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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最后的勘察

一般来说,景区的快艇是不会租给游客的。游客若想泛舟南腊河,快艇都是由景区工作人员驾驶的,为了安全起见,每位乘客都必须穿上塞满泡沫的黄色救生衣。

但是针对补蚌本地哈尼族村民,基于长久以来的友谊,如果本地村民需要用船,景区就会以很少的费用租用给对方。昨天龙氏兄妹来租船,也是因为景区工作人员知道他们是龙庭客栈老板的侄孙儿孙女,所以才把船租给了他们。

今天,我们在补蚌雨林码头登船的时候,工作人员督促我们穿好黄色救生衣,并一再嘱咐:"南腊河虽然风景优美,水流缓慢,但你们一定要记得,绝对不能脱下救生衣。有时候看风景看入神了,所有游客都齐聚在快艇的一侧,就有可能引起快艇侧翻。"

舅舅应了一声后,便拉了一下快艇的链式引擎,快艇尾部立刻发出"突突突"的欢快声响。

"先去哪儿?"庄秦问。

舅舅操纵着马达与尾舵,答道:"当然是水库啰。

快艇劈开平静的河面,沿河道快速向下游方向开去。

河面上果然有雾,两岸的雨林隐隐约约,如烟如淼,似极了人间仙境。

偶尔会见到几只竹排,五六根粗壮的竹子编在一起,上面只能侧身站一个人,但竹排上却有勤劳的哈尼族村民,潇洒地撒出渔网。我亲眼看到一位村民正在收起渔网,网里全是正活蹦乱跳的罗非鱼。

当快艇驶过竹排时,舅舅都会有礼貌地降低速度,以免惊动河底的鱼群。见舅舅减速,竹排上的村民也会友好地挥手致谢。

好一副和谐的画面。

但谁又能想到,在这和谐的画面下竟有暗流涌动,某些肮脏的勾当正悄悄进行着呢?

十多分钟后,河面的水域陡然变得开阔无比。

这里就是下游处的水库了。

舅舅将快艇的速度减慢之后,沿着河岸慢慢行进。

水库这边,堤岸之后就不是具有热带特征的雨林了,而是成片成片的橡胶林。据说这一带属于农场管辖,土质极为适合橡胶树生长,橡胶产量也很高。

橡胶树并不需要农场职工多加照看,生长六年后,就能产胶。西双版纳的橡胶树通常每年有十个月的产胶期,只要用锋利的铁片划开树皮,沿树干割除一道盘旋的小沟,再在小沟下固定一只瓷碗,一个礼拜来收一次胶就行了。

所以堤岸后虽然有一大片橡胶林,但却很难见到人影。

我们很快就找到了一片芦苇,丛生的芦苇高及人腰,密密麻麻,但却也有不少芦苇倒伏在水面上。舅舅停下马达,让快艇借向前的惯性慢慢向芦苇驶去。我朝船舷下看,只见碧绿的水面上,不时有气泡腾起。

"这里应该是水库里鱼最多的地方之一,偶尔会有竹排划进芦苇丛里,所以撞倒了芦苇。"庄秦解释道。

舅舅和庄秦换了个位置,庄秦在后面掌舵,舅舅则站在船头上,分开芦苇,渐渐靠岸。

这处堤岸还真很特别,堤岸上不是泥土地,而是打了三合土后,又砌上水泥。水泥地上还划了一个个格子,格子内写了编号。

"这里是垂钓爱好者们集资搞的一个垂钓基地,他们从水库那里租用这一块地,用来垂钓。因为垂钓俱乐部里有不少腿脚不便的老人,所以他们特意硬化了这块地,铺上水泥,画上格子。非垂钓俱乐部的人,不得在这块堤岸格子内的水泥地上垂钓。当然啰,如果垂钓俱乐部的人没使用的时候,别人用一用也是没什么关系的。"

庄秦的功课做得挺足,居然把这些资料到打听到了。

对了,他以前就来过望天树,还和他的朋友们一起来拍过一组图文故事,难怪对此知之甚详。

舅舅眼里不由得露出失望的神情。他喃喃自语道:"也就是说,无法在地上找到拖曳的痕迹。"

咦,舅舅说的什么?拖曳的痕迹?这里拖曳过什么东西?

尸体?杨欣欣的尸体?

难道是说,凶手从这个地方,把杨欣欣的尸体抛进了南腊河里?

尸体明明是在望天树核心景区附近的河道里被发现的呀!这儿是下游,核心景区在上游,尸体可不会平白无故飞到核心景区去。这是铜墙铁壁一般的物理学常识,难道舅舅忽略了吗?这可不像他往常的风格。

可是,就连庄秦也眯着眼睛,顺着舅舅的话,说:"是的,是的,凶手很狡猾。他的智商,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然后他睁开眼睛,对舅舅说:"我们调转船头走吗?"

舅舅点头,道:"走吧,这里看完了,该去看下个地方了。"

怎么回事?舅舅为什么和庄秦这么有默契呢?看看黄寰宇,这喜欢看推理小说的小屁孩,此时也是一脸茫然。

舅舅与庄秦在宾馆客房里所说的话,明明每一句都被我和黄寰宇听见了,可现在他们说的,我俩却一句也听不懂。

真是奇怪。

正当我俩疑惑不解的时候,庄秦使劲拽了一下链式引擎,快艇马达再次"突突突"地欢快叫了起来。

庄秦驾驶快艇,舅舅站在船头上,手搭凉棚朝前极目远望。

这一次,快艇驶向了上游。

目的地--望天树核心景区河段。

快艇再次经过景区售票处的雨林码头,现在已经有三三两两早起的游客登上了快艇。

他们以为我们也是游客,于是快乐地向我们挥手,掩饰不住初到雨林的兴奋。但他们一定不知道,就在这片美丽的雨林中,曾经接二连三发生了离奇恐怖的事情。

驶过码头之后,我们先看到了昨天吃晚饭的那座雨林餐厅,原来雨林餐厅的舞台是直接修在南腊河上的。昨天晚上吃饭,我们还没注意到呢。

雾气开始渐渐散去了,但今天的阳光并不猛烈,看不到阳光穿透雾气的万道光芒。但不管怎么说,在其他地方现在已是冬天,在望天树能有这样的天气,也该我们知足了。

越朝上游走,河水越显得碧绿,蜿蜒的河道也时宽时窄,婀娜多姿。河道上到处都是挺立了半截的枯木,两岸不住传来飞鸟的啼叫。

庄秦以导游的口吻,告诉我和黄寰宇,南腊河的水质极好,每年雨季之后,碧绿的河水则会变得清澈见底。去年曾有人在河水中发现了被誉为"活化石"的桃花水母。桃花水母对存活环境要求甚高,只要水里有丁点杂质,桃花水母都无法存活,所以活体极其罕见。由此可见,南腊河的水质有多好。

我禁不住把手伸进河水里,掬起一捧水,喝进嘴里。这水好凉,入口还有一丝甜味。

不过,庄秦却为了打击我,不怀好意地说道:"昨天,这条河里,才发现了杨欣欣的尸体哦……"

我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了呕吐的欲望。

这死胖子,我在心里狠狠骂了他一顿。

幸好,沿途的风光很快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和黄寰宇都目不转睛地望着沿岸风景,几乎完全忘记了我俩是跟随舅舅和庄秦来寻找案件线索的。

舅舅一言不发,一直紧紧盯着岸边梭巡,希望能够分辨出昨天发现那具女尸的地点。

快艇从一座吊桥下行驶而过。

这座吊桥是由双层木板修成的,两旁有铁链做成的护栏,看上去很坚固,此时正有摩托车呼啸着驶过。

庄秦向我们解释:"这座吊桥,就是政府为克木人村落修建的加固型吊桥。克木人可以通过这座吊桥,把村落里的蜂蜜运到公路上,把外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运回村落里。这座吊桥,取名为"回岗吊桥",有几部电视剧曾经在这里取过景,很有名的。"

我也朝克木人村落所在的吊桥另一头望去,只见那是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几座造型奇特的木屋错落有致地点缀在青青翠翠的山顶上。

听到这里,舅舅忽然示意让庄秦停下快艇。

舅舅仰望回岗吊桥,几秒之后,他低下头,问庄秦:"如果走过,来到山顶的克木人村落,是否能够看到水库那边?"

庄秦迟疑片刻,掐指算了一下方位与克木人村落的高度后,点点头,道:"应该能看到,就连那片芦苇也能看到,如果天气好,正好遇到风把芦苇吹弯腰,再加上有望远镜装备,说不定连芦苇后的格子水泥地都能看清楚。"

舅舅不再问了,示意庄秦再次发动马达。

十分钟后,我们终于来到了昨天发现女尸的河段。

尸体是在河中央被发现的,后来由景区的工作人员开着快艇把尸体拖上了岸。

舅舅让庄秦把快艇停了下来,然后他俩同时趴在船舷边,开始朝四周张望。

"你们在找什么呀?"我还没来得及问,从岸边就传来了高声的问话。

循声望去,我看到岸边站着两个穿警服的人。正是勐腊公安局的孟警官与他的上级赵警官。

庄秦赶紧发动马达,把快艇驶到岸边,把孟警官与赵警官接到了快艇上。难怪庄秦在售票处要租六人座的快艇,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要让这两位警官也上船。

上船后,孟警官迫不及待地问:"周警官,庄作家,你们到底在找什么?"

舅舅不动声色地答道:"我们的目标,是一截绳索。应该就在这附近,绳子应该是漂浮不动的,一端在河面上,但另一端则在河底。这截绳索应该位于一处视野的死角,也就是说,旁人从岸边的公路经过,恰好看不到河流,而且岸边树丛很多,钓鱼的人也无法抵达。"

"哦,会有这样的绳索?不符合物理定理呀。这条南腊河虽说水流缓慢,但依然是在流动着的活水,绳子怎么会漂浮不动?就算漂浮不动吧,绳子怎么可能一端在河面上,另一端则在河底?"孟警官提出了疑问。

对于这个疑问,我也深感不解。舅舅怎么会说出这么没有常识的话?

舅舅笑了笑,答道:"如果绳子的一端,拴着一块大石头,那就有可能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孟警官与赵警官同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在杨欣欣的尸体上,手腕、腰间均发现有绳索捆绑的痕迹,脸颊有擦伤的痕迹。

她曾经被凶手捆绑在轿车后备箱里,嘴里塞上布条,手腕处的捆绑痕迹与脸颊的擦伤痕迹都很容易得到解释。

但腰间为什么会有捆绑的痕迹呢?

舅舅认为尸体曾经被绳索拦腰捆绑过,而捆绑的目的,是为了让尸体与石头连接在一起,暂时沉入水中,到了合适的时候再割断绳索,让尸体浮起来。

杨欣欣被杀之后,以凶手的智商,绝对不会把尸体运到核心景区附近来抛尸的。虽然最终停车的地方是无人区,但毕竟这里有公路,难保不会有车经过。而且这里的公路是沿河而建,弯弯曲曲,缺乏笔直的路段,如果有车经过,随时都可能从拐弯的地方出现。

而在水库堤岸,虽然同样是公路边,但地势相对平缓,如果有车经过,很远就能看到。凶手看到有车经过,就可以停止抛尸的行为。并且临水的一方,有芦苇遮挡视线,再加上垂钓俱乐部修建的垂钓基地,格子水泥地上不会留下拖曳尸体的痕迹,正是一个极佳的抛尸地点。

但水库在下游,核心景区在上游。尸体不可能突破铜墙铁壁般的物理定律,平白无故从下游飞到上游去。

要把杨欣欣的尸体抛到核心景区,就必须想办法通过水路,把尸体运到上游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快艇运输。

但把尸体放在快艇里,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会被竹排上打渔的村民们看个正着。

用绳索把尸体吊在快艇下,尸体却会因为水的浮力浮上水面。但如果再在尸体后加一块大石头,尸体就会沉下去。只要快艇开得足够慢,尸体就不会因为向前的惯性而浮上水面。尸体腰间的捆绑痕迹,就是这样来的。

要想让石头把尸体沉下去,这块石头肯定不会小。最后抛尸的时候,要想把石头连同尸体一起拉到水面,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村民发现杨欣欣的尸体时,她腰间的绳索已经不见了,也就是说凶手把绳索割断了。

既然无法拉起绳索,但尸体的绳索又是被割断了的。只有一个可能,凶手把船停下后,曾经下水,潜到水中在尸体处割断了绳索。

但这里几乎是南腊河中水最深的河段,所以一割断绳索,石头就会立刻下沉到河底。南腊河虽然清澈,但河底还是有很多泥沙,石头落下后,肯定会激起泥沙,令水面浑浊。

凶手也不能在这河段逗留太久,抛尸后,尸体顺流而下,很快就会出现在人眼可及的范围内,所以他无暇再次潜到十米以下的河底,继续割断捆在石头上的绳索。

所以,现在我们就是要在一处视野死角里,找到那截一端在河底,另一端在河面上的绳索。

舅舅的介绍,简洁而又清晰。孟警官和赵警官都忍不住频频点头。

庄秦继续操作快艇,向上游走了一会儿,我们便找到一处正好让岸上看不到的河段。这儿正是所谓的"视野的死角"。

熄灭马达,等快艇静止下来后,我们六个人都屏住呼吸,在河水中寻找那截绳索。

最终,这截绳索还是被我们找到了,是黄寰宇这小屁孩最先发现的。

他得意地欢呼了起来:"在那儿!在那儿!"

庄秦把快艇移过去之后,孟警官使劲扯了一下绳索,下端果然被死死地钳在了河底,根本拖不起来。

赵警官则忍不住摸着一夜未刮的胡须,说:"也就是说,凶手昨天曾经驾驶快艇,先去过水库,把尸体和石头一起捆绑在快艇下,然后又驾驶快艇来到上游的核心景区抛尸。"

孟警官又加了一句:"而且他下水割断了绳索,当时身上应该是湿漉漉的。"

说着说着,黄寰宇在一旁不禁说了一句:"你们说的,怎么听起来那么像在说龙老爷爷的侄孙儿龙日昇呢?"

没错啊,昨天龙日昇说过,为了给龙老爷爷补身体,他和妹妹驾驶快艇去钓鱼。先去了水库,但那儿钓的都是人工投放鱼苗的罗非鱼。后来他听从了在竹排上捕鱼的村民的劝告,又来到核心景区这边来钓鱼。还有,他回到客栈后,头发一根根全都立了起来。那就是典型的游泳后头发又干了的特征。

"宾果。庄秦在黄寰宇耳边打了个响指,又补充了一句,"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他还有个同谋,就是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孩。"

"龙月皎?"我半信半疑地问道。

"呵呵,谁知道她叫不叫这个名字呢?"庄秦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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