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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珏5

北齐煊靖元年九月末,西凉国归降,自此北齐已拥九州大半疆域,只剩南越未平。

北齐举国欢庆。

与此同时,三年一度的帝王选妃大典也将如火如荼地上演。

照祖宗先规,选妃之时但凡官宦世家女子,年满十五者皆可入宫参选。

而煊靖帝即位后,一切皆戒奢从简,便下令此次选妃无需大张旗鼓。

只在宫中摆了宴席,命朝中三品大员及以上品级的重臣,家中有女年满十五者参加此宴,他将从中择其一二封妃,为北齐皇族绵延后嗣。

先帝在位之时,为煊靖帝与秦国公遗女秦茵,即秦衾之姊赐婚。

因是先帝赐婚,加之秦茵背后有秦衾与秦家军的势力,她摘得后冠,稳坐后位,无人敢有非议。

除秦茵外,煊靖帝另封有一美人。

此女名唤薛梓喻,幽居于皇宫僻静之地扶玉轩。听闻她从前是浣衣局的一名宫娥,天生口哑不能言,家世凄凉,后得煊靖帝垂怜,境遇才稍好些。

可煊靖帝自封为美人后,也极少与她相见,只将她打发到扶玉轩独居。日子久了,人们也便渐渐忘了后宫中还有这样一位美人。

其实,君心不可测,众人又哪里知晓,煊靖帝冷落薛梓喻只是为了保护她呢?

薛梓喻的性子单纯软弱,一双水眸楚楚可怜。

煊靖帝钟离墨璇最初便是被她这双秋波盈盈的眸子打动,他将她保护起来,却从未对她做过非分之举。

说到底,他们只是深宫之中难得的知交罢了。

这日,煊靖帝犒赏三军后,已有些微醉,他提早退了席,回到大庆宫佯装早睡。

却在夜深人静之时,只身前去扶玉轩。

如今,他将将继承皇位,根基未稳,行事需万般小心,切不可让顾太后抓到把柄。

墨璇还深深记得他的母妃——西凉贺兰公主,她是整座宫廷里最美的女子。她总是洁衣素衫,整日念佛诵经。她会在满墙红枫艳烈的时候,将年幼的他紧紧拥在怀中,她发髻间的素银步摇明明暗暗在他眼前摇晃,荒落了她清雅秀婉的容颜。

她永远都温婉笑着对他说,璇儿,娘亲不要你成为天下王者,只想你平安幸福,好好地和相爱之人相守一生。

只有他知道她总在深夜里,霜露凝寒的庭院中黯然落泪,他的母妃那样深刻地爱着父皇,可是她的自尊让她不肯陷入勾心斗角的泥淖中,爱本该是纯洁的,若这样圣洁的情意都要费尽心机去争,爱便不是爱了,不是吗?

直到崇承四年深秋之际,耀目红枫,母妃被顾皇后赐予毒酒。

他偷偷听到母妃与顾皇后的谈话。

顾皇后说,“汝若不死,本宫如何让他安安稳稳地坐上帝王之位?”

起先,母妃不从。

最后当她知道若她不死,他便有性命之忧时。

她为了保护孩子,终是甘之如饴地喝下了穿肠毒药,以一己之命换了他的命。

他还记得那个苍凉的午后,天穹惨淡,他下朝后匆匆赶往安庆宫看望母妃。

刺目的红枫叶衬着母妃静伏于地的纤弱身影,如风中飘零的白蝶。

那一刻,他便知道他再也看不到母妃温柔地唇畔含笑,他便知道他再也听不到母妃清灵的声音说着她对他的期盼,他便知道他在这尘世中再难有温情。

后来,父皇并未让母妃入皇陵,而是将她安葬在了他们初遇的地方,西凉与北齐交界的边城,沽城。

墨璇知道,他的父皇其实是真真切切爱着他的母妃,否则后来他不会那样日夜思念她,直到他的身体再也不堪负深重的相思,在今年春夏之交时,追逐母妃的脚步而去。

他们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相守,而他作为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要好好守住北齐这钟离家的江山如画,不能让它落入外戚之手。

如今的他,终是还没有能力保护心爱之人,就连想要看看自己亲封的美人,也要偷偷摸摸。

此时已近亥时末,整座扶玉轩却灯火阑珊,像在等待着心心念念的人。

墨璇一身青衫从房檐飞落,薛梓喻听到响动凝眸望他,欢快地执起他的手,将他拉到殿中坐下。

她笑着,纤弱的手指在中比划,“我做了好吃的糕点,你尝尝?”

宫殿里虽寂静无声,可是在墨璇看明白她的意思后,还是温柔笑了,他轻轻点点头。

扶玉轩中唯一的小宫娥玉谨年方十三,见墨璇点头同意,也不告退,屁颠屁颠地跑去厨房将茶水糕点端来。

然后,她便在一旁静静看着薛梓喻和墨璇对坐着,她将他的手心摊开,食指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十三岁,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哪里看得懂大人间的情意缱绻。

薛梓喻待她极为宽和,她向来也不拘束,此刻虽垂头站着,手脚却极不安分扭捏着,眼巴巴瞧着盘中的糕点。

墨璇看到玉谨馋猫似的样子,被她的小女儿情态逗得笑出声来,“梓喻,便给她些点心将这小馋猫打发走了,可好?”

薛梓喻抬头看看他,又看看玉谨红红的小圆脸,眉眼也浅笑起来,玉谨这丫头,不改馋性。

正巧她今日有些话要对墨璇说,玉谨不便在场,于是她拨了些点心打发玉谨走了。

玉谨故作出极规矩的样子捧着点心退下,通红的脸上是不相宜的严肃,很一本正经的样子,这副模样又让屋内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玉谨在捧着盘在的境况下,艰难地将殿门连拖带拽关好。

薛梓喻继续在墨璇摊着的手心里写,“后日是太后为你选妃之日,怎么办?”

墨璇被她言中心事,垂眸凝思起来。

后日选妃,虽然他知道此次必娶顾晚苏不可,他也并无异议,可是他依旧不能不到场。

因为,他若不去便是公然拂了顾太后与右相顾思无的颜面,而如今的他羽翼未丰,不能忤逆顾太后的意思。

他若想巩固皇权、君临天下、造福百姓,还有···报弑母之仇,就必须隐忍再隐忍。

薛梓喻又对他比划道,“你不能去。”

他拍拍她的肩,“我明白,可是···”

她掩住他的唇,告诉他,“没有可是,即使你现在把她带入宫中,你也根本无法护她平安。”

墨璇浅灰的眸子紧紧阖上,深深提了一口气。

梓喻说的太对了,此时若他贸然从宫外带回一个女子,只能给她无尽的伤害。

如今选择两难,他怎么做都会伤害她,他只能在权? 之间取其轻者。

所以,他不能去见她。

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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