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郑天狗丢耳朵
民国初年,盘山田庄台有个赫赫有名的盐商郑老爷。那时土匪横行,郑老爷为防匪患,花巨资修了郑家大院,请了十多个百发百中的炮手。郑老爷每次出门都有保镖的前呼后拥,绑票根本上就不可能,为此,郑老爷和许多绺子结了仇。
这天晌午,郑老爷正在屋子里头吃午饭,管家进来禀报说,门外有个姑娘说是要见您。郑老爷吩咐管家将那姑娘带进屋来。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那个漂亮劲儿就甭提了。姑娘双眼含泪,一进门就跪下了,哭泣着说:“郑老爷,您就发发慈悲,救救我爹吧!”郑老爷见状,就将姑娘搀扶起来,让她有话好好说。
姑娘说她叫岫杨,是离此五十里外青石岭开染坊的陈老大的独生女。前些日子陈老大外出收帐,被土匪给绑了票。土匪派“花舌子”(传话的)送信儿,非要二百块现大洋方能赎人,否则就撕票。家里头只靠开个小染坊来维持温饱,上哪儿弄那二百块大洋去?最后,有人出主意,说是田庄台的郑老爷仗义疏财,找到他兴许就有办法赎人了。没办法,岫杨就来找郑老爷借钱赎人。岫杨哭着哀求,只要郑老爷能借钱给她,她就是给郑老爷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这真是个至孝至真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姑娘呀!郑老爷一见就喜欢上了,当下就叫过管家过去传话,只要姑娘答应愿意嫁给他作小,甭说是二百现洋,就是二千现洋,他也借给她。管家传过话来,姑娘还真就答应了。
九个月后,岫杨就给郑老爷生了个儿子。郑老爷就怀疑这儿子不是他的种,岫杨就哭着说儿子不护怀,早产些时日也在情理之中呀!郑老爷一想也是,疑虑也就打消了,就给儿子取了个好养活的名字叫天狗。郑老爷还有个大儿子,是大太太生的,比天狗大两岁,叫天龙。郑老爷见两个虎头虎脑的儿子,高兴劲就甭提了。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十八年过去了,天龙和天狗都已经长大成人。天龙长得较瘦弱,性格温和,喜欢读书,一说话就脸儿红,腼腆得像个姑娘;天狗则不然,长得身高马大,生死不怕,活脱脱一个活阎王。不过,由于天狗是二太太生的,属于庶出,因此,郑老爷还是对天龙另眼相看,送他到东北大学读书。天龙毕业后,由于世道太乱,暂时还没弄到差事,郑老爷怕天龙上火,就给天龙娶回家一个媳妇来。媳妇名叫艾真儿,是本街上中医艾家的独生女,他们哪儿知道,天狗对艾真儿早就有意了,正想让娘托媒去艾家求亲,没想到却让天龙给抢了先。天狗心里这个气呀,可木已成舟,只好耐着性子管艾真儿叫嫂子。
天狗心里不服,时常跟爹娘发脾气。一天晚上,天狗又来娘的房间里发牢骚,娘向他倾诉了一个十八年鲜为人知的秘密。天狗闻听,当时就操家伙往门外闯,被娘哭着给拦住了。不久,郑老爷在一次外出的时候,被冷枪给打死了。郑老爷一死,郑家失去了顶梁柱,虽说天龙是大太太生的,又是长子,可这家里家外的事儿却一窍不通,为了使郑家的买卖支撑下去,大伙儿一商量,只好让天狗当家主事。
再说天龙,自打父亲死后,心情就一直沉闷。这天正在屋子里头看书,天狗打外头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让艾真儿给炒几个菜,他要和哥喝一盅。艾真儿见小叔子这个高兴样,就知道有好事,于是就炒了几个菜。原来,天狗托人在县里给他哥找了个书手的差事,每月现洋十块。天龙心里头说,还是我兄弟惦记着我呀!第二天一早,就去县里当他的书手去了。
一晃,天龙在县里干了三个多月了,这才想起离家这么长时间还没回去看看呢,就跟县长请了假。天龙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他发现屋子里亮着灯。他怎么也没想到,屋子传出男人的狎昵声和女人的娇喘声。他蘸湿手指,将窗子捅了个窟窿朝里头一望,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原来,艾真儿正在天狗怀里头千娇百媚呢!
原来,天龙一走,天狗就打起嫂子的主意来了。艾真儿本来就对小叔子有好感,再加之天龙不在家,一个是烈火,一个是干柴,没几天工夫,俩人就悄没声地粘到一块去了。天龙心里这个气呀,可这家丑不可外扬,就忍住气自个儿到炮台里跟炮手们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天龙才回自个儿的屋子里。艾真儿一见丈夫,装得跟没事儿人似的,假惺惺地跟丈夫亲热,被天龙一把给推开了。天龙让媳妇去把天狗找来,他有话跟他说。媳妇见天龙脸如霜雪,心里就没了底,战战兢兢把天狗给叫来了。
天狗哼着小曲若无其事地进了屋,天龙让媳妇出去,哥俩吵了起来。哪知天狗听后非但不恼,反而沉着冷静:“天龙,事到如今,我今儿个就当你明说了吧!咱们根本就不是什么亲兄弟。实话告诉你,我爹就是十八年前被你爹打死的苇塘巨匪大灯楼!”天狗说到这儿,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郑家难砸,大苇塘里的巨匪大灯楼不信这个邪,那一年的一个雪夜,带着三百多号小崽儿“掐灯花”(晚上抢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经过一夜的血战,弟兄们死几十号,大灯楼也身受重伤,虽说有呼出的气没有进去的气了,却将郑老爷恨得咬牙切齿。绺子里的“翻垛的”(绺子里出谋划策的参谋)刘三献上一计:“大当家的,俗话说,逢强智取,遇弱活擒。我有一计,不但可为大当家的报这一枪之仇,还能使郑家的万贯家财唾手可得。”
刘三献计,大灯楼新娶的压寨夫人小红鞋在跟前听了个清清楚楚。发送完大灯楼后,小红鞋就发誓夺取郑家的万贯家财,于是就化名陈岫杨,用银子买通了开染坊的陈老大,假说陈老大被绑,然后去郑老爷那儿以自己的身子为质借银为父赎身,郑老爷果然上了她的道儿。当时,她身上已经有了大灯楼的骨血,为了不引起郑老爷的疑虑,就以早产为由将这事儿给遮掩了过去。天狗正是大灯楼的遗腹子。直到去年的一个深夜,她才向天狗吐露了尘封了十八年的秘密,天狗这才知道整日对他笑容可掬的郑老爷竟然是他的杀父仇人。于是,在一次郑老爷外出的时候,放冷枪打死了郑老爷。
天狗说到这儿,扬了扬手中的匣枪说:“天龙,这回你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吧!我不杀你,就是对你的格外恩赐了。从今往后,郑家大院不希望你再踏进郑家半步。否则,我认识你,我手里的家伙可不认识你。”天龙知道天狗的为人,自己现在要是和他发生争执,命都得搭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也只好先忍气吞声,然后再做打算,想到这儿,天龙说:“甭管怎么说,咱们毕竟是光着屁股在一起长大的,请你千万不要伤了我娘。我听你的,从此以后独自在外打拼,不会再踏进大院半步。”天狗颇为爽快地答应了天龙的请求。看着天龙失魂落魄走出郑家大院的身影,天狗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他唤过贴身的伙计来星,叮嘱了一番,来星骑马领命而去……
天龙出了家门后,心里头这个气呀!父亲拼搏了半辈子积攒下来的家业却落在了一个外人手里。正往前走,忽见道旁的柳树林里窜出十几匹快马。领头的手里头拿着两把镜面大匣枪,一带马的缰绳哈哈笑道:“我当是谁,这不是大院的少东家天龙吗?弟兄们,要是将他给绑了票,老郑家的现大洋还不成车往咱这儿送才怪呢!”天龙知道遇上了土匪,心里直叫苦,可这当口儿,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了。领头的唤过“花舌子”送“海叶子”(信):“去郑家大院,就说少东家被咱们给绑了。没有两万现洋的赎金就甭想来赎人。”“花舌子”答应一声去了。天龙心里说,天狗巴不得他早点死呢,肯定不能答应,土匪们一恼,准撕票!
“花舌子”去了郑家将天龙被绑的事儿一说,出人意料,天狗当场就答应出钱救人。可现洋拿去后,天龙还是没有回来。大太太一着急,一口气没上来,人就死了。天狗的心里乐开了花,这回,郑家大院就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了。
原来,绑架天龙的土匪是天狗出钱雇的。那天天龙走后,天狗就想,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事情到了这份儿上,不将天龙弄死,早晚得出祸害,于是就让来星骑马揣着他的信去了东山绺子青占那儿。青占一听天狗给了两万现洋的雇金,就把天龙给绑了。
日本人占领了东三省,天狗摇身一变,被日本人任命为盘山县伪县长。与此同时,在大苇塘里又冒出一伙报号“草上飞”土匪绺子,专杀鬼子和汉奸,弄得天狗是寝食不安。不过,这些日子也有让天狗高兴的事儿。商会会长周老旦给他寻了门好亲。姑娘是粮商柳河东的女儿柳雯芳。天狗不止一次见过柳雯芳,那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皆通,长得更是没得说,要多俊有多俊。天狗心里这个乐呀,心说这回可算是如愿以偿了。这不,明天就是大喜日子。想着明天就可以搂着心仪的美人享受人生,天狗这心里头就像开了一朵花。
第二天早上,天狗十字披红,将姑娘给娶进门来了。入夜,客人散去,天狗一步三摇走入后院,推门一看,雯芳披红盖头,坐在炕沿等着他呢!天狗见雯芳在烛光下越发楚楚动人,不由得心花怒放。正陶醉着呢,忽觉后腰被一个硬冰冰的东西顶住,猛地翻身坐起:“夫人,你想干什么?”只见这雯芳一把掀去红盖头说:“郑天狗,动一下我就要了你的命!”这都哪儿是哪儿呀,对面分明是个漂亮的姑娘,不是新娘又会是谁呢?可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只好强作镇静:“夫人,你难道不是柳雯芳?”姑娘微微一笑:“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你们要悬赏缉拿的悍匪草上飞的老婆红娘。知道草上飞是谁吗?他就是被你害你有家难回的郑天龙!
原来,青占的女儿红娘跟天龙是大学里的同学,上大学时,红娘就对天龙有好感,一见爹把天龙给绑来了,缠着父亲非要把天龙给放了不可,最后,青占被闺女缠得没法儿了,只好来了个将计就计。如今的天龙再也不是性情怯懦办事没主见的郑家大少爷,而是驰骋杀场令鬼子汉奸闻风丧胆的草上飞了。这天,夫妻俩乔装改扮到盘山城踩盘子,在酒馆里无意中听说天狗要娶粮商柳河东的闺女柳雯芳。晚上,两口子就来到了柳家,亮出了身份说明了来意。红娘见雯芳和自己身材差不多,心生一计,将计就计假扮新娘。
听罢红娘的叙说,天狗酒就醒了,跪在地上哀求,红娘说:“天狗,我本来想要你的命,可我们当家的说了,你是汉奸,就把你的耳朵割下来,让你做条丧家之犬,给天下所有想当汉奸的人提个醒吧!”红娘说着拿出一把雪亮的匕首,照着天狗的耳部飞快地划了过去,天狗只觉得两耳一凉,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至今,在盘山一带,还流传着郑天狗丢耳朵的故事呢。
2.钟三爷发迹
民国初年,辽东高坎镇有一个叫卖豆腐的叫钟三儿。这钟三儿卖了大半辈子豆腐,眼看着都土埋半截了,连个媳妇都没混上。倒不是因为钟三儿没人缘,只因为钟三儿年轻的时候被胡子打断了一条腿。谁又肯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一个残废人呢?
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钟三儿也常常为自己的命运长吁短叹。谁不想骑马座轿,谁不想封妻荫子,唉,都怨自个儿的命不济,八升的命怎么着也凑不上一斗,天生就是个凄惶命。这天早上,钟三儿瘸着一条腿像往常一样走街串巷吆喝着往外卖豆腐,走到屯子里的财东王大麻子家的时候被王家的管家给叫住了。往常,管家见他面儿的时候总是仰脸朝天一付狗仗人势的样子,今天不知为什么见了他的面竟客客气气地告诉他说,他们家老爷有事儿请他进门叙话。这王大麻子可是方圆百里赫赫有名的财东,家有良田千顷,使奴唤婢,连县长见了他的面儿也点头哈腰让着他三分,钟三儿心里就纳闷,他王大麻子找他一个卖豆腐的叙什么话?正迟疑的时候,就听身后有人说话:“钟三儿,怎么,连这点薄面都不给老弟?”钟三儿回头一看,王大麻子站在他身后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呢!王大麻子对钟三儿说,今早的豆腐他全包了,并且想让他进屋跟他商量点儿事。钟三儿心说今早的太阳咋打西边出来了呢,怀着好奇心就跟着王大麻子进了院子。
进了屋,王大麻子吩咐下人献上茶来。王大麻子如此客气,弄得钟三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钟三儿疑惑不解的样儿,王大麻子说:“钟三儿,我今早上叫你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商量点事儿。你看,兄弟有上百号长工,人家给咱干活,咱也不能亏待了人家不是?大伙儿都说你的豆腐好吃,要不这样,你就来我这儿给大伙做豆腐,我这儿家什一应俱全,工钱嘛每月五个现大洋,你看怎么样?小的时候,你还有恩于我呢!如果你愿意,今天就搬过来。”五块现大洋,就是他卖上半年的豆腐也赚不来的呀,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吗?钟三儿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王大麻子说话还真算数,当月就给了钟三儿五块现大洋,没事儿的时候还溜达到豆腐房看看,和钟三儿山南海北聊上几句闲嗑儿,高兴的时候甚至还过来和钟三儿喝两盅。晚上,钟在躺在豆腐房热乎乎的火炕上就琢磨,这王大麻子对长工们那么抠门儿,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呢?噢,想起来了,那天王大麻子说小时候他有恩于他,是有这码子事。小时候,王大麻子和钟三儿在一块光着屁股长大的,有一年夏天大伙儿在河里洗澡,王大麻子是只旱鸭子,不小心掉在了锅底坑里,小伙伴们吓得大喊救命,这当口儿,在岸上割草的钟三儿见状,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将王大麻子救了上来。钟三儿心里合计,兴许就是因为这件事儿王三麻子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