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大陆,云溪皇朝。德佑七年春,内务府奉命为继位已满九年的皇帝李泫筹备三年一次的采选之事。若非这件事,楚国公府鲜少人知的千金楚红鸾,又怎会机缘巧合,选送入宫。
掖庭宫采女苑中,楚红鸾靠坐窗前,认认真真地抄写着‘女则’。
婢女彩安走进来,看着她,摇摇头:“小姐,您可真老实,引教姑姑罚您抄写女则三百遍,罚得实在没道理。这也罢了,您都已写了四百遍了,多抄写了这许多,怎么还写呢。过会子敬事房的公公便要过来了,今儿可是小姐大喜的日子,小姐该思忖着怎样在今晚讨得皇上欢心才是!哎呀,我的小姐,您快别抄了。”
楚红鸾娇柔的面容上,浮现矜持笑容,那一缕少女的羞涩,美不胜收:“彩安,我……我实在不知该怎样侍奉皇上,心已乱了一日,所以这才……”打立春时,她被选送入宫后,到现在半年过去,依然只是个最末等的采女。在贱民村长大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日能够回到国公府,还能进到云溪皇朝最尊贵的地方,未央宫。
而自己的姐姐楚瑶仙一入宫便被封为妃,荣耀无极!
楚红鸾并不在意,她只是想平淡的有口饭吃就好。
然而事不如人愿,入宫半年,她屡遭这后宫倾轧的迫害,吃尽苦头,有时望着深深宫墙,痛不欲生。
可是在今早,一群着青海蓝袍的太监来到掖庭,指名让她今夜侍寝。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当今皇帝并未见过她,只有她曾远远的见过他一面,那样的玉树临风,英姿高雅。既没见过,她区区采女,李泫怎会忽然要她侍寝呢?不论如何,楚红鸾和大多女子一样,突然降临的幸运让她心怀喜悦!
那是云溪皇朝的天子啊,遥不可及的人物,九五之尊,能够侍奉这样的人是她楚红鸾一生的幸运吧?她这样一个贱民村长大,无才无德的少女,能够服侍皇帝是多大的福赐,楚红鸾单纯愚昧的这样想着。
夜幕落,秋月凉。
雕梁画栋的未央宫中回廊九曲,丹楹刻桷,遍绽奇花,香气满园。
快了,想来彤史女官和敬事房公公们一会子就要来了。
婢女彩安露出笑容:“小姐别担心,虽然……虽然奴婢也不清楚如何伺候男人,但是奴婢刚才悄悄打听了下,这样……”彩安凑上来,在楚红鸾耳旁低语了几声。
楚红鸾顿一跺脚,羞得面红耳赤:“彩安,你……你打哪儿听来的这些,这和那些花楼女子有甚区别?”
彩安羞涩:“可皇上也是男人,既然男子皆爱去花楼,想来他们喜爱这些?小姐别慌,那奴婢再去悄悄打听些!”
“罢了……”楚红鸾拉住彩安,“连引教姑姑都不肯教授我这些,你去问别个,又有谁会真心说给你听。我……我尽量吧,皇上那么个人,彩安,你说他会不会很温柔呢?”
彩安点头:“小姐,会的。”
楚红鸾亦点点头,忽然间,掖庭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主仆二人均面露喜色:“小姐,人来了!”
“嗯!”楚红鸾娇羞而充满殷切的望着门外,然而让她们意想不到的是,来人并非彤史女官,全是清一色的内廷太监,他们面相阴冷,神情森森,忽一下涌进来,胆小的楚红鸾十分茫然:“公……公公?”
“公公可是来接我家小姐吗?”彩安并不精通宫中规矩,欣喜下有些忘形。
为首一着靛青海云衫子,头戴纱帽的太监扯着不男不女的嗓子道:“嗯……”
楚红鸾与彩安一听,微微将惶恐的心平了平。
“采女楚红鸾!”那太监细声尖锐地唤。
“贱……贱妾在……”
“此乃圣上赐你的一盏贡酒,喝了吧。”
“酒?”楚红鸾再次茫然。
“把酒拿上来,给楚采女。”太监阴锐的眉眼,直盯得楚红鸾脊背发凉。
“谢……谢公公。”怀着满心希望,楚红鸾不疑有他,接过那盏酒,仰头饮下。她向来不胜酒力,即使一杯也能让她感觉辣喉晕眩,顷刻间面容染上陶红。然而就在她将酒盏递还之时,楚红鸾只觉咽喉中顿时火烧火燎,那股惊人的炙烫像是要将她焚烧成灰!
“锵!”指尖酒盏落下,碎裂成片。
“啊……啊啊啊……”采女苑中传出楚红鸾万分痛苦的嘶喊,“彩安……公公,我好难受……彩安,彩安,啊……救我,救救我……好痛啊啊!”火燎般的毒气,如同狂蛇猛兽爬上她的脸,脸庞上辣痛难忍,像是有一团团细小的火魔从肌肤下生长出来,啃噬着她的血肉!又像是烈火油淋一般,痛得让人撕心裂肺!
彩安大骇,猛扑上来:“小姐,小姐!”
楚红鸾已是痛苦的伏倒在地上,捧着脸呜呜凄厉大叫。彩安惊恐的看着楚红鸾指缝间淌下蔫红的鲜血,她惊愕的目睹楚红鸾的脸上肌肤一寸寸裂开!“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公公,为什么会这样,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小姐!”
“彩安……啊……”楚红鸾凄厉的呜咽,渐渐转变为沙哑的嘶喊,巨疼无比的咽喉腥血翻涌,咳出一团团鲜血来,慢慢的竟无法发出声音。
不……
楚红鸾豆大颗泪珠滚烫落下。
她充满惊恐痛苦、哀怨不解的眸光抬头望着这群太监,伸出血淋淋的手:“为,为……”为什么……
然而面前这群太监,冷面如石,不带半分感情的看着她,像是来索她命的恶鬼。
楚红鸾害怕而痛苦得瑟瑟发抖,彩安彷徨无助的呼喊着她,楚红鸾却再无法开口。
“楚红鸾,可别怨杂家,杂家只是奉命办事儿。”那为首的太监阴冷冷笑着,“怨就怨你自个命不好。你说,你一个区区采女,因不满引教姑姑的叱责,而动手把人给杀了,你这样恶毒的女子……又怎能够伺候殿前,侍奉皇上?”
楚红鸾痛楚难当,睁大无辜双目,血泪爬满她那张被毒成丑陋的脸,在宫灯辉映下,看着尤其阴森可怖。杀人?怎么会,她没有杀人啊。为什么,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