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指导员把林少华叫到办公室说:“根据组织上的安排,从今天开始你被抽调到机关后勤处基建班工作,你的隶属关系不变,还是咱们五连的,工作调配暂时由后勤处管辖,生活上随我们五连,你看还有什么困难没有?毕竟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
林少华立刻向指导员保证说:“请指导员放心!五连的兵没有软骨头,我不会被困难吓倒,我一定保质保量地完成上级交给的各项任务。”
指导员说:“少华,我知道你是条硬汉子,是一个难得的好兵。不过,遇事还得多动些脑筋,不要承载太多的苦难,咱们部队也不是真空,对个别粗暴的当权者,该学会迂回还要迂回,我相信你林少华的厚道和应变能力,正视人生路上的风暴吧……”
林少华从指导员的办公室出来后,心里完全明白了指导员话里的意思,他知道5号首长对自己的印象已经根深蒂固,即使让自己去执行国防技术任务,他也会处处刁难的。尽管林少华感觉压抑,但同时又很坦然,他知道要想在部队干下去,没有强大的承载力是不行的,没有忍辱负重的意识也是无法生存的,他虽然没能走到国防技术的前沿去执行特殊任务,感到很遗憾,也很失落,但却增强了他抗争困难的勇气,他想用超越的心态战胜一切!尤其要战胜自我!去迎接前方的迷茫。
从各连抽调的战士们陆续到齐了,这些战士既不是连队的思想骨干,也不是业务能手,只不过是满三年以上的老兵,说白了,就是不求上进的老兵。这11名战士是5号首长亲自从各连挑选的“精兵良将”,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出林少华的洋相。因为5号知道杂牌军最难领导,何况林少华的资历这么浅,谁也不会在临时班里为他卖命的。
林少华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尽管他知道组建“备料班”是团5号的阴险用意,他却用蔑视的眼光坦然处之。他认为环境可以改变人,只要有平等意识和公正心态,落伍者也会有超常的举动,就看领队人怎么带头了。因为这些老兵没有先天的落后基因,只是人为的一些因素,才在工作中封冻了他们的热情而落后,只要正确的加以引导,合理挖掘,不愁调动不了他们的积极性。这个基建班工作上虽然归属后勤处调动,生活中的作息、就餐时间随五连走,这样分散的管理模式,使这个杂牌班有了自己的独立性,林少华也自然成了这个班的最高领导。
人陆续到齐了,自然要开个班务会,林少华在会上既没有提要求也没有下达任务,只是平淡地说:“很多同志都是来自国防前沿阵地,是连队里的技术能手,我真羡慕你们。不像我只能烧石灰、喂猪、搞基建,如果这次基建任务做不好的话,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像你们那样光辉了。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吧,最好把你们连队的情况也说一下,因为我很感兴趣。”
来自二连的陈学林说:“班长,你真没到基地去过?其实那里也没你说得那么神秘,时间长了就那么回事,看你多好这么年轻就当班长了,每天工作在团部大院,不仅能见到首长,还经常能看到女兵,我们那个地方上哪去看啊,班长你就偷着乐吧。”大家在笑声中一一报了名字,简单说了一下连队的情况。
林少华听过大家的报名和简单发言后说:“说点正事,尽管基建工作没有技术含量,但有安全意识,有劳动强度,同志们首先要注意安全,其次要有个吃苦的思想准备,过多的我就不说了,等有时间,你们多给我讲讲你们执行技术任务的详细过程。”
大家在平淡中相互交流着,没等班务会结束,他们已经相互熟悉了。吃过晚饭后,林少华给老兵们一些时间,让他们各自去拜访团部大院里的老乡战友。等他们陆续回来后,晚间的熄灯号也响了,闭灯后在林少华上铺的许方探头探脑地问起话来。
他小声地说:“班长,听说你当过管计划生育的副连长,你给大家讲讲,如何让家属交代床上秘密的?”
林少华说:“刚过来就打探我不光彩的历史,谁把这么机密的事告诉你了?”
许方说:“老兵都说你是五连的‘智多星’,人家老佩服你了。说你雅的俗的都能整,说你身上都是故事,快点给大家讲讲吧。”
林少华说:“我戏耍过的老战友都退伍了,后来这些故事被大家传的神乎其神,其实就是一般的玩笑。”
林少华话音刚落,大家都好奇地问:“什么副连长?怎么回事?班长快点说说。”
林少华不紧不慢地说:“当年尽管本人是刚入伍的新兵,但由于自己长得很成熟,18岁长得像28岁,因此被老兵们相中了,也就是说被逼上了贼船,当了一名恶作剧的男主角,不得已冒充了一次管计划生育工作的副连长……”
林少华津津有味地说着,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战友们在祥和的气氛中,怀着一种喜悦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第二天的工作就是带三辆大解放卡车到劳改砖场拉砖,4人一台车,每台车一天6趟,这样的工作量是完全超负荷的。到最后一趟卸车时,大家确实干不动了,林少华就把大家召集到一起,一台车一台车地卸,这样或许能够增强大家的整体观念,即便如此,还是剩下了一车砖,大家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林少华再也不忍心让大家继续超强度地干下去,就果断地下令返回班里休息,吃过晚饭再干。当大家吃完晚饭回到班里后,一个个累的穿着工作服就睡着了,林少华看着熟睡的战友,不忍心叫醒他们,便自己走到工地,拿起装卸砖块用的铁夹子,从卡车上往下卸砖。
林少华边搬运砖块边想:这本是5号首长留给自己的苦难,也只能由自己承担才对,何必让战友为自己分担呢,于是林少华决定自己完成剩下的一车砖的工作。他每天都默默地吃着“小灶”,一天又一天地在5号的窥视中,干着非人般的工作。一个人从车上往下卸砖块是非常吃力的,他得从车上把砖块挪到车的边沿,然后再跳下车搬运,每次卸车双手都会磨出血泡来,有时一车砖块卸完时,已经是深夜了,林少华无力返回,就干脆睡在车厢里过夜。
团5号看着他默默地吃苦有点不过瘾,一天晚饭后,团5号特意找到一个姓乔的后勤助理,悠然自得地过来散步(其实他是故意过来看林少华的笑话),当他看见林少华正在从车上往下搬运砖,便对后勤助理耳语了一阵子,随后后勤助理走到林少华跟前没好气地说:“怎么干的活?没干完人就撤退了?你是怎么组织的?不能干你就向你们连提出来换人,工作别这么拖拖拉拉的,都这么随便,基建工作怎么干?”
林少华故意提高了嗓门说:“乔助理,你好好测算一下工作量,你安排每天18车,加上一装一卸,也就是36车次的搬运量。请问乔助理,这是科学的安排呢,还是人为测算失误?如果想对我进行超负荷的考验,我能接受,但是让那些无辜的老战士承受,我认为不太合适,不行咱可以找团里的技术专家测算一下,看看是否合理。乔助理,你可以到劳改砖厂打听一下,劳改犯的工作量是多少?我从他们黑板报上看到,有一个叫江瑞光的劳改犯获得了减刑,他的事迹就是日平均20手推车的砖块搬运,我计算了一下他搬运的砖块,这20车如果堆放到咱军用大卡车上还不足一车,按照工作量计算,不足我们12个战士日36车平均装卸量的四分之一,这就说明你安排的工作不科学,甚至是严重的失吴。当然应该承认我们革命战士,能够挖掘潜力,但是任何事情得有个度,如果超过了人承载的极限就是荒唐,你到我们班看看那些疲惫不堪的战士,他们哪个手上没有血泡?”
林少华理直气壮地讲着,令乔助理十分害怕!他想:林少华确实不一般,说话有理有据,做人不亢不卑,如果林少华真的找专家组,到时恐怕就会骑虎难下了,供出5号首长不是,不供也不是,毕竟这是整人的损事。想到这乔助理看了看周围围观的人,又瞅了瞅正要转身撤退的团5号,心里十分紧张,他心虚地说:“林少华,明天我就调整一下,可能是我测算的真不准确,让你们受累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车就算是明天的任务吧。”
林少华说:“下达的任务我必须完成。乔助理,请你谅解,我说话就这样,是以事论事,没有任何恶意,有得罪你的地方多担待。”
就在林少华说话间,工地突然间过来了一大批人在搬砖,林少华抬头一看,是五连的战士和基建班的老兵们,林少华被这一瞬间的场面感动了!他觉得有一股强大的热流通过全身,以至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泪水在眼圈里打转。他没有对战友说一声谢字,他知道这不是用语言就能够表达的,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战友们一言不发地搬运着砖块,他们用行动无声地支持林少华。一会儿的工夫一车砖块就被大家搬运完了,他们又无声地离开了。工地上只剩下基建班的兄弟们,这些老兵们都被林少华刚直不阿的精神所感染,一个个都表示,要同甘共苦,决不让班长为难。
林少华问大家:“你们不是都睡着了吗?怎么起来了?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陈学林说:“我们是听五连的战友说的,说你和管基建的吵架了,我们就都起来了。班长,以后再有啥事别单独行动,别看我们是临时抽调来的,这点苦咱还能吃,人没有累死的,只有窝囊死的,虽然我们认识时间短,但我们都能感觉到,你是咱们的好兄弟,更是好班长,我们都支持你的工作。”
许方也说:“我感觉不对劲嘛,后勤处怎么会有这样的善心?我们剩下一车,他们就不声不响地帮我们卸了?班长今后可不能这么干,咱们可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都是你的兵,我们私下也说,要是能早遇上你这样的班长,也许我们早就入党了,也不至于到现在啥也不是,档案里空白一张纸。”
其他老兵也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表示:“只要班长一声令下,我们绝不后退半步,我们一定支持班长的工作!”
林少华非常感激地对大家说:“谢谢大家!我敢保证,明天的工作量要大大地缩减了,尽管工作量减少了,我们还得加强工作的主动性,要充分体现我们的整体素质。”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放心吧班长!就是不减工作量我们也要完成任务。”
一场小小的风波过去了,团5号不仅没有看到他想要看的结果,反而觉得自己办事过于愚蠢。他边往回走边想:基建工作不属于自己管辖,手伸的也有点太长了,这事做的是有点过了,看来林少华不太好收拾,难道他真就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真就能如此的坚韧?唉!等有机会再说吧。
第二天果然每台车减了两趟,也就是说每台车上下午各两趟,尽管减少了几车,工作量还是比较大的,但大家已经很知足了,毕竟这是班长好不容易争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