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目光,同时飘向窗户。
往常这种时候,一旦千岁爷表露出对月光的厌恶,木小树必定会变戏法般弄出一挂挂画着春宫御女图的挂屏,为千岁爷挡住月色,遮蔽得一丝不漏,将主子伺候得妥妥帖帖,舒舒服服!
楚绯夜小眯了下眸,再睁开眼时,便看见白霜白风已经站在了窗户下,为他们美绝人寰的主子挡去窗户外照进来的缕缕月光。
之所以不关窗户,是因为主子……嫌闷。
主子向来不喜封闭的屋子。
“小树子如何了?”
“回王爷,红鸾小姐为他解了蛊,现已安睡。”
楚绯夜懒懒地睡下去,橘色灯火下,即使是一张倦容,也美得动人心魄:“这狗东西胆敢宵小本王,是该给他点教训……”话虽这么说,但语气里却并没有恼火的意思。
秋夜静好,窗子下,白霜白风化为石雕,默默为千岁爷挡了一宿的月光。
万寿宫。
千岁府有人厌恶月色,太后宫中诸葛静则怀抱那只爱猫,于凉亭里欣赏夜景:“近日月色极好,眼瞧着又到中秋佳节了,每年这个时节月亮总是最皎洁,也是阿夜心情最不愉快的时候。”
太医郭淮通垂衣恭敬地站在身后,年轻太后口中的‘阿夜’唤得如此亲昵,郭淮通用脚趾头也能明白,太后这是在叫千岁王。敢明目张胆在后宫睹月思人,叫着千岁王名讳的,怕也只有太后一人。
“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后举办一场盛宴,邀群臣参加,必定满朝皆喜。”郭淮通打着太极,拍着马屁。
只见穿戴朝珠华衣的太后朝他赞许地点了点头:“爱卿提议甚好。”
“群臣皆托太后的福!”
“跟哀家说吧,荫姬的事。”
“太后……”郭淮通当即跪下去,“微臣奉太后之命,以骡子肉混淆在荫姬娘娘补汤中长期服用,致使荫姬难产,原是万无一失的法子。却没想到临场冒出个小小医士,搅乱了微臣的计划,救下荫姬和孩子。微臣办事不力,罪该万死!”
太后戴着珐琅护甲的手,在鬓发上捋了捋,眼里射出轻蔑的冷光:“你这意思,是说哀家授命于你,让你暗中陷害皇帝的妃子?”
郭淮通身躯一震,当即叩头:“微臣该死,微臣失言!”
太后轻蔑冷笑:“万无一失,哀家看未必吧。你可是一直都没查出来,那荫姬肚子里怀的是两个龙种。连个小小的医士就能难倒你,哀家看你这太医之位徒有虚名。”
“太后降罪!”郭淮通满头大汗,“恳请太后给微臣一次机会!”
太后在亭子里踱了几步:“你起来吧。要不是看在荫姬生下的只是个公主,哀家早已拿了你的命。念你尚算忠心的份上,姑且饶你这次。”
郭淮通擦了汗,软着膝盖站起来:“谢太后不杀之恩!”
太后冷然:“你方才说,那医士是周九怀提拔的人?”
“正是!”
“周九怀是皇帝心腹,他提携的人,也就等于是皇帝提携的人……”太后美艳的眸子里,闪过一道阴毒的寒光,“既然如此,先把人留下,不必出手。”
“微臣明白。”郭淮通悄然握拳,要不是那小子捣乱,何至于惹怒太后。气死他也!
忽然间,凉亭外多了道身影。
太后的目光一沉,道:“郭淮通,退下吧。”
郭淮通连身子都不敢直起,弓着腰打着揖,便急忙告辞退下。
“你回来了。”
郭淮通走远,太后怀抱猫儿,朝夜色中轻声唤了声。
“都退下吧。”太后徐徐转身,凉亭内外一群宫女和太监立即躬身告退,她眼风扫去,看着走进凉亭的人,“人还没死,看来这云家的医术的确了得。”冷淡的语气,难辨喜怒。
裴德生站在那,穿着海青蓝绣莲花打仙鹤补子的朝服,戴着纱帽,脸白如面粉,阴森森的看不出一点儿血气,便衬得那染了胭脂的眼睛愈发冷佞,恭顺道:“奴才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打了个千随即便起了身,“那云家之子确是医术精绝,只是奴才所中之毒非同一般,还需接着疗伤,十天半月才可复原。”
太后冷声嗤道:“这未央皇宫,倒是什么猫儿狗儿都能进了,连你这司礼监总管也着了贼子的道,哀家在这万寿宫,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太后莫忧,奴才定加紧整治禁卫。只是那贼子,奴才瞧着却不像是打宫外头来。”
“哦,你的意思,贼子是宫内人?”
“甚有可能。”
裴德生与太后讲话,虽语气恭顺,但背脊挺直,神态端庄,足以可见他地位非同一般。
“行了。”太后冷道,“一个贼子,还翻不出什么花样,你着紧着找便是。”说完艳丽雍容的眼眸扫着裴德生,淡淡施笑:“那晚若不是千岁王在,裴德生,你已经是具死尸。改天可要好好感谢人家。”
裴德生阴森森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毒光:“承蒙千岁搭救,德生自当感激。”
太后在凉亭里踱了几步:“这些事搁在一旁,祭祀那晚哀家让你司礼监办的事,看来也没办妥?”
“那晚奴才派了司礼监暗卫,进冷宫带走那云家娘子,果然有不少人进宫来找人,当中一伙想必是云家人,另有几伙人不足为惧,还有一伙人……”
语气突然顿住,裴德生望了眼太后。
太后莫测地笑了声:“还有伙人,是阿夜的属下,你不说哀家也知道。”
裴德生接着道:“那云家娘子已疯,各伙人打斗时,有人出手杀死了云家娘子。”
太后莫测的笑容更深了:“云家娘子?她可是昭贤王李照的已废王妃,是哀家弟妹。是先皇的初恋情人。”太后手抚着爱猫的力道加重了些,眼里射出毒艳的精芒,“云家自幼收留了她,拿她当女儿养,到头来,也只是个不知恩德的贱货。专会勾男人魂魄,使那些狐媚的功夫。”
裴德生:“那贱妇如今早已做了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