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呆地盯着我手中的相思角:“没有想到,东篱竟有这能耐,竟斩杀了貔貅。”
“原来是貔貅的角,不过好像我在哪里看到过?”摸了摸下巴,却始终想不起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不知为何,看见仙子便觉得一见如故,恍如已结交多年的老朋友。”
“许是因为我一团和气吧。”我讪笑了一番,拨拉开鱼骨头。
接下去的路走得很顺,飞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神魔闻之为之色变的笼着法华结界的浮玉之山,这座山里到处都是飞禽走兽,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彘”,初初看起来像是老虎,却长了一条牛的尾巴,它以人为食,但凡靠近这座山的人多数又去无还,都祭奠了这猛兽的五脏六腑。是以,凡人们口耳相传,倒是不再敢来这边了,而且但凡谈起百兽之王——老虎时,都变了神色,只是他们不曾看清,老虎哪里是彘的对手。
整座山头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红色之中,颇有些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味道,只是,走进了才得以看清,那一片红色并非是鲜花组成的,而是一层瘴气,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但是一旦吸入鼻子,重则一命呜呼,轻则在床上躺个十天八月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肌肤一寸一寸的腐烂,却无能为力,直到咽气,才能摆脱蚀骨之疼,所以,凡间有人戏谑地成浮玉之山为“鬼见愁”。
“越美丽的东西,掩藏在这秀丽之下的,往往也是最毒的。”凌郁上仙掏出一粒白色的药丸递与我,“仙子,且先将这粒药丸服下再过半盏茶后,我们再进去。”
我一点儿也不客气,伸手取过:“还是上仙想得周到。”
我暗自拍了拍胸脯,幸亏凌郁重感情,爱屋及乌,不然麻雀我还没有接近法华结界,便腐蚀得只剩下几根毛了,哪里还有什么命去位列仙班,作威作福,狐假虎威?
我咽下药丸,只觉满口苦涩辛臭,好像红莲烈火“腾”地在脑门绽放,烧焦了一层皮。我哆哆嗦嗦地吞咽着唾沫,却怎么也去不了嘴巴里的怪味。
“上仙,这丸药好大的劲道,其臭无比。”摸了摸嘴巴,强力压下想要呕吐出来的欲望,这是我吃过的顶顶难吃的东西。
他表示赞同地点点头:“只是仙子灵力弱了些,只能用这枚药来驱一驱这瘴气,只消忍上半盏茶的时间便够了。”
我无力地抚着胸口,人家是吐气如兰,到了我这厢,倒成了臭不可闻了。
好容易撑过了这股子臭气,我随着凌郁上仙漫步在另一片仙境之中。
这里的天空是湛紫色的,灰皑皑的星子在眨着眼睛,粉蓝色的树叶长了一丛又一丛,白绒绒的毛球恍如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动,和外面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一阵风迎面而来,等我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厚实的黄土,悬在空中,一晃一晃的,一双长着绒毛的爪子抱着我的身子,摇晃在半空中,我转过头一看,白马的身子上穿插着一对黑色的羽翼,光鲜地能照出我的影子,在空中一上一下地鼓动着,如响尾蛇一般无二的尾巴在风中“唰唰”地抽动,一张玉雪可爱粉嫩嫩的小脸上扑闪着如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睫毛如同两把小刷子一上一下地开合。这一幅诡异却又看着使人舒心的组合使我忘记了作为一只正常的麻雀接下来应该要做的事——发出刺耳而又惊恐的尖叫声。
我反而摸了摸他绿色的柔软的头发,“你长得真可爱,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他对着我笑弯了一双眼,粉嫩的脸上尽是无暇,然后两个爪子一放,我便生生的从高空直直地坠落下去,只能听见心脏轰隆隆的声音,我没有做好准备,忘记了我是一只修炼成精的麻雀,捏一个诀便能唤来一朵云,或者再不济便是变出麻雀真身,扑腾在空中。
“我命休矣,”那一刻第一个蹦出的念头便是这个,而第二个却是,梓卉上仙,我对不住你,没能完成你的心愿,由此可见,麻雀我的的确确是一个重承诺的好人。当我做好了要变成一只粉碎了脊椎骨的瘫痪麻雀时,一双手接住了我下滑的身子,正想说一些好听的话来将他夸奖一番:“凌郁上仙,你真是来得及时。”睁开眼,才发现原来还是那只四不像,星眸半开,还是笑得一脸无暇。恭维的马屁话顿时尽数烂在了心头,幻为一串绵绵不息的嗝,绽放在湛紫色的苍穹中,化成连绵的点点点。
我牙痒痒地想要捶他一拳或者是啐他一口,但是,看了看悬在半空的身体,想想,作为麻雀,应该懂得何为伸,何为曲,这么一点小委屈算不得什么,就当做是一个孩子的恶作剧,便转过头,不再看他。
“孰湖。”
过了半响,我才听见夜风中有一个冷冷的嗓音,转过头,看见他额嘴唇摆动,半弯着星眸:“我叫做孰湖。”虽然他长得粉嫩可爱,然而吐出的声音却是冰冷如冬日皑皑的白雪。原来这个少年空有一张一见到就忍不住蹂躏的脸蛋却附带赠送了听着全身血液都要冰冻的声音,冰火两重天,这一刻,我瞬间觉得自己伟大了不少,原来肚子里装的墨水也是不少的。
忍不住咂咂嘴,在内心暗暗惋惜了一番,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副好皮囊。
“那么,这位孰湖上……”正想要唤上一声上仙,但是结居在这浮玉之山的,九成九不是神仙吧?只是该唤上一声什么才好呢?我转破了麻雀脑仁,硬是没有转出一个子丑寅卯来,要是遇上一个神仙就好了,随便尊称一声上仙或者仙子都可以,然而面对这么可爱的少年,却不知道该称呼什么才好。“妖上”听着很是别扭,“尊上”又怕他没有这般的地位,若只是一个小小的精灵该如何是好,这不是丢我鸟族的脸面吗?
“叫我孰湖便好,浮玉之山不兴你们神仙的那一套,见到谁都得尊称一个上仙。”冷冷的声音响起。
我喜得眉开眼笑,真是一个好说话的精怪,这么容易便省却了我一桩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