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看到一片白色的时候,文凌想她为什么还没死掉呢。她挣扎着要起身,结果发现刚一动头就昏得不行。正想要再试试,就听见一句,“哎哟,小姑娘,你可别动了。”
坐回病床,文凌回头看身后,隔壁病床上躺着一个面色和蔼的大妈,脸上带着焦急,正按下铃叫护士。
像木偶人一样任医生检查,文凌心里很忐忑。她所有的积蓄刚刚全额付款买了一套房子,现在住院她会付不出钱来的。不过她很好奇,是谁给她付了钱,不然医院肯定是不会继续让她住院的。
躺在床上看窗外的风景,文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她从昨天就听见蝉鸣,窗外更是一片绿荫,怎么看都不像是冬天。她觉得很热,汗水总是不停冒出来,这座城市何时连冬天都这样热了?
“小姑娘,热吧?”昨天那位阿婆笑眯眯地递给文凌一块西瓜,文凌就看了一眼瞬间就有种僵硬的感觉,这是一块西瓜。
见她一直不接,阿婆也不勉强只是给她放在病床旁的桌子上。
“谢谢。”
声音溜出口的时候文凌又是一僵,这样柔和的嗓音怎么可能从自己的口中发出?这是她从醒来到现在说出的第一句话,让她有些不可置信。
明明在她二十岁的时候因为片场着火被烟呛厉害了,声音一直很沙哑的。而且这里病房的装潢未免太差了点,就连空调都没有,这座城市一向以奢华著名,消费高是共识,太不合理了。
想到她曾经拍过的一部电视剧,出身草根的女主角与一位大财阀的千金灵魂互换,并就此展开的灰姑娘式的故事。文凌不禁怀疑现在是上演了一场真实的“戏。”
摇摇头,她推翻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从昨天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来看过自己。哪个人会没有亲人呢,就算没有亲人,总会有一两个要好的朋友。
西瓜看起来很可口,文凌拿过来小小地咬了一口。从昨日就没有进食,医生倒是说她需要补充营养,可是像她这样的孤家寡人怎么会有人注意营养问题。
咬了三口她就放下了,这是她当明星后养成的习惯。现在虽然是在医院,而且以她的身价来看,似乎也不太可能会有狗仔跟踪,但是习惯这问题总还是难以改掉的。
擦擦嘴,文凌看向一旁吃西瓜的阿婆,“阿婆,怎么总是叫我小姑娘啊?”身为明星没有被人认出虽然是很失败,但是作为一个过三十岁的女人,被人称作小姑娘的日子似乎已经离她很遥远了,所以她有些欣喜,也有些疑惑。
阿婆咬了一口西瓜,慢慢吞咽完才说,“我看你和我孙女差不多大,”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阿婆继续解释,“嗯,你怕是还要小些,二十岁吧?不叫你小姑娘难道还要叫你大姐?”阿婆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似乎是觉得文凌问的问题太奇怪了。
文凌的大脑有一种被打的沉重感,苍白着脸向年轻护士要了一面镜子。这是她,却又不是她。镜子里她,样子依旧,可是眉眼却年轻了许多,整个人虽然虚弱却散发着年轻的朝气。
文凌足足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个下午才消化了一些她现在的境况。阿婆见她这样专注地看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调笑,“小姑娘,还是很漂亮,不会因为生病就变丑的。”想到孙女是一天到头镜子不离身,笑得更是开心。
“真是一个美人呢,你看眉中的那颗痔。”年轻的护士给阿婆量体温,也笑着夸奖。这个女孩长得不是那种很惊艳的,可是那颗痣硬是让她本来只是漂亮的脸变得不普通起来。
文凌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的确,眉中有一颗痣,这是她之前没有的。
过了几日,文凌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也终于弄清楚现在的状况。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刚满三十一岁的她了,而是二十岁的她。年轻有朝气,只是一个怀揣着明星梦的小女生,还不是那个在娱乐圈混了五年也没出头的三流女星。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因为去参加一个明星的签名会被意外踩伤,在医院里被通知父母出车祸双双死亡。然后她以自己无法抚养弟弟为借口把十岁的弟弟过继给一个亲戚抚养,实则是她偷偷带着父母的积蓄和一半的赔偿去圆自己的所谓的“明星梦”。
从此一去不回头。
文凌算了一下时间,今天下午就会有警察来通知自己。其实父母出车祸是一个星期以前,那个时候文凌正在昏迷。二十岁的她一直自欺欺人,告诉自己爸妈不是因为赶来医院看自己才出车祸的。
可是她已经长了十一岁岁,知道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改变不了自己间接害死父母的事实。那个时候的她,只想着要成名,什么都不管不顾。可是现在的她知道,不管什么都没有她唯一的亲人重要。
警察回头看了一眼床上依旧安静的女孩走出病房,不过他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转到医生办公室。据他所知,这个女孩还有一个弟弟,这样年轻的女孩子,可是知道消息后表面如此平静,他怕出不好的事情,所以想要让医务人员多注意一些。毕竟这样的前车之鉴,并不少。
要是文凌知道她的表现让自己平白无故多住了一个星期的院的话,她肯定会在那位好心的警察面前大哭。已经经历过一次,心里虽然悲伤,可是并没有那种惶恐不安的感觉,她不知道这样会让那位警察误会。
出院那天文凌收拾好东西坐在病床上,阿婆见她这样以为她还处在父母离去的伤痛中,有些不忍,“小姑娘,别想太多,好好生活。”
“嗯,阿婆,我会的。”
其实文凌不是在想事情,只是在等人。她出院的时候弟弟文飞来接她,可是她得走就错过了。文凌是后来才知道弟弟来接过自己,文飞一向是个沉默的孩子,只会安静地做事,并不会表现自己。
文飞是文凌父母的老来子,因为生下来身体就有些不好,所以父母总是多照顾他一些。本来只是平常的做法,但是这些看在年轻的文凌的眼里,都是父母不疼她的证据。所以她故意对弟弟文飞不亲近,也不是欺负,只是漠视。所以那个时候的她才会那样容易地抛弃文飞。
男孩从门口探进头来,确定文凌的确是在这儿,他才进来。进来后沉默地提行李,一直低着头没开口。文凌很内疚,这个孩子会这样沉默内向,都是她一直孤立他的缘故。
走到医院门口,文飞直接朝不远处的公交站台走去。虽然是男孩子,但是他一向懂事,这一点文凌一直都知道,只是那个时候的她选择性地忽视了。
两人并排站着公家站台前,文飞稚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话一直都很少,或许是知道文凌不喜欢自己,在她面前他更是沉默。
“以后就剩我们两个人了,这你知道吧。”文凌看向公路的前方,不知道这条路有多远,她想。
文飞看向她,一脸不相信。在他很小的时候,文飞是很喜欢有一个姐姐的。常常不顾文凌反对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后。
可是他渐渐从他的姐姐和小阳的姐姐之间的不同。小阳是文飞的同班同学,每天早上文飞都会看到小阳姐姐送小阳大教室门口,然后下午也一定会准时一脸笑容的出现在教室门口。
文凌不自然地笑笑,伸出手揉揉小孩柔软的头发,“你什么都知道了吧?”她心里很歉疚,让他一个人承受这样的伤害,而她却因为住院得以逃避一时。
文飞看着文凌的脸,脸上的表情很怪异。
“二叔说,他想要收养我。”昨天一向不怎么和他们家来往的二叔和二婶来他们家,表示完对大哥大嫂去世的悲伤和遗憾后,就提出想要收养他的想法。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说让姐姐决定。
文凌毫不意外这件事情的发生。父母的保险金并没有多少,可是二婶没有生育能力,二叔又不愿意去领养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而身为二叔大哥的孩子的文飞无疑很让他们心动,他至少在血缘上和二叔要接近些。
当然,文凌一向对文飞的态度也让他们认为文凌一定会答应这件事情。很明显,文飞本人也这样以为。
“爸妈的保险金不多,家里的房子也不值钱。”无奈的耸肩,文凌有些无措地和弟弟进行第一次正式的交流,“玩具什么的我可能不能经常卖给你,但是我会努力的。”
男孩呆呆愣愣的,看起来可爱却又让人觉得心酸。
“为什么?”
使劲儿蹂躏文飞的脑袋,文凌大声命令,“叫我姐姐。”因为你是我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