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何人?”莫曼芙咬了咬牙,毕竟是个姑娘家,壮起胆子才质问道。
不以为意,嫣雪又笑:“大家可是误会了什么?《葬雪》只是民女自己作的一首曲而已,故认为王爷不会奏。天下同名之曲很多,不知那首葬雪是何高人之作,三位都知晓,嫣雪之曲能与它同名,真是莫大荣幸。”
真的是……只是同名这样巧合的事情么?
虽然是将信将疑,不过想到嫣雪常年在风依楼那种烟花场所,也不可能知道江湖上的什么事情,想至此,墨华和莫曼芙松了口气。意识到莫曼芙的质问可能有些唐突,狠狠瞪了一眼她,墨华出来圆场:“误会而已,还望嫣雪姑娘不要放在心上。”莫曼芙被那一眼有些吓住,毕竟对方是千金尊贵的太子殿下,虽然她也是连威镖局的大小姐,但一比较的话立刻就见分晓。
夙风清拱手道:“请嫣雪姑娘指点此曲。”
她拖着薄纱到琴台边坐下,两手轻轻搭在了弦上,但演奏拨弦之时却好似两手腾空在弦上空,丝毫没有与琴弦接触,但却拨出了声音。
此葬雪非彼葬雪,似葬雪而非葬雪。
横执那支温润质地的玉笛,夙风清慢慢跟上嫣雪,气息平稳。
待夙风清跟着琴声吹了一遍,嫣雪便脱去了外面的纱衣,里面也是一件似西域舞姬的舞服,与莫曼芙那件大红的不同,这件是很浅很浅的紫色,几乎是白的。嫣雪从来跳舞都是穿着纱衣,不知这次是为何。
她走到一旁的桌子上,拿了一排拨片绑在手指上,又从架子上选了一架烧槽琵琶,上面的花纹古色古香,渲染开了一种更加浓厚的气息。
嫣雪将上面的四个榛转动了一下,试着拨出了几个清脆的声音,音准满意之后才走到中央,向着夙风清微微点头,示意夙风清可以开始。
曲音悠扬婉转,仿佛从远方飘渺而来,夙风清气息平稳,之中完全听不出换气的空档。和初见她时一样,不知为何,竟下起了雪。脚步越来越快,脚踝上的铃铛声越来越急,雪越下越大。
外面白茫茫一片,竟将他们困在了江心。
“怎么办?”墨华脸上全无笑意,默默走到夙风清身旁。
他将玉箫收起,处变不惊,淡淡看了眼嫣雪,嫣雪也在看他们。她慢慢披上纱衣,走到窗前:“好美的雪,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莫曼芙在一边望着,总觉得嫣雪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眼睛仿佛是没有瞳孔一般的空洞。
“你们看,那江上还有一个披着蓑衣的老翁。旁边还站着一个孩童。这么大的雪,不知他们能否平安回去?”嫣雪从怀里掏出一支钗,轻轻插入了发间。
夙风清嘴角又勾出一丝笑意,依旧是那般柔和,一笑暖红尘。
拿起玉箫,缓慢吐气,吹起了一支曲。
音韵不像刚才那支葬雪一样急,而是很缓很慢,好似在倚楼听雨,听诉离别之愁,撑着把油纸伞,看着怀中人,静静睡去,让人不经意间沉浸其中。
他整个人就静得像是一副泼墨画,又好像随时都可能被水晕染开,散去。
风托起了他的发丝衣袂,宁静陶醉的感觉,没有喧嚣声。在这声音里面,可以什么事情都不用想,只需要侧耳倾听美妙乐声便可,如同天籁般美妙,仿佛是置身在仙境之中。
随着乐曲,那些雪竟霎时化为缥缈细雨,恍惚间,那人如同他在鸢纱阁初见时一样。执一把绢伞,散着秀发站在雨中。
那时,他为她亲手插上发簪,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觉得,心里有某一处好像有些酸涩。
“真是好曲,王爷精通音律,民女拜服……”她还没有说完,便倒地了。
夙风清忙从恍惚间清醒过来,看向声音来源时,已见墨华冲上前扶住了嫣雪,倒在了他的怀里。他不自觉的笑意散去,皱了皱眉。
醒来时,嫣雪正躺在床上,旁边两名侍女见她醒了,忙问她有没有不舒服。她挣扎了一下想坐起来,发现全身无力,旁边的香炉又将她熏得昏沉沉的,便示意她们将香炉拿开些。
一个小丫鬟连忙欠身道:“奴婢去通知殿下王爷姑娘您醒了。”语毕便要急匆匆往外走。
她勉强开了口,阻止她:“不必了。麻烦帮我打盆水来梳妆。”
“可是殿下吩咐了,要姑娘您在床上好好休养。”侍女脸上有些为难,踌躇着道。
呵呵,她自嘲,她一个青楼女子,若是连容貌都没了,还怎么能生存下去?
见那侍女迟迟不动,嫣雪便自己翻开被子,下了床刚刚着地,却是一个趔趄,连站都站不稳了。
侍女急了,赶忙上来搀扶她才没有让嫣雪摔倒,又忙转头对旁边的侍女说:“楚儿,你照顾姑娘,我去打水。”旁边的侍女听闻,过来继续搀着她,将她扶到床上面去。
嫣雪抿起那没有一丝血色的嘴笑了一下。
不多时,另一名侍女将水打来了,楚儿将嫣雪扶到铜镜前,拿出一套浅紫色的纱裙,还特地说这是太子殿下送来的,替她穿上的时候脸上有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容。楚儿又为她梳理了乌发,细细画好了妆容,没有浓妆,只是描了一下眉,然后在额间点上一颗朱砂,仅此而已,却已经是远山眉黛,凤眼入鬓。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那雾却久久没有散去。楚儿搀着嫣雪,缓慢而小心地穿过太子行宫里面的长廊,生怕雨天雾气浓重地滑,嫣雪会摔跤。
看到轻轻叩门的是嫣雪,墨华倒是一点都不惊奇,只关切地问道:“嫣雪姑娘醒了?可还有什么不适?”
“我……怎么了?头昏沉沉的,怎么会……”抿了抿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的嘴唇,嫣雪下定决心艰难地问道。
“姑娘不记得了?”墨华疑惑,上下打量着她,在看到嫣雪穿着的那身紫色纱衣的时候心情顿时好转,“不记得便不要记得了。我已为姑娘准备好了宴席,请姑娘里屋就坐。”
墨华笑着将嫣雪扶了进去。楚儿的眼睛里面已经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从来没看到太子殿下对一个姑娘又送东西,又摆宴席的,而且那种人中龙凤、自命不凡的架子完全收了起来,不觉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她到底怎么了?当时好像不是自己在控制自己的身体,却又不知是谁控制了她。
只是嫣雪的眸色暗下去了几分,由淡紫色竟然转变成了像残阳一般的血色,带着她特有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