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滋味清甜爽口,倒还真是不坏。
卤香全鸡消灭掉一半时,迟暮才意识到了一件事,顿时有些脸红地抬起头来,“你……不吃吗?”
左家勋说不饿。
吃惯了大酒店里山珍海味的人自然是对这家小餐馆不屑一顾的,她没有再说什么,点头表示明白,继续埋头投入战斗中。
就这样,他点的那些菜被她消灭了一大半,两小碗米饭风卷残云般落了肚后,她终于满足地放下筷子,“太好吃了,在英国的时候我想得最多的就是这家店了。”
左家勋不可置否地笑笑,“你到底有几天没吃了?”
“没多久啊,我是有名的大胃王,”迟暮笑着站起身,“你先等一下,我去结账。”
“等等,”左家勋做了个手势,“你请我时我说过不愿意。”
迟暮的面色微变,讪讪道:“我知道,所以你压根就没吃这些菜。”
“真是蠢得让人没法交流,”他站起身突然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然后拿起外套,径自走向吧台。
原来是结账去了。
迟暮怔怔地伸手按了下刚才被他手指敲击过的地方,有些麻麻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停留在那里似的,她红着脸,好笑又烦躁地用力揉了揉,自己也套起了风衣。
离开餐馆后重新坐上车后,左家勋突然说道:“你对沈秋言还有印象吗?”
迟暮一愣,“有啊,秋言姐挺好的一个人。”
“嗯,过两天你就跟着她历练历练吧,先熟悉一下情况。”
这么迫不及待想收回成本了?迟暮心里憋着一股气,“左总的意思是……让我进你们左氏?”
“怎么?还委屈了你不成?”左家勋的声音透着股冷意。
迟暮咬咬唇。
他大概以为他此言一出她必定会欢天喜地吧?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所以惹他不高兴了。她讨厌他刚才的语气,像个救世主似的,“谢谢左总为我考虑得这么周全,不过我已经在南大找了份教职,明天去报道。”
“南大?”他的手握紧了方向盘,“这是钱闻道的意思吗?”
“跟他有什么关系?”她顿了一下,“我自己的事不劳别人做主。”
“哦?到底是志气还是怨气呢?”左家勋将车启动起来,“也好,明天你先去了解一下南大的薪水是多少再做决定。”
迟暮说:“大学的薪水一开始不会高,这个我有心理准备。”
左家勋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不是一开始,是一直,以后也不见得会有多高,就算你崇拜的钱教授,他的薪水也没多少,他靠的是研究成果。”
迟暮咬唇,闷声道:“我想我不需要太多钱。”
“早说啊!”车一个急刹停在了路边,几乎在同时,左家勋转过了身,“早说就不必送你去英国了,白白的浪费钱!直接随便朝哪个公司一塞,拿着饿不死人的薪水,反正也够你这大胃王吃喝了!”
“你……”迟暮怔怔地望着他那一张一合棱角分明的唇片,脸腾地涨红了。
说来说去不就是牵挂着那笔留学费用吗?竟然还笑她吃得多,有必要这么埋汰人吗?
“我什么我?我说错了吗?”他那双细长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她垂下双目,声音低沉苦涩,“没有,你总是对的,我会好好考虑。”
原来那些自以为是的小小温暖都是她想象中的,事实上他还是他,从未有过一丝改变。
望着她那双低垂的长睫毛,左家勋显得有些烦躁,“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早上9点之前给我电话。”
明天早上9点?这不是成心吗?
见她不吭声,他继续说道:“有我手机号码的吧?我想你应该是记得的。”
“没有,”她脱口而出,并抬起头来望着他。笑话,他的号码她凭什么要记得?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点。
“是吗?”他望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如果你没有我的号码,那一定是另一个叫迟暮的陌生人经常访问我的微信相册。”
啊?
像被主人撞见的小偷,迟暮的脸再次变得绯红,用力咬咬唇,“我只是不小心看过一次,就一次,信不信随便你!”
“真的?”他的喉头不可抑制地动了动,脸向前靠近了一点,这下他们之间的距离是真正的咫尺之间了。男人的气息不可避免地窜进迟暮的鼻尖,她突然有些慌乱,赶紧将眼神移向窗外,用力点点头,“真的。”
“把嘴唇咬破了也没用,说谎这么没水平,还真不是一般的笨,”望着她脸上的绯红,左家勋的口气突然变得很愉悦,“你不知道微信根本就没有访客查询记录吗?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有谁看过我的相册。”
什么?迟暮急促地转过脸来,下意识捏紧了拳头,差点控制不住挥起胳膊,“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这么容易就脸红,生气起来小脸更加有种熠熠生辉的感觉,令人无法不注目,怨不得那个钱闻道会……左家勋的一下子转过身去,再次将车发动起来,“别忘了明天给我答复,我不喜欢做事拖拉的人。”
迟暮作势偷偷朝他的背部做了个捶打的动作,这可恨的家伙,刚才竟害她这么出丑!然而放下手的时候却有一种类似欢喜的感觉缓缓溢出来,怎么也收不住。
“下车了。”
左家勋的一句话让迟暮如梦初醒,忙不迭推开车门。
小超市、卖水果的摊贩、三三两两的行人……记忆一点点回归,这里,距离姑姑所住的小区大门已经不远了,这人也真是,就差这么几步么?心里思量着,眼睛同时瞟到左家勋人已经到了打开的后备箱那,她忙不迭也走过去,“等等!我自己来拿!”
左家勋笑笑,“急什么,本来我也没想要替你拿。”
迟暮面色微热,装着没听到他的话,手伸向后备箱时她不禁微微一愣,后备箱竟有一大束白色的雏菊,花朵上似乎还沾着露水,看上去很新鲜……也实在不需要什么阅历就能想象得到,这定是他要送给哪个女人的。她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灰暗,默默地将自己的箱子从车厢拎出来,然后啪的一声将车后盖合上,对一侧的左家勋说,“左总,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我先回去了。”
左家勋注意到那只大箱子一直提在她细细的手臂上,“你是不是力气多得没处去?拉杆也不知道抽出来。”
“哦,”迟暮放下箱子,乖巧地抽出拉杆,朝左家勋微微一躬身,并礼貌地笑笑,“左总再见。”说完她便转身拖起箱子朝小区大门口走去,像要逃离什么似的,脚步越走越快,拉杆箱的滑轮在不太平坦的水泥地上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正是中午时分,小区大里面很少有人走动,迟暮拖着箱子一路到了姑姑家楼下。
姑姑夏樱住在四楼。
望着逼仄幽深的楼道,她笑笑,收起拉杆一手将箱子提起来,一口气就奔到了四楼,这才放下了箱子。她这个人身材娇小,手脚什么的都是细细的,看上去给人一种娇慵无力感觉,事实上她现在力大如牛,这些年在外头练出来了,什么事情你自己不做,就不会有人替你做,就是这么简单,没什么秘诀,习惯成自然罢了。
401室。
门板右侧有很明显的用刀具胡乱刻划出的痕迹,这是当年她任性发火时留下的杰作。
迟暮深吸一口气,伸手刚想敲门,突然想起什么,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伸进锁孔里,转了转,然后轻轻将门推开。
屋里正在吃午饭的两个人呆住了,迟暮也微微一愣,她怎么会在这里?
“暮暮!”
“迟暮!”
屋里的两个人几乎同时叫起来,丁薇快步上前利落地将迟暮的箱子提进来,关上门,拉住迟暮的一只手臂,一脸的欣喜无限,“迟暮,你怎么不声不响就回来了?夏老师刚才还说你可能要再过两天才回来呢!”
夏樱的身子像是被定住了移不开脚步,她颤巍巍地朝迟暮张开双臂,“暮暮……”
迟暮心里猛地一沉,才不过四年的功夫,姑姑怎的竟老了这许多?她甩开丁薇的手奔过去,泪水夺眶而出,“姑姑!我回来了!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姑侄俩个紧紧拥抱。
良久,夏樱将怀中的侄女轻轻推开,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看不够似的,“我的小暮暮长大了,真是越看越好看。”
丁薇不知何时手中多了块热毛巾,边递给迟暮边笑道:“迟暮跟姑姑很像呢,都是大美女。”
夏樱笑中带泪,“你这孩子惯会哄人开心。”
丁薇嘻嘻笑,“我说的可都是真话。”
迟暮擦了脸,丁薇马上就自然而然地接过毛巾进了厨房,迟暮有些疑惑地望着她的背影。
夏樱轻声说:“暮暮,你可能不知道……这几年多亏了你这位朋友丁薇,她有空就来陪我,几乎把所有的节假日搭上了。”
“为什么你一直都没告诉我?”迟暮深感意外,同时一股浓烈的愧疚之意充满了胸腔,为着不喜欢丁薇性子的缘故,她在英国的这几年几乎没跟丁薇联络过。
丁薇从厨房走出来,“迟暮,是我不让姑姑告诉你的,我不想你有什么压力,我知道你这个人……而且我也没做什么,我是因为真的喜欢姑姑才经常过来的,我工作后姑姑给了不少指点,从她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们两个人可以算是互相帮助。”
迟暮感动地上前拥抱住她,“丁薇,我没想到……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咱们是好姐妹呢,你姑姑不就是我姑姑吗,还说什么谢不谢的,”丁薇温柔地轻抚她的背部,极力想缓和伤感的气氛,笑道:“好啦好啦,你这外国礼节我真有些吃不消,幸亏我不是男的。”
“去你的!”迟暮笑着松开她。
夏樱欣慰地望着两个女孩,一个灿若春花,一个沉静似水,真是越看越欢喜。
“对了,”丁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盛饭去。”
“不用,我已经吃过了,”迟暮看了眼姑姑,尽量用一种随意的口吻说,“今天可巧了,下飞机时竟然正好遇到了左家勋,难得他开恩送我回来,还顺便在刘叔的川菜馆吃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