过来平这丫环的脉息几乎是哭着说,“她死了。”
黛玉当然知道雪雁是故意说这丫环说的是呆话,只怕隔墙有耳,若是传了出去,只怕生出意外。
“可怜一个痴情的女人,可叹一个没有名字的女孩。”雪雁一边说,右手一边抚摸着合上了那个丫环的不肯闭上的眼睛。
“送她的人回老家吧。”黛玉最后说,不忍心再看那具女孩的尸体了。
雪雁依命,开门。外面的几个小厮因听说雪雁是呆话,也觉得这姑娘直至到死也死得可怜兮兮,擦着眼泪,连忙抬着尸体下去了。
偌大的贾府死一个丫环不过是小事一桩,并没有人愿意寻这丫环的根,只是因黛玉的怜爱,贾老太太便同意送这丫环回老家安葬了。
凤姐因听了此事,怕黛玉惊恐,忙到潇湘馆来。
“不知姑娘受刺激了没有?”凤姐问道。
黛玉便说:“只是这书桌染了那丫环的血了,终是心里郁郁的。”
凤姐笑道:“这可赶巧了,刚好有新进的几块水杉木,姑娘的这书桌也用了一些时日了吧,正好找人重做一张书桌给姑娘送来便是。”
黛玉意欲推脱,这凤姐却是不让,不过一天,便将一张新的书桌送到了潇湘馆里了。
是夜,雪雁伺候黛玉睡觉的时候,便觉四下无人,便问黛玉道:“姑娘白天所碰到的丫环为何要提那四皇子胤禛呢,他可是皇宫里的皇子,又怎么会和姑娘认识了的呢?”
黛玉便将她扬州之行的经过大致和雪雁说了一遍,雪雁听了,便说:“我本挺为姑娘担心的,如今姑娘如此好命,遇着了这么关心姑娘的四皇子了,姑娘可要抓住机会啊!”
黛玉娇嗔道:“你这是什么时候吃了豹子胆了,说起话来,像个男子一样,将来哪个公子王孙敢要你这等花痴的丫头呢?”
雪雁的脸瞬间红透了,忙说:“姑娘快别说了,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黛玉一见,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便说:“你可是心里有人了吧!”
雪雁一听,脸上更是红了,仿佛血染一样。她忙拿衣袖遮面说道:“快不说我了吧,我却知道有个人心里有了人,更是一语也不敢提呢!”
黛玉听这雪雁话里有话,又见雪雁双眸清亮,定眼看着她,她便更想知道这心里有人的姑娘是谁,便急问:“你快说她是谁?”
“便是那蘅芜苑的宝姑娘!”雪雁说道。
黛玉听了,便更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她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异常的,可是这雪雁一提,她猛然发现这几天宝钗姐姐都没有来看她。她便想到她宝姐姐可能因着金玉缘被那不知名头的和尚说的满口胡话说得混了,她担心宝姐姐心里承受不起,便要往蘅芜苑去。
雪雁两手忙拉住了黛玉,又挡在了黛玉的面前,郑重其事的说道:“天都晚了,姑娘还是明日早起去看宝姑娘吧。宝姑娘本来心里不舒服,夜又深了,此时若去蘅芜苑,只怕姑娘自找没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