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冬季节。呼啸的北风刮了一个白天,晚上更凶猛了。
下了晚自习,丝柔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走上护城河小桥的时候,风猛烈得恨不能把她吹到桥下去。北风呜呜的怒吼着,像野兽的狂叫。吓得丝柔心惊胆战的背对着北风,侧着身体,像螃蟹走路一样横过了小桥;过完桥有了房屋的遮掩,风显得小了些;丝柔小跑着回到了家。
父母见她回来,赶紧帮着她摘帽子、脱外套、换鞋子。脱掉了外面的一层冷衣服,回到了温暖的家,丝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外面可冷可冷的了,老天爷恨不得把人冻死。还是家里好,又温暖又舒服。”
爸爸心疼地问:“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丝柔摇摇头说:“不饿,还是早点睡觉吧。爸、妈,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儿睡吧。”
丝柔准备洗脸、洗脚睡觉。
不知什么时候,妈妈已把水打好了,丝柔不忍心地说:“妈,给你说过多少回了?我自己来,你就是不听。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以后少替我操点心好不好?”
妈妈看着丝柔疼爱地说:“我们的女儿真的是长大了,知道心疼爸爸、妈妈了。”
丝柔洗完正想睡觉,爸爸提着一个火炉走了进来,妈妈在后面跟着说:“今晚太冷了,你这个房间离锅炉最远,暖气不太热,再给你加个火炉更暖和些。”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丝柔就觉得浑身乏力、头疼、恶心、没精神。父母一见丝柔的脸色不对劲儿,吓得急忙带丝柔去了医院。此时,医院还没上班,父母带她去了急诊室。医生检查完,看过化验单后,确诊说是煤气中毒。
丝柔爸、妈可后悔死了,光想着让女儿暖和,却把煤气中毒这事给忽略了。要是丝柔有个什么不测,怕是这老两口也活不成了。
医生给开了住院单,丝柔爸去交押金,妈妈陪她去住院部住院。住下后丝柔就挂上了点滴。看着宝贝女儿无端的遭罪,老两口心疼的直掉眼泪。丝柔安慰爸妈说:“爸、妈,你们别这样,没事的,正好可以不用上学,好好休息几天。要不是煤气中毒,还真没有不上学的正当理由。我应该感谢你们才对。”
父母听丝柔这样说,知道女儿孝顺,不想让他们难过;妈妈就擦掉眼泪说:“爸妈不哭了,你好好休息,好了再去上学。先让你爸去学校请个假,你就安心养病吧。”
听妈妈这么说,丝柔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她感觉真的很困,很想再睡一会儿。
一天一夜的大北风过后,天出奇的晴朗,温度却很低,干冷干冷的。
杨凡刚吃过早饭,还没来得及去办公室,就听门外有人喊:“杨老师,有人找你。”
杨凡出了门一看,喊他的是一名学生,站在旁边的是丝柔的爸爸。
丝柔爸一见杨凡出来了,急忙走上前来说:“打扰你了杨老师,我请这位同学带我来找你。”
杨凡请丝柔爸屋里坐,丝柔爸说:“不了,杨老师,我是来给丝柔请假的。丝柔昨晚煤气中毒了,现在正在医院打针呢,我得快点回去。”
杨凡一听赶紧问:“严不严重?”
“不太严重。医生说住几天院,休息几天就好了。”
“这样吧,伯父,我上午没课,不如我陪您一块儿去医院看看吧。”
丝柔爸一听,杨凡也去医院看丝柔,有点激动地说:“多谢你了杨老师,要不我们现在就走吧?她妈一个人守着,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杨凡和丝柔爸一块儿骑车去医院。路上是真冷啊!呼出的气都在眉毛上结了霜。杨凡偷眼看了一下丝柔爸,丝柔爸一心只想见到女儿,根本没顾得上冷。杨凡心想: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宋丝柔,你有这么爱你的父亲,千万别辜负了他。
杨凡和丝柔爸进病房的时候,丝柔刚打了个盹儿醒来。丝柔看到爸爸的脸都冻得发青了,噙着泪说:“爸,你着什么急吗?干嘛不把围巾围上?看你的脸都冻成什么样了?”说完,眼泪“刷”流了下来。
爸爸急忙哄她说:“没多冷,今天的太阳可好了!”
杨凡的心里又激动又温暖,多么相亲相爱,互相关心,互相体贴的一家人;宋丝柔还真是个有孝心的女孩儿。杨凡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感觉,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杨凡一直站在丝柔爸身后,他进来时冲丝柔妈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此时他走上前来对丝柔父母说:“伯父、伯母,我想你们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吧?天太冷了,不如你们先去吃点东西,暖暖身子,我在这里守着好不好?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丝柔爸妈看了看丝柔,丝柔微笑着冲他们点了点头。丝柔爸妈离开了病房。
杨凡站在床边,看着丝柔,微笑着柔声问:“现在感觉怎样?”
“还好。”丝柔简短的回答说,“杨老师,你请坐吧!谢谢你来看我。”
杨凡轻轻地摇了一下头,看着病床上的丝柔,杨凡想:真像一棵温室里的花骨朵,如果直接拿到室外,再经历风雨,很容易就被摧残;她还没有强大到可以迎接大自然的风雨,必须要经过恶劣环境的考验和时间的磨练,才能长得更茁壮,开得更怒放;遭受点打击和痛苦也是人成长的过程,只要不伤及身心就好;成长的过程还是需要保护和引领的。
看杨凡没说话,丝柔慢慢闭上了眼睛,她觉得无话可说了,她的头不舒服,只想闭着眼休息。杨凡则把床下的凳子拿出来,坐在旁边看着丝柔。他觉得这女孩儿的脸似曾相识,好像很早见过似的,可是不可能啊?他都离开此地十年了,十年前她才多大呀?顶多也就是个大一点的小布点儿;即使见过面,也不会有什么印象的;他断定自己没见过。可为什么自己的直觉老引领他关注这个女孩儿?他弄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直觉,但有一点他敢肯定,照片上的女孩儿才是他深爱着的。
没多久,丝柔的爸妈回来了,手里还提了一份早餐。丝柔妈把脸凑到丝柔跟前,柔声问道:“丝柔,妈妈给你带了点早餐来,你要不要起来吃点儿?”
丝柔睁开眼,看到妈妈温柔的目光,又看了看爸爸期待的眼神,最后看了一眼杨凡略带微笑的脸,点了点头。
仨人见丝柔想吃东西,杨凡和丝柔爸忙着把丝柔扶起坐好,妈妈则急着往外盛饭。妈妈盛了多半碗小米稀饭对丝柔说:“先喝点儿稀饭,可热乎了;等会儿再吃个包子,刚蒸好的。”
妈妈想喂丝柔喝,丝柔没让。她接过碗,自己端着喝了几口;另一只手正在打点滴,不能动;丝柔妈用塑料袋隔着拿包子想喂丝柔吃;丝柔放下碗,自己拿着吃。丝柔慢慢吃着,还不是给看着她的爸妈一个开心的微笑。
杨凡看在眼里,觉得丝柔虽然娇生,但不娇气,也很懂事,非常善解人意。他对她的认识在逐渐加深,对她的好感在一点点增多。
看丝柔吃完早餐,杨凡说:“伯父、伯母,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后天星期天,我再来看丝柔。”
“杨老师,你要是忙,就不用再来了;已经给你添麻烦了。”丝柔爸客气地说。
“没关系的,伯父、伯母,丝柔是我的学生,应该的。”杨凡又转向丝柔,“丝柔你好好养病,星期天我再来看你;落下的课我来给你补。”丝柔没说话,点了点头。
杨凡走了,爸妈去送他。丝柔感觉今天的杨凡和平时不大一样,脸上多了些微笑;说话也不再冷冰冰了,多了些许温柔。杨凡今天的表现,让她心里有了一丝温暖;特别是对她父母的礼貌,让她在心里试着原谅他了。
星期天下午,杨凡来看丝柔,见丝柔爸妈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院。丝柔爸告诉杨凡:“下午的点滴打完了,医生检查了一下说可以出院,回家注意休息,明天才能办出院手续;丝柔等不及明天,非要现在就回家;我们看她好了,医院总归是医院,都是病人,就随了她了。”
丝柔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已把病号服换成了自己的衣服;杨凡一见,说:“果然好了,看上去精神多了。”丝柔看见杨凡有些害羞地说:“杨老师,你来了?”
杨凡点点头。他见丝柔爸妈收拾了许多小东西,就问:“你们怎么回?”
“我骑三轮车来的。东西放车上,丝柔和她妈坐上去就行了;近得很,几步路就到家了。”丝柔爸说。
杨凡一听,丝柔爸载东西还要载两个人,就说:“这样吧,伯父,你载伯母走好了;让丝柔坐我的车,我送你们。”
“那倒是挺好的,就是太麻烦你了。”
“不客气伯父,就这样定了。”
丝柔爸载着丝柔妈先走了。
杨凡让丝柔上车,他送她回去。丝柔犹豫了好一阵,就是不肯坐;她心里好紧张哎!长这么大,她从没坐过陌生人的自行车。杨凡看着丝柔,说:“快上来吧,赶紧走,外面还是挺冷的。”
“我可挺重的。穿得又厚,你的自行车能不能载动我?不行的话,我还是走回去算了。”
“坐上来试试,不就知道行不行了吗?”
丝柔没办法,勉强坐了上去;两只手不知放哪里。杨凡侧着头看了一下说:“抓紧我的衣服,坐稳了,开路。”说完,脚一蹬地,自行车跑起来了。
到了丝柔家门口,杨帆脚一点地,自行车就稳稳地停了下来;丝柔从车上下来,杨凡问:“我的自行车,能不能载动你?”
“我都快紧张死了。我可是头一次坐陌生人的自行车。”
“我不是陌生人,是你老师。”
“可你是男人,男女授受不亲。”
“我没拿你当‘女人’,只拿你当个小女孩儿。”
丝柔不高兴的白了杨凡一眼,她最讨厌别人说她是小女孩儿;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大姑娘了。
丝柔妈见俩人站在外面不进来,就推开门说:“杨老师、丝柔,快进屋啊?外面多冷呀!丝柔,快招呼杨老师进屋。”
丝柔看了杨凡一眼,说:“杨老师,既然来了,就进屋坐会儿吧!星期天又不上课。”
杨凡想了一下说:“好吧。”就随丝柔进了屋。
丝柔爸早已把屋子烧得暖融融的。丝柔一进屋就忙着跑到房间里换衣服、换鞋子。丝柔爸招呼杨凡坐下并沏上茶拿给杨凡;杨凡谢过丝柔爸,和他聊起了家常。
丝柔从里屋出来时,早已换了一件套头的红色精纺羊毛衫,淡蓝色的软牛仔裤,哈巴狗的全棉拖鞋。丝柔爸看见丝柔出来,说:“丝柔,你刚好,再去屋里躺会儿?”
“不用了,爸。我陪你和杨老师坐会儿吧。”
“那行,咱们陪杨老师聊会儿天。你妈去厨房准备了,晚上让杨老师在咱家吃个饭。”丝柔爸又转向杨凡,“杨老师,你若不嫌弃,以后可以常来我们家坐;你是丝柔长这么大第一位家访的老师,也是第一个夸她聪明、有天分的老师;我们很感激你!”
杨凡刚说了一句客气话,丝柔就打断他说:“杨老师,你就别推辞了;在学生家吃顿饭,不算贿赂你吧?”
听丝柔这么说,杨凡不好再拒绝了,只有点头同意了。
丝柔对她爸说:“爸,这几天把你和妈累坏了才是真的;你陪杨老师坐,我去厨房帮妈做饭。”
丝柔爸赶紧拦着说:“好闺女,你病刚好,哪能让你现在去厨房?烟熏火燎的,油烟大。你陪杨老师坐,我去帮你妈。”没等丝柔反应,爸爸就离开客厅,去了厨房。丝柔只好坐下来陪杨凡。
父亲离开客厅后,丝柔的心里有些伤感,她对杨凡说:“小时候,我每生病一次好了,我妈就会说,生一次病长一次心眼儿,等长大不再生病了,心眼儿也就长全了。我都已经这么大了,心眼儿还没长全。”
“你够聪明的了!还想怎样?”
“这次生病,我突然发现,我爸、我妈真的有些老了,需要我来照顾他们了;可我什么能力都没有,我拿什么照顾他们?”
“你现在有这份心意已经很不错了,你的优势也是别人所没有的,将来你肯定不会比别人差。”
“你真的这么认为?”
“当然是真的。我是你老师,怎么会骗你?”
杨凡知道:信任与鼓励可以使弱者自强;批评与指责可以令强者自卑。丝柔需要的是前者。
杨凡看丝柔又有了笑脸,就试探着问:“你还气不气我伤了你的自尊心?”
丝柔摇摇头说:“在医院里,我见你对我父母彬彬有礼,就已经原谅你了。我也有不对,太小心眼儿了;也请你原谅。”
杨凡听丝柔这样说,知道她的心结打开了,但他还是想把自己的心事说给她听。他的感情压抑得太久了,他想倾诉;他今天不拿她当学生,当小女孩儿,而拿她当个听众,一个喜欢听他讲故事的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