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芳不觉醉流霞,倚树成眠日已斜。
上官舞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面前的人,难怪找了一整天都找不着她了,原来躲到后山睡觉来了。小锦正酣睡于花丛中,散落的花瓣飘洒在她一尘不染的白衫上,盛开了几朵粉红。小锦翻了个个,抱住了身边的大树,像只小猫一样往树上蹭去。
“胡子掉了!起来呀!”上官舞一把抓起了还迷糊的小锦。
“当归味甘、辛,性温。归肝、心、脾经……”小锦猛地醒过来,自言自语道。
“还甘草当归呢!全家人都在白马寺呢,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快点,跟我走!千万别露馅啊!”上官舞心急道!看样子这孩子是快被她的魔鬼训练逼疯了。小锦“哦”了一声,似乎还处于迷糊状态,转身就要走,却被上官舞拽住领子拖了回来。
“等等。”上官拿出一枚核桃,捏开小锦的嘴巴,“含着!”
……
阳光透过青翠的树叶,在青石台阶上投下点点翠影。小锦抬头凝望那沿山而上的路,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顺着山路,拾阶而上,这一步踏出,再难回头。
位于半崖自上的白马寺,在白云间若隐若现,隔湟水河与平安镇两两相望,仿佛一尊慈悲之佛俯瞰这洛阳大地。小锦默默地注视着面前三座并排的拱门,门外,是一对石狮和一对石马,分立左右。过了山门,可以看见东西两侧的摄摩腾和竺法兰二僧墓。小锦礼貌地在墓前鞠躬,冲来往的僧人微笑。
“别磨蹭了,来不及了,你听……,他们要开始了。”
小锦抬头望去,果然见齐云塔前聚集了不少人。她不情愿地加快了步伐。
“上香……”
“等等!三公子还未上香。”上官舞一声脆喝,打断了众人的话。她一身武艺,自然行动起来比小锦的速度快,众人朝远出看去,只见一白衣少年,正朝这边走来。
“三公子?”众人皆惊,四下一片哗然,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独孤锦凰见过净空大师。”那白衣男子轻轻拱手,脱尘如仙。
“你是三公子?”净空看着小锦,脸色有些迟疑,小锦心叫不妙,脸上依然是温润如玉的笑。
净空端详着小锦,面前的男子始终微笑着,让人如沐春风。他轻轻皱眉,眉宇间是洞悉一切却带着犹疑的迷茫。小锦依然清浅地笑着,微笑的确是最好的掩饰紧张的方式。她看着净空,两汪秋水是深不见底的浩淼,却又有着琉璃般的清澈。净空的眉锁得更深了,他没有办法看透面前的男子,他究竟是不是当年惊鸿一瞥的三公子?他那如水般温柔如月般宁静的微笑,是深藏不露还是坦荡无掩?
“三公子,别来无恙?”净空低头一笑,满目禅机。
纵使上官舞擅于察言观色,阅尽千人面目,却也猜不透净空心中所想。她心下焦急紧张,却看见小锦一脸从容。她原本看不起小锦,此刻见她如此坦然,不由得生出敬佩之意。
“净空大师云游四海,多年不见,却依然是仙风佛骨,让锦凰好生佩服。”小锦保持着风度,以她的分析,净空多半是开始怀疑,却不敢肯定,否则怎么会出言试探?
“10年前我曾为三公子看过相,今日可否再为公子一相?”净空微微弯腰,语气谦卑,却是不容拒绝。
“求之不得。”小锦伸出了手,白玉般的手在雪白的衣袖下更是如雪如莹。
净空呵呵地笑着,接过小锦的手。突然一股刺痛如针般扎进小锦的手,撕裂般的疼直袭入小锦的心。她哪里能忍受如此巨痛,想叫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声音,想挣扎却发现四肢不听使唤,脸上却依旧是僵硬的笑,惟有汗珠顺着发丝滴落。
上官舞见净空使功夫,怕小锦失声喊痛会让人怀疑,所以暗自点了小锦的哑穴和浑身穴道,让她动不得喊不得。净空却并没有发觉,他看见小锦冷汗直流,显然是痛到了极点,却依然面含微笑,不发半点声音,心下不由得佩服起来。能有如此定力和魄力的,除了世上那三人外,只怕就是这个10年前有一面之缘的三公子了!
“大师,您算出了什么?”锥心之痛过后,是麻木。小锦终于缓过神来了,她的肩膀轻微地颤抖着,上官舞已经解开了她的穴道,她的脸却因为太久保持笑容肌肉都没法转过来了,在净空眼中,却依旧认为她是临危不乱,胆识过人。
“大师,你算出了什么?”小锦问道,自己的掌在他的手中,那些纹路在这个睿智的老人眼中怕是什么也逃不过吧。
十三层的齐云木塔,高耸入云,阳光将塔投下了巨大的阴影,将小锦和净空笼罩着。
“大师,您是不是算出什么了?”上官也紧张地问了一句。
……
“您算出了什么?”空旷而沉闷的声音在太极殿回响。
翻腾的乌云将帝都长安笼罩在阴霾之下,如同深不见底的黑夜。黑暗之中是深邃的沉默,此刻,谁也不敢多说一句,一双双期待的眼睛都望向那身披袈裟之人。
“无相大师。”龙椅上的人吐出几个字,虚弱的声音淹没在黑暗中。
大祁几位皇子陆续病倒,生命危在旦夕,太医院终日徘徊在病榻之前,却始终想不出解救几位皇子的方法。那是什么怪病,难道真的和传说中一样?谁都不愿意承认……这一切是否都是报应。
大慈恩寺首座无相禅师正闭目掐指,试问天机!他那半枯半荣的脸阴晴不定,而满朝文武此刻也是鸦雀无声。
滚滚的雷声从乌云上压过,无相大师猛然争眼,一丝清亮的光芒闪电似地从他眼中划过!他看见了!雷声发出爆裂的巨响,帝都长安的天空劈过一刀闪电,照亮了整个太极殿!
“牡丹花谢,紫薇星移。”无相喃喃道,那双洞察天地的眼睛明亮如昼。
“请大师明示。”惠帝缓缓抬起眼眸,触及到无相眼中那一抹清亮的光芒,牡丹花谢,紫薇星移?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无相微笑道,众人依然不解。
“那几位皇子的病……”大臣们终于忍不住,可是他们的问话却吞没在无相大师深邃的目光中。
“一沙可以一天国,一人自然可以一天下。牡丹花谢,紫薇星移。真正改变大祁国运之人已经出现。”
“……”惠帝猛地抓住了龙椅扶手,改变国运?猛然间,那个兴亡天下的民间传说又一次浮现在惠帝的眼前。
“大师的意思是……”
“君、临、天、下!”无相看着东方,一字一句地说道,阳光冲破乌云,普照着整个帝都长安!
雨停了。
“朝来寒雨晚来风,人生长恨水长东……”
惠帝看着御花园,雨后初晴,自是一番别致景色,此刻却依旧满是阴霾。湿润的土壤在雨后更加的松散,就如同这万里河山,看是一统,却是画地为王!
“大师在此不妨直言,今日朝堂之上,你究竟算出了什么?”惠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衲刚才掐指时发现有人同样在洞察天机,想必已经有人先于老衲一步找到此人了。”无相面无表情,似笑非笑。
“找到什么人?”惠帝追问。
“帝女星。”
“莫非?”
“皇上在为立储之事烦恼?”无相洞察天机又怎么会不能洞察人心?
“南宫酏大得人心,珏儿这孩子又……,朕真的很想知道,他的病能否康复。”惠帝叹息道,北平王南宫酏拥兵自重,难保不会谋反。况且现在满朝文武大半都是南宫酏的人,宰相顾炎华也是私下勾结朝臣,可谓是左狼右虎。
祁朝历来有立嫡不立长之风,三皇子南宫珏是已故皇后的亲生骨肉,从小聪慧过人,本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可是……,那场行刺,却让他重病在床,而且还从此痴傻不问世事。
“天命不可违,一切都已经注定。究竟谁是真命天子,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那个命中之人已经出现,他自然会帮皇上找到真龙天子的。”无相微笑。
“大师的意思……”
“是缘也是孽,是运也是劫,一切听从天命……”无相的话消失在天边,等惠帝再想问时候,无相已飘然隐去。
难道,10年前的历史又要重演?群龙夺嫡,又是一场无血的杀戮?
……
正午的阳光直刺眼眸,小锦有些不习惯,她半眯起眼睛,皱着眉头看着净空。
“大师,是不是我的掌纹有什么不对?”小锦试探性地开口,她知道净空在10年前曾为锦凰看过一次相,若是命盘有变,他没有理由看不出来。
“公子,可否借右手一阅。”净空沉默的嘴唇终于开启,小锦心急如焚,脸上却看不出变化。净空话音刚落,上官舞颓然变色,她紧紧地咬着苍白的嘴唇,身体不自禁地颤抖。难道……净空看出了小锦的女儿身。否则怎么会按照男左女右的原则,要看她右手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