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豪瑜猛然抬起头，目光闪动着。沈天笑道：“你这么优秀，怎么会看上他呢？我一直在想，能让你另眼相看的男孩会是什么样的？”
石豪瑜一阵黯淡，低头转动着茶杯不语。沈天抓了抓脸：“好像，说到了你的伤心事？”
“啊？不，”石豪瑜立刻抬头微笑：“我们可以不谈这个嘛？”
“呵，这确实让你不好意思了，”沈天大笑：“那么，你想和我谈什么呢？”
“仁兴输了三十分……”高达红低声道。
“仁兴只拿了十七分……”刘振晶喃喃自语。
“仁兴9号抢了不少篮板，但已经无法挽回了……”叶颖杰轻轻道。
一时安静。成天艳这才开了口：“浦东高中除了五年来是上海冠军外，还连续三届蝉联华东大赛亚军。”
静，仍然静。
“防守最强，每场失分最多不超过三十分。”
还是不响，唯有粗重的呼吸声。
“唯一能制服浦东高中的，只有华东六连冠，南京市苏林大学附属中学。可是，去年苏林历经三次加时赛激战才收拾掉了浦东。那场比赛，石豪瑜整整打满了四十分钟外加十五分钟的加时赛，是全场仅有的两位全程坚持到了终场的球员之一。”
依然是粗重的呼吸声。
“攻击见长的伊水女篮去年在上海预选赛十五分之差输给了浦东高中，她们一共才拿了二十七分。”
许明雯霍然站起来。
“明雯？”
许明雯扬起头：“管她们是不是号称防守最强，是不是有史以来最强的阵容。我只知道一点，既然打到这，便免不了最终决战！”
听得这话，众人霍然站起身，一前一后，大步走出会议室。
她们的去向是篮球场。
“噢，这么说，你不希望我的学生知道你我的关系？”沈天抿了一下茶杯，看着石豪瑜微笑：“告诉我，为什么？”
石豪瑜轻声道：“这几年来真的多亏有你。我如今只想放下过去，堂堂正正打这场比赛。所以请别告诉她们，也别考虑到我的心情而做出什么决策，好吗？”
沈天凝视着石豪瑜：“即使，我可能决策重点关照你？”
石豪瑜扬起头，自信一笑：“那么我接受这个挑战。”
沈天不由得一笑。正所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她已经不是那个稚气未脱，老爱跟在他后面的小女孩。她真的长大了。
“好！我答应你。喝了这杯吧，我们很久没聊聊了吧。”
石豪瑜展颜一笑，捧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甜美的红茶，令人心旷神怡。
下午训练终了，沈天让众人在球场上围成一个圈盘腿坐下来，沉声道：“都闭上双眼，什么都不要想。”大家依言闭上了双眼。
“大家忘记了前天输球的事吧。”
众人不语，唯有沈天的声音久久萦绕在耳边。他的声音总有着某种魔力，令她们情不自禁陷进去，进而沉淀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天道：“可以睁开眼了。”
众人依言睁开了双眼。沈天微笑：“我且问你们，你们打球是为了什么？”
高达红率先举手道：“丰富课余生活？”
沈天点头：“也是一说。”
叶颖杰低声道：“我打球是为了……让自己勇敢一些。”
沈天含笑：“也是理由。”
刘振晶吞了下口水，说：“我……我想减肥……”
沈天道：“这原因并不丢脸。”
许明雯搔了搔脸：“我……我陪天艳的。”
沈天一笑：“为了友情，可以。林雪你呢？”
林雪轻轻道：“展现实力。”
沈天颔首：“也是一说。”他的目光落到了成天艳身上：“你呢？”
成天艳沉默了一会，说：“我和林雪一样，只是想证明女生也能打好球。”
众人看着成天艳。
“很多男生嘲笑我们，说我们打篮球的样子很难看，球场本不该是我们来的地方。但我想证明，女子篮球并不难看，反倒很好看……”
沈天伸出手，轻轻捻起落在头发上的枯叶，在手心把玩着：“我当初为什么打篮球？我又为什么要当你们的教练？”他不等大家回答，捻碎了枯叶，一阵大笑：“为了吸引那时候喜欢的女生。”
众人倒吸口气。刘振晶忍不住噗嗤一笑。沈天正色道：“天艳，你打篮球的理由不必这么深刻。我只希望你们能简单对待篮球。我也知道你们很想赢，对吧？”
“是，”成天艳低声道：“前天输给伊水，我……我真的不服气。”
沈天点着成天艳：“是，输给伊水，我也不服气。你们也不要指责彼此。你们首战对金山高中，在损了两人的情况下依然团结一致拿下了去年的季军。
“之后的三场战斗连战连胜，你们勇敢拼命。我不是成熟的教练，我也会操之过急，我也会丧失理智，但我们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魄打到了联合决赛。
“输给伊水只是经验不足的问题。这是你们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败仗，也是我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指挥失误。从来没有一帆风顺的球队，即使是冠军球队也会输几场。而强队和弱队的区别在于，强队能迅速总结经验，预防重犯一样的错误。
“年轻的可贵便在于有很多时间学习和反思。这是年轻的奢侈，年轻的好处。
“赢了，便是奇迹。输了，其实也没什么的，可别忘了，你们才打了三个月。”
再见了，谢天傲
这天终于来了。这是决定翔光女篮命运的一天，也是决定翔光男篮命运的一天。
男篮的比赛先于女篮举行，成天艳便率领众人赶来给男篮加油。
成天艳在洗手间里意外遇见了石豪瑜。石豪瑜神色不动，淡淡地一把解开长发，用手指轻轻梳理着。成天艳垂着头把手又洗了一遍，还觉得不够，又接了些洗手露细细抹着。石豪瑜依然对着镜子理着长发。成天艳也不知将手搓了几遍，她不敢抬头，只能盯着自己的手发待。石豪瑜饶有兴趣地看着成天艳，嘴角一直上扬着。
成天艳猛然抬起头。石豪瑜立刻收回了目光，镇定地理着长发。
成天艳脱口而出：“你需要梳子么？”
石豪瑜一怔，她的目光终于透过镜子与成天艳接触了，良久才微笑着点了下头。成天艳立刻低头摸向了口袋，旋即惊呼一声，抬头看着镜子里的石豪瑜，满脸尴尬：“对不起……那个我放在了外套里……”
石豪瑜的眼角弯成了弧线，嘴角也上扬得酒窝若浮若现，温和地摇了摇头。成天艳满脸通红，一下一下地甩着手，似乎要把手上的水滴都狠狠甩掉。
石豪瑜扎好了长发，又瞥了成天艳一眼，一声轻笑，转身便离开了洗手间。
成天艳身体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喂喂，这么久才来呀，”许明雯见得成天艳痴痴地回到她身边，摇着她大叫：“看，比赛都进行了五分钟！”
成天艳这才恢复了神志，望向了球场，动容：“竟然一分未得？”
“是，”许明雯气不打一处来：“而且，还被灌了八分！”
“怎么回事？”成天艳讶然。
许明雯指着球场恨声道：“那个很拽的谢天傲果真有一把刷子！成明这笨蛋也不知怎么搞的，各种失误！”话音刚落，球场上忽然响起了惊呼声，却是曹成明不慎让谢天傲断下了球，南洋再度快攻得逞！
“翔光请求换人！”
表现失常的曹成明被换下了场，韩雷在失去曹成明的情况下反倒展现出翔光男篮副队长的本色，频频强行进攻对方内线，利用对方底线防守轮换的问题数次偷袭得手。只是，韩雷因为要亲自突破进去，回防上便慢了一拍，体力消耗更不少。
谢天傲敏锐地发现到了，不但出声提醒众人注意底线的防守，还亲自一对一防守韩雷，韩雷的突破因此被制约住。谢天傲更领衔全队以快节奏回击，令韩雷不断往返奔跑。短短一节，韩雷竟然大口喘气。再这样下去，韩雷便要提前报销了。
翔光男篮头号后卫一报销，他们就要提前结束上海预选赛的征途了。
曹成明铁青着脸，无奈全老师按着他就是不让他上场。
“——上半场结束！”
许明雯捏紧了拳，瞪着比分牌上的“30比15”，瞪着谢天傲旁边的“14分”。她深深吸了口气，突然站起来朝男生休息区大吼道：“我他妈的可是在你们身上下了一千元的注，你们若敢输掉，我回去把你们的球衣统统剪掉！”
这一声，震如洪钟，震得男生耳朵嗡嗡作响，韩雷更吓得把饮料瓶丢到了地上。
“明雯！”成天艳急忙捂住许明雯的嘴，喧闹球场要连累男篮被判技术犯规啊！
高达红扬起了眉：“居然赌一千元？”
“真是大小姐的作风，花钱都不眨眼。”刘振晶咬了一口火腿肠，笑道。
说来也怪，重新上场的曹成明忽然变了个人，只专注于防守，完全将开火权交了出去。曹成明这一反常态让谢天傲着实意想不到，最让他纠结的是，韩雷不知道吃了什么药，竟一反上半场的萎缩不振，在曹成明的策应下不断在外线施以冷射，当谢天傲指挥大家重点防御外线的时候，韩雷却又频频突破内线，令南洋腹背受敌。
“靠！这4号不会再得分了，那么我重点照顾这5号！”谢天傲喝道，脚步不停，追上了韩雷！韩雷嘴角忽然扬起了诡异的笑意，他忽然一传——
曹成明！
谢天傲惊愕之下急忙反身扑过来！曹成明却不闪不避，身形暴长而起，就这么骑着谢天傲的头强行扣篮！
“出来了，颜扣啊！”
曹成明居高临下看着摔倒在地上的谢天傲，篮筐兀自在他手底下颤抖着。“南洋11号防守犯规！”
谢天傲躺在地上，难以置信大叫：“明明是他犯规在先啊！”
曹成明耸了耸肩，踏上了罚球线。
你自然没有犯规，只不过我很巧妙地利用了裁判的视线落差，让你的防守看起来很像犯规罢了。况且我比你矮，裁判便多少同情小个子。这就是人性。
谢天傲气爆了，他实在搞不明白裁判的眼睛到底怎么生的，他大声质问裁判，换来的是无情的技术犯规，送给了翔光两罚一掷的机会。韩雷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他的手感滚烫得要命，连连命中三分球，终于和曹成明一道掀起了怒海狂潮般的反击，以及，成为了奇迹的逆转。球场的气氛至此发生了变化。
南洋模范中学终于大失水准，他们各种失误，各种打铁，各种犯规。他们的水准一夜之间退回到了初中水准。连谢天傲也不能幸免。“南洋11号进攻犯规！”
谢天傲的脸彻底变得惨白。他终于五犯毕业了。他多么希望这场比赛只是一场噩梦，是随时可以醒过来的噩梦，或者，是单机游戏，可以半途读档重来。
可惜，人生就是现场直播，来不得彩排，更来不得重播的。“64比58。翔光获胜！”
“耶！”许明雯兴奋得一捏拳头。成天艳又好气又好笑：“你该不会还在我们身上下注了吧？”
“这个么，秘密！”许明雯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顽皮的鬼脸：“但你放心，我不打假球的！”
谢天傲跪倒在地上。他没办法相信这一切。但耳旁翔光男篮疯狂的欢呼声告诉他，这是现实。
“谢天傲。”
谢天傲抬起头。石豪瑜正站在他面前，轻声说：“第四节，翔光掀起反攻高潮的时候，你如果能冷静下来，无视对方的任何话语，不至于吃到技术犯规。这个技术犯规彻底改变了战局。这也证明了，南洋不能没有你，这便是你在队里的地位。”
谢天傲紧紧抿着嘴，泪水已然涌出来。石豪瑜早已转身踱开了。她知道没有任何男孩愿意让他在意的女孩看到他的眼泪。
就这样，翔光男篮击败了去年的上海冠军，打进了联合决赛，也宣告了统治上海十年已久的南洋时代的结束。
成天艳静静地站立着。欢呼的翔光男篮已经离场。失意的南洋男篮也已离场。球场上此时只有蓝衣人和白衣人。她更知道，半小时后，她们便将面对史上第一个大挑战——对抗华东王者之师，浦东高中！
轻轻蹲下身，指尖在地面上滑动着，感受着球鞋留下的温度。她还感觉得到男生刚才滚倒在地上留下的汗水。她心跳不已，全身燥热。
志愿者忍不住低声道：“可以……让一下吗？”
成天艳这才站起来，微笑看着志愿者一把拖掉了她刚才留在球场上的气息。
没关系，等下她和石豪瑜的气息将布满这块球场。王者神话将在今天被终结。
好无私的王牌
“请双方上场！”
成天艳凝视着石豪瑜。面前的她已非洗手间里温文儒雅的她，很巧的，她穿的便是两年前成天艳第一次见到的白色球衣，这次球衣款式设计改变了一些，镶嵌着金边，间以紫块，1米69的身高又使她看起来更为身材修长，更有王者气度。
石豪瑜见成天艳直勾勾瞪着她，轻笑一声，伸出手。成天艳回过神，急忙伸手。
“开球！”
球高高地飞到了空中，叶颖杰和郭英光一道跃起来，堪堪打了个平手。球尚在空中滴溜溜转着，许明雯冲上前伸手揽到了。还没等她回过神，身边便出现了一个人，齐耳短发，双目有神的浦东6号。正是浦东高中的得分后卫，夏悦来！
石豪瑜已经贴上了成天艳！浦东高中采取的是错位防守！
翔光众人发现了，任她们如何传接球，浦东高中的区域联防竟是始终滴水不漏！
“——二十四时限到！”
石豪瑜淡淡地控球上来。成天艳示意众人摆开与浦东高中一样的二三区域联防，她则一马当先，稍微向前提着，意在防备石豪瑜。
石豪瑜瞥得如此落位，一声轻笑，笑声未落，脚下忽然发动！成天艳只觉一阵风，骇然扭头，唯见一道黑影在禁区里左冲右突，球被她很有技巧地控得紧紧的！
“昀佑！”
浦东10号，小前锋江昀佑底线接到球，打板投篮得分。
2比0。
“浦东毫不费力就攻破了翔光的防守，可见又更犀利了。”一个人缓缓地说道。
“因此，豪瑜会牢牢控制住比赛的节奏！”那人又道。
“义琪，你要好好看，浦东高中真的不愧是华东王者之师啊！”说话间，那人出现在柔和的灯光下。可爱的双辫，一双眼睛更是脉脉含情，整个人却相当的高，头跟门柱居然只有二十多厘米高。
“我们杭州西湖队，一定能击败她们！”史义琳充满信心地道。
“啧……”许明雯控着球，再次看了一眼浦东高中的防守落位。开赛以来已经七八分钟了，浦东固若金汤的防守居然使翔光的得分始终停在“0”分上，而浦东已经从翔光身上得了九分——其中三分是石豪瑜在四十五度角出手命中拿下的。
一如赛前沈天分析的那样，浦东高中便是靠出色的防守独步华东篮坛！
赛前沈天特地拉她到一边，郑重交代她：“浦东高中的防守很厉害，你们可能一开始会陷入长期的零得分状态。不要焦急，要耐心些，要不断提醒大家努力传球，努力做掩护。你要控制好情绪，不要显得不耐烦！”
想到这，许明雯便竖起指头，朗声喊道：“传球啊，传球！”她目光猛然一亮，一个晃头便强行推开了夏悦来！
“她居然亲自突破了！”
“欺浦东不会防突破么？”
不错，浦东没那么容易给糊弄的，这下许明雯面前就及时出现了两个人！
“颖杰，接招！”许明雯料不到浦东两人竟然如此迅速，情急之下，扬手就将球丢向了篮板！
“明雯！”成天阳失声喊道。话音刚落，叶颖杰猛然摆脱了郭英光，闪到前面，堪堪抓下反弹下来的球，然后，原地跳投得分！
郭英光冲石豪瑜歉然道：“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她会突然冒出来二次进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