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彻底改善本国的周边环境,赵雍采取了与中原各国“和好”的策略。在中原各国面前表现出了谦卑,但绝不是软弱。当中原各国渐渐地把赵国扔在脑后时,他开始把战略调整为北向进军胡地。他想先消灭三胡,然后转过头来再对付中山国。
但是,向胡地进军也并非易事,虽然当时的天下大环境很稳定,但三胡的军队也并非善茬。在与三胡接触很多次后,赵雍发现,即使没有后顾之忧地与三胡对阵,他也没有取胜的可能。因为这些少数民族骑马,机动性很高,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在今天看来,对付骑兵的方法非常多,并且许多方法还非常有效。可在当时,许多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来对付骑兵。并非是他们不想对付,而是有许多所谓的中原思想在束缚着这些人的头脑。
有一次,生性好动,勇武豪爽地他跟士兵摔交。当时,他没有穿外套,连续摔倒了几十名士兵。在士兵们的吹捧声中,他看到了自己的打扮,短衣、短裤,利落的皮靴(他根本就没有穿鞋)。感性认识上升到了理性认识,他明白了自己的军队为什么不是胡人的对手。
因为不骑马,而是坐在战车上;因为衣服太大,挥舞起武器来太不方便。可是,想要改变一种作战方式,或者说,想要重新建立一种新式部队,没有时间是不行的。虽然,赵雍与各中原国的关系表面上处得很融洽。但他明白,自己一直在跟三胡周旋。中原各国认为他成不了什么气候,可一旦他下令建设一支新式军队,那么,中原各国出于自己的利益就会出来干涉了。
无数的历史都证明,改革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改革不仅仅是改变你看得见的东西,真正伟大的改革都是在改变一种传统,一种思维方式。
正当赵雍一筹莫展的时候,中原发生了几件大事。公元前307年,秦武王在周咋呼着举鼎忽然死掉。秦武王无子,秦武王的生身母亲惠文后要立秦武王的同母弟公子壮,秦武王的庶母宣太后要立秦武王的异母弟公子市,两派展开了激烈的斗争,秦国内部开始了大乱。
同一年,当时南方的第一大国楚国与第二大国越国爆发了一场巨战。两国互相纠缠着,无暇他顾。同时,齐国也参与进这场战争中来,它以中原强国的身份在南方进行战斗,士兵的水土不服与背井离乡把自己搞得非常吃力。
没有任何国家与任何人能顾及赵国了,可以说,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秦、楚、齐、韩、魏、越等国处于连续混战的状态。面对天下大乱,各国无暇干涉赵国内政的天赐良机,赵武灵王开始了向全国发布实行胡服骑射的法令。
胡服骑射
公元前307年,赵雍在信宫召集众大臣,讨论赵国的出路。他跟当时的有识之士楼缓说道:“我国四面受敌,北有燕国,东有东胡,西有秦国,若不自强,就有亡国危险,不改革是不行了。”
楼缓听着呢,众大臣也听着。
赵雍接着说道:“比如我们穿的长袍,看起来非常轻盈洒脱,平时穿这样的衣服还可,但一打起仗来,简直就是累赘。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嘛。我准备让全国人民改穿胡人窄袖短衣长裤的打算,诸位以为如何?”
许多大臣都跳了起来,这哪里是改革,简直是背叛祖宗成法。穿成胡人那样,这不是自甘下贱吗。大臣们坚决不同意。
这次会议连续开了五天,在这五天时间里,赵雍只有两个收获,第一,争得了楼缓的同意,第二,征得了重臣肥义的认同。就在他忧郁不决,很怕改革引起赵国内乱时,肥义站出来,告诉他,做大事就要当机立断,拖得越久越不好。
事实上,在这之前,赵雍就在赵国北部搞过试点。全面游牧化的赵国骑兵,取胡人机动性强的优势,弃其纪律性差的缺点,在与北方胡人的军事斗争中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但这种行为只限于士兵,并只是北部与胡人打仗的士兵。
大概也正因为这种种胜利和赵雍的口才,让一大部分大臣认为可以改革。而他们不知道赵雍改革服装到底是为了什么。其实,赵雍改革服装的目的是为了训练一支新式军队——骑兵。
当他听了肥义的话后,就毅然决然地先给自己做了一套胡服,然后要求众大臣也要穿胡服,以此来表示政治上的革新。
当整个朝堂之上站满了“胡人”后,有人没有来,赵雍很是苦恼。虽然没有来的只是一个人,但他代表了一个阶层,也就是赵国宗室阶层。此人就是前面围困赵雍于沙丘宫的赵成,这位国王的老叔在家里躺着装病。
赵雍穿着胡服来了,就像是刚从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猎人一样。赵成见国君到来,只好迎接。赵雍就开始语重心长地与他讲道理。
赵成:我认为穿着这样的衣服很不好,不符合我们中原文化与习俗。
赵雍:这是变通,只仅仅是变通而已,跟文化与习俗毫无关系。如果可以利我赵国百姓,我什么都可以改变,如果不利的,我就通通改变。
赵成:衣服有常,礼之制也。
赵雍:势与俗花,而礼与变俱,圣人之道也。
赵成一看说不过侄子了,立即转变策略:圣人可不让人随便换衣服,随便让人换衣服的人可不是圣人,圣人……
“好了,”赵雍打断了叔叔的话,“古代和今天的人穿的衣服也不一样啊,您怎么就不明白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赵国,为了咱们宗室。”
赵成立即跪了下来,承认了自己的无知与愚昧,并且穿上了赵雍为他量身定做的胡服。至于他是真信服了还是委曲求全,我们现在已不得而知。只是知道,在赵雍的改革过程中,他和他所代表的宗室贵族一直没有反对过改革。
整个赵国实行“胡服”后,赵雍又开始把整个赵国的军队训练成骑兵。一年后,他率领着骑兵向北进攻中山国,并大败中山国主力部队,从南至北横穿中山国,到达赵国的代郡,如入无人之境。紧接着,他又到达赵国与楼烦边境的重镇无穷之门,继而穿过楼烦和林胡的势力范围,向西折向黄河,渡过黄河后,攻击林胡,略地至榆中,接着又转头灭了中山国。此时赵国的土地几乎增大了一倍。
赵雍是赵国历史上唯一的一位游遍赵国全境的国君。在整个战国时期,他也是屈指可数曾经游遍其国土的几位国君之一。特别是他冒充使者入秦的故事,经过后人的演绎,俨然成了一个传奇故事。
消逝的英雄
就在公元前299年,赵雍让出王位、当上主父后决定了一件大事。他计划从云中、九原袭击秦国。这在别国来讲是天方夜谭,但对赵雍统治下的赵国来讲,并不是幻想,凭着他的英明神武与赵国当时的实力,这绝对是一项可行性相当高的计划。
而想要实现这一计划的前提就是要知道秦国的实力,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当时,战国时代的间谍多如牛毛,赵雍早就派出了许多侦探去侦察秦国的虚实。但带回来的情报,他并不满意。他决定亲自以使者的身份入秦,查探动静。
一国国君充当密探去他国侦察,这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赵雍此举是否引起了赵国大臣的反对,史上并无记载。但反过来想,如果大臣敢反对,他就不是赵国的英雄赵雍了。
在去往秦国的路上,他让绘图工匠把沿途的道路村庄、山川河流、地理概貌、军事要塞,一一绘制下来,他的理想就是寻找一条最平坦的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击秦国。
当他到达秦国边境时,就穿上了使者的衣服,给自己取名为赵招,以使者的名义见到了当时秦国的国君秦昭王。
秦昭王接见了这位使者,但这位秦王发现,该名使者与以往来的人不同,只在相貌上就与其他赵国人不同,此人身长八尺,颜面有龙相,眼睛像鹰一样炯炯有神,生就一副钢针似的连鬓胡须。这是奇人之貌,秦昭王虽然感到惊讶,但绝对没有向赵雍身上想。他与这名使者谈了谈赵国的风土人情,就把话题转到赵国的太上皇身上来了。
使者对赵国太上皇的了解很透彻,这让秦昭王很满意。吃完晚饭后,秦昭王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不对劲在哪里,他始终说不出来。第二天早上,他找来人,宣那个赵国使者来晋见,回来的人告诉他,那个赵国使者因为水土不服,正在生病。秦昭王还是觉得不对劲,到了第三天,他忽然知道哪个地方不对劲了,慌忙叫人去捉那赵国使者来。但是,赵雍早在前一天就逃跑了,秦昭王大惊,魂不守舍了好多天。首先,他非常敬畏赵雍的胆量,其次,他也担忧赵国能有这样一位君主,将来赵国的实力肯定会超过自己的国家,并且很有可能消灭本国。
但是,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赵雍回国的三年后,就被自己的叔叔困在沙丘宫里活活地饿死了。
大概他在临死前也不会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活活饿死,事实上,一国之主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的身份,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国家的利益,甚至一个国家的存亡。他的身份决定了他自己不应该有情感,即使有情感,也应该为他的政治服务。可他却以一个普通父亲的心理看待重要的国家大事,把太子之位甚至是国君之位灌输进了那么多感情色彩,想不出乱子才怪!
随着主父赵雍的尸体被老鼠和蚂蚁啃光,赵国历史开始了昏暗的篇章。当然,这种“昏暗”只是相比于赵雍在世时的赵国历史而言。如果不是这位“太重感情”的主父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错误,引起了连锁反应,战国的历史肯定会改写。
这位假扮使者的伟大国君从秦国回到赵国后,对秦国的实力很是赞赏。大概也正是他看到了秦国自商鞅变法后的强大,才让他坚决地开始在赵国变法。
可惜的是造物弄人,就在他把赵国折腾成战国时期军队战斗力最强的国家时,他却先走了。他留给后代的也是一个强大的赵国,但却没有把胆识和宏韬伟略留给他的继承者。
这位主父,也是我们后来称为“太上皇”的赵雍在把权杖交给他儿子的同时,又想把权杖一分为二。无论是拥有权杖的人,还是得到权杖的人都不会安分守己。这就是他被老鼠和蚂蚁吃掉的最根本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