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修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见忆薇的架势便知她是有武功的，自己虽然行动稍有不便，但也临危不惧道，“一人三个。”
忆薇从剑鞘里拔出玄血剑，剑身在夜色中泛着发红的嗜血之意，她凛然道，“我四你二。”
清禾早已把装着吃食的布袋子解开，从里面掏出一枚果子，咬牙切齿道，“死土匪，臭土匪，看姐姐怎么收拾你们！”
说着，手中已经将果子掷出去，她因幼时老被忆薇带着打弹弓，投起果子来也分外精准，一发便击中了方才说话的贼匪头上。
那贼匪猝不及防，硬生生地接了这一发，登时有些懵。
其他的匪徒早已一拥而上，一时间刀剑声不绝于耳。
清禾依旧被二人护在安全区域内，手中的果子精准无误地配合着忆薇和小哥，一个个投向贼匪们。
忆薇的武艺虽然在承修之上，但是面对匪人的刀枪杀伐时，承修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直取要害、招招夺命，忆薇却总是不愿伤人、不使杀招，以守为主，也正因如此她一个弱女子以一对四，常常被匪徒逼得手忙脚乱。
承修因征战留有腿疾，除掉自己面前缠斗的两个贼匪后，已有些力不从心，在原地喘息片刻，又立马加入战事之中。
冷寒的空气里血腥味弥漫开来，贼匪的攻势也愈发猛烈起来。
之前，忆薇一边要时时护着清禾，一边又一直吃力地和四个贼匪对战，被他们的轮番上阵弄得有些精疲力竭之意，此时已是险象环生。
清禾的果子已经投尽，从地上团起积雪一个个地砸过去，倒也为忆薇减少了不少负担。
眼看着三人将要陷入险境，贼匪头子的大刀直直地朝忆薇劈过去，忆薇正欲躲避之时，只觉一人握住自己执剑的手，狠厉刺入了贼匪头子的胸口。
因为忆薇之前一直不使杀招，也让贼匪头子心生大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没入心口的剑身，口中喷薄血雾。
他的热血喷洒在忆薇脸上、眼中，忆薇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她看着自己手中的玄血剑，感到一阵阵寒意入侵。她的身侧，小哥毫不含糊地迅速助她将剑拔出，那头目闷哼一声，倒地身亡。
玄血剑沾了血，剑身的光芒愈发妖异起来。
余下的三个匪徒见老大被杀，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忆薇在原地呆呆站着，支吾道，“我······我杀人了？”
她不由手中一松，玄血剑闷声落在雪地里，浑身颤抖起来。
清禾见此情景，也卸去了方才大义凛然的神气，慢慢蹲下身来，双臂环着小腿，将头埋在双膝间啜泣着。
肃杀之气和着血腥味在空气里蔓延，已经气绝身亡的三个贼匪还躺在那里，洁白的积雪上，除了点点的血色晕开，就只剩下一番恶斗之后的狼藉。
承修看了看惊恐的二人，严肃地低声道，“我们先进去吧，这大晚上的当心冻着。”
忆薇伫立在雪地里纹丝不动，依旧喃喃着，“我真的杀了人，那是一条人命。”
承修的双手沾着鲜血，也不知道是该去拉着二人进屋还是如何，场面一时陷入了僵持中。
隔了半晌，承修才缓缓安慰二人道，“方才若是不杀了他，那么现在躺着的人便是我们。”
忆薇猛地看向他，清禾也抬起了头。
承修叹一口气，继续道，“就像我们在战场上，如果我不杀了我的敌人，那么死的就会是我。这就是这世间的生存法则，两方对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们姑娘家家，可能无法接受这些事实，但是今天你们见识到了，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他顿了顿，又说，“再进一步说，如果你今天不忍心，不对他痛下杀手，那么你就会死。你若死了，你就忍心看着你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就忍心让你的爱人面对你的死讯？你就忍心抛下你在尘世的眷恋？而这些匪徒若活着，他们依旧会杀人，依旧会行凶作恶，依旧会有很多家庭因为他们的残忍而支离破碎。所以你要记得，你杀了他们是对的。”
“可他们终究是人命，人命是不分贵贱的，不是吗？”忆薇声音发虚道。
“所以你宁可自己死？宁可他们继续夺取更多的人命？”承修质问道。
忆薇一时语塞，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缓缓闭上了眼睛。
清禾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忆薇身边，扯扯她的衣角，“承修哥哥说得对，小姐，我们先进庙吧。”
忆薇恍恍惚惚被她带进庙中，庙内四处凌乱散着树木枯枝，显然这里常有过客暂歇，清禾将枯枝拢做一堆生起篝火。
承修抓一捧雪水清了手上血迹，一个人开始在外头拾掇着不堪局面，将那些被清禾扔掉的果子重新包好，又把玄血剑收进了屋子。
承修将外面打扫完牵着吹雪进屋时，忆薇还缩在角落里，眼睛瞪得大大的，明明暗暗的火苗跳耀着，映在她墨色的瞳子里。
吹雪见到主人，昂着头径直到了忆薇身边，跪膝卧下。
忆薇的脸上还带着干涸的血痕，她将身子蜷缩着，枕着吹雪的马肚子躺下。
清禾本是拿着帕子替她擦拭，见到承修进来，转头对他淡淡笑了笑。
此时的清禾表现得很是淡然和身怀武功的忆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让承修感觉有些异样。
照说，寻常女子若是碰到这般情形，总会黯然些时候，而清禾似乎只是方才在雪地中时有过片刻失态。
清禾似是读懂了他的心思，一边端详着忆薇被拭得干干净净的面容，一边细声道，“这世间的事情但凡有果皆有因，我第一次看到这样杀伐果断、人命若草芥的血腥场面时，比小姐如今的反应还要剧烈。”
承修默默听着她的话，并不言语。遥想当年，他第一次上战场时，不也是被浓重的血腥味催的阵阵发呕吗？
忆薇听了清禾的话，稍稍回过神来，一双杏眸里充满了疑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