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江湖无处不秘密(四)

“凌儿，我们谈谈。”

薰凌睁开眼，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哪里、现在什么时辰了，风汐然的话已经传入耳朵。薰凌揉了揉双眼，甩了甩脑袋，确定了自己没有幻听、也没有看错，这才望向坐在自己床边挡住了自己一大半视线的风汐然。

“你怎么会在这儿？”

风汐然没有回答，只是重复了一遍：“凌儿，我们谈谈。”

薰凌坐了起来，懒洋洋地靠在后面的墙壁上，闭目养神：“谈什么？”

“谈谈，楚天越。”

薰凌的眼睛瞬间睁开了，眸中闪过一丝惊慌与错愕：“你什么意思？”

风汐然看着紧闭的房门，说：“凌儿，不要装傻了，你心里很明白我在说什么。”

“你不明确地说，我又怎么知道？”薰凌和他打太极。

“那么，我换一个说法——”风汐然把目光收了回来，移到薰凌的脸上，“玄天教你总不陌生吧？毕竟那是你的领域。”

“你……”薰凌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风汐然定定地看着她，说：“我曾经调查过唐家堡，所以知道了一些楚天越的事情，也顺带知道了原来‘玄凌教’与‘玄天教’这两个名字并非巧合。楚天越是玄天教的教主，事实上他不过是掩护你身份的一个幌子。玄天教对内称楚天越为第一任长老，对外则称他为玄天教教主。你是为了推掉这个高调的头衔，而楚天越之所以默认你这个荒诞的决定，全是为了保护你，不想让你过早地被卷入江湖的恩怨情仇，想让你能继续你无忧无虑的生活。楚天越无私地替你、替玄天教谋划，帮助玄天教在江湖上立足，招揽各地武功奇才，为现在你手中的玄凌教奠定了殷实的基础。而且他待人谦和、友好，人缘极好，他……”

“停！风汐然，你不要说了。让我安静一会儿好不好？求你不要说了。”薰凌痛苦地抱着摇晃的脑袋，泫然欲泣，意识混沌成一片，“风汐然，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挑开来说？你看到我被回忆反噬很开心吗？！你明明就知道内幕，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冷薰凌，我不知道你究竟在害怕什么？！”风汐然毫不怜香惜玉地狠狠拉下她的手，恨铁不成钢地呵斥道，“既然来了，不是说明你已经决定去面对了吗，为什么就不能彻底一点？！冷薰凌，你不应该是一个缩头乌龟！”

“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薰凌被风汐然的一席话吓住了，茫然又无助地看着他，心中缺了一大块，空荡荡的，急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依靠，“楚天越他就像我的亲人一样。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一夜间失去爱护自己亲人有多痛苦……”薰凌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成了无声的啜泣。

风汐然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轻轻地为她擦去泪水，放软了声调：“凌儿，你来唐家堡，不就是为了查明楚天越驾鹤西去的真相吗，可是为什么突然退缩不前了？”

“因为我不知道这样查下去，究竟是对还是不对。”薰凌渐渐平静下来，悲哀填满了胸膛，“七年了，时间抹去了很多东西，到底我还能查出点儿什么线索呢？唐家堡的人不可以随便动，因为唐家堡的存在也必定有其存在的到底，我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而随意打破江湖的平衡，把无辜的人卷入风浪。”

“凌儿，你知道吗？”风汐然突然岔开话题，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长发，目光空洞，忽而他又弯起一个微笑，似乎透过薰凌看到了另一个人，“你知道吗？我娘，唐清荷，在七年前，也死在了唐家堡。就那么一夜之间的事，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风过清荷尚未觉，不愁唐负任尔眠。”薰凌下意识地吐出了这句诗，思路开始明了。风，不愁唐负？犹豫了好一会儿，薰凌才轻声询问：“她是唐家堡的人？”

风汐然静默着，最终点了点头：“她是唐天劲的亲生妹妹，唐天劲也就是我的亲舅舅。当年，我娘与风剑……与我爹发生了一点儿争执，便孤身一人回到唐家堡，想要清静清静。然而才小住了几日，唐家堡就有人放出风声，诋毁我娘背弃风……背弃我爹，与……与他人有染，甚至被唐天劲当面撞见。最后我娘觉得愧对唐家堡和我爹的名誉，于是手执白绫一尺，上吊自缢了。唐天劲在我娘闭目后竟然还出面对外称，称唐家堡绝不会认这样不洁身自好、败坏门风的女子，并且不同意将我娘葬在唐家的坟地里，而是遣人将尸首送回了翎风庄。等他们慢悠悠地把尸首送到翎风庄，我娘的尸体早就，早就……腐烂了，面目全非。”

薰凌张了张嘴想劝慰几句，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那你信吗？你信唐家堡的借口吗？”

“我……不相信。”风汐然垂下眼帘，语气坚定，“我和你此行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查出当年两人逝世的秘密，还他们一个清白。”刚才的一席话使他费了太多的精力，仿佛再一次狠狠地掀开了他已经结疤的伤口，放任血流满一地。

还他们一个清白？他们？除了唐清荷还有谁也被冤枉了？

薰凌心怀疑惑，想问个明白，但看到风汐然略带消沉的样子，心突然不由得揪了一下，压下了自己的好奇。迟疑了一下，薰凌牵起了他的手，传递给他最本质的温暖。她轻柔的话语如微风拂过脸颊，温润而舒心，那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汐然，我现在就在你身边，不离不弃。所有的悲伤、所有痛苦的回忆，让我们一起分担，然后一起将它了结。好不好？”

风汐然怔了怔，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薰凌，许久才喃喃地问道：“什么？”

“我说，”薰凌淡淡一笑，“让我们一起面对困难吧，好不好？”

风汐然此时亦是微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