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暮明生以后,裕蔚明就已经做好会接到求救电话的准备。其实他有点担心,以暮明生懂事的性格,就算是碰上处理不了的事,也不会给他打电话。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电话来得那么快,那么急。
不过第二天一早,他还睡得迷迷糊糊,电话就响起了。
稚嫩的童声焦急的传来:“裕蔚明,妈咪晕倒了……”声音里的哭腔,揪得裕蔚明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若不是脚踩在楼道的水泥地上凉丝丝的,他几乎忘记穿鞋。
还好清晨车子不是很多,他得以快速的赶了过来。转弯进入暮思晴住处所在的这条街道时,他无意中发现不远处的另一条街道上,有一辆急救车呼啸而过。
清晨突发急病的人还挺多的!
赶到暮思晴家里时,昏迷在地的她枕了个枕头,身上还盖了毯子。
暮明生解释道:“这样妈咪会舒服一点,也不会冷了。”他挪不动,又叫不醒,只能这样做了。
裕蔚明摸摸他的小脑袋:“小明,你做得很好。”
暮明生又道:“我也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但他们还没有来。”
“急救电话?”裕蔚明赶紧问:“你跟他们说清楚地址了吗?”
暮明生想了想,“我说是在阳光小区旁边左拐往右的一条街,一个五层楼的楼房上三楼。”
裕蔚明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复杂的路形图,刚才看到的那辆救护车,正顶着一头雾水在这路形图里蜿蜒辗转,苦苦寻觅……
“好了,不等急救车了。”他大步上前,“我们自己送妈咪去医院吧。”
然而,话说间,暮思晴却悠悠转醒了。
她先是听到了暮明生叫了一声“妈咪”,然后,裕蔚明的脸映入了眼帘。
她奇怪的打了一个激灵,一骨碌儿爬起来瞪视着他:“裕蔚明,你怎么在这里?”
裕蔚明和暮明生同样瞪视着她,她刚才机灵的动作,完全不似一个刚从昏迷中清醒的人。
“妈咪,”暮明生疑惑的眨着大眼睛:“你没有昏迷了吗?你好了吗?”
“妈咪很好!”暮思晴简短的回了一句,她现在更想要弄清楚的是:“裕蔚明,你怎么又来我家里了?”
她眼中的敌意让裕蔚明有些尴尬,也有些恼怒。
她这么随随便便就晕倒了,让一个孩子担惊受怕不说,他也算是一番好意赶过来,不需要她的谢谢,但也不想被当做仇人对待吧!
裕蔚明的好脾气在她面前算是失灵了。
“妈咪,”暮明生在一旁解释:“你晕倒了,我找不到人帮忙,所以就给裕蔚明打电话了,他是我叫来的!”闻言,暮思晴面色一红,知道自己刚才的本能反应太过强烈了。
但在裕蔚明面前,她已经输了人,绝不能再输阵。“妈咪现在不晕了,妈咪好得很!”说着,她果然站了起来,还原地转了两圈,“小明你看,妈咪可以转圈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双手凭空挥舞了几下:“小明你看,妈咪可以走路了,也不用扶墙了。”
她一口一个“小明”,把裕蔚明十足的当成了一个多余的人,而他从被子里匆匆赶来,脸都来不及洗点的事情,也成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裕蔚明的脸色一点点难堪起来。
暮明生没注意,他正目瞪口呆的看着生龙活虎的妈咪:“妈咪,那刚才……”刚才那个才从床上起来就晕倒在地的女人是谁?
暮思晴干咳了两声,他以为她会告诉他,自己刚才是因为两天两夜都没吃什么东西,所以一时没有力气才会晕倒的吗?
其实她的双腿从昨晚上开始,就慢慢恢复力气了。
“妈咪……那个……妈咪刚才只是有些头晕嘛,小明,你知道的,生病刚好的人都没什么力气,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你看,妈咪现在不是完全好了?”
暮明生“哦”了一声,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裕蔚明也明白了,她现在没事了,就是在怪他太多事!
他敛下心头的不悦,转而对暮明生道:“小明,既然没事了,叔叔就去上班了。”
“谢谢裕蔚明!”暮明生说完,又看着暮思晴:“妈咪,你不对裕蔚明说谢谢吗?”
暮思晴不是不想说,但有了之前激动的情绪,这句“谢谢”怎么能顺溜的说出口?
稍微一个迟疑,裕蔚明已转身离开,就像根本没有听到暮明生后面的这句话。
暮思晴一愣,暮明生已经跟着走出去了。
“裕蔚明,你不要生我妈咪的气啦……”又是一楼的出口处,暮明生说着同样的话,不同的是,裕蔚明已经知道下半句了:“我知道,你妈咪的神经比较大条。”
暮明生皱起小眉头:“其实,我今天想说的不是这一句。”
裕蔚明:“……!”
“那小明今天想说的是什么?”他耐心的问。
“我想说的是,妈咪跟你划清界限,是因为你有女朋友了,你们不是一国的。”
女朋友?裕蔚明一头雾水,他有女朋友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裕蔚明,难道你没有女朋友吗?”暮明生看出了他的怔然。裕蔚明哑然失笑,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时间不早了,你该去幼儿园了。”
暮明生却很坚持:“可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女朋友?你可以告诉我吗?”
裕蔚明能猜到他是帮妈咪问的,如果他说有,从此就一定可以摆脱暮思晴的纠缠;但如果他说有,或许也不能接近这个可爱的小人儿了。
暮明生竟让他发现,自己对可爱的小孩子原来有着不可抗拒的喜欢。
“叔叔还没有女朋友。”这句话不假思索的被说了出来,说出来之后他心里又释然了。也许,他可以一直疼爱这个小孩,一直到自己有了女朋友,一直到他有了新爹地!
暮思晴喝下了好几杯糖水,才感觉力气慢慢回到了体内。这时,小身影慢慢的走了进来。
“暮明生,你该去幼儿园了。”她抬手一指墙上的电子表。
暮明生答应了一声,走到她面前,“妈咪,你真的好了吗?不用去医院了吗?”
暮思晴开心的一笑,“儿子就是儿子,这么关心妈咪,什么人都比不上!”比如说那个小里小气的裕蔚明,她不过就是被噎了一下,没能说出“谢谢”两个字,就沉着脸走了。
“妈咪已经完全好了,”她站起来,“今天可以走路,可以上班,也可以给小明做饭了,小明高兴吗?”
“哦。”暮明生抬头看着她:“昨晚上裕蔚明做的菜还剩好多,今天妈咪可以不用做饭。”
暮思晴:“……!”
“妈咪,我去幼儿园了。”
“快去,等会儿幼儿园的早餐没有了。”
“妈咪,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他若再说关于冰箱里那点剩菜的事,她一定偷偷把那些菜给换成自己做的。
“裕蔚明说他没有女朋友的。”
“……!”
暮思晴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
既然他与那个美女的关系只是她的误会,那么一切应该回到那之前,她还可以为了把裕蔚明变成暮明生的爹地而不懈努力!
但是,心中若隐若现的忐忑却又在提醒着她,一切已经和以前不同了。
虽然这不同究竟体现在什么地方,她说不上来。
“暮思晴,今天你负责大楼所有的楼梯。”为了照顾她生病初愈,领班特地给她分配了这么个任务。做这个可以从每层楼的洗手间提水,不必像擦玻璃什么的,得拖着清洁车上下。
“谢谢领班。”她领了任务,开始对每一级楼梯进行清洁。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员工们很少走楼梯的,她也没想过能在楼梯上与裕蔚明来个偶遇。
说起裕蔚明,她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了。她工作的时候他也工作,他下班了她仍要工作,像是两条各自往前的平行线。
他的办公室,并不是两人的交集。
但是,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你不想遇到也要硬塞给你。
当她来到三楼的楼梯间时,熟悉的声音忽然从楼道传了过来。她浑身一怔,赶紧凑在楼道门的门缝里往外瞧。
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那个她以为自己不努力就难以见到的身影,此刻正站在不远处,再次让她浑身的热血沸腾了。
看他对着人微笑,她多么希望那微笑是对着自己的;
听他温和的声音对人说话,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是这声音的倾吐对象。
什么忐忑,什么犹豫,在见到他这个人的时候,都化做了浮云,顿时一一飘散。
当他对那人说:“我先去二楼看看数据,然后马上回办公室给你发邮件过来。”然后转身往电梯走去时,暮思晴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如果再不制造个机会跟他偶遇,他能把她这个人忘了也说不定。
可是,再做些什么,在他眼里也只是她不入流的小伎俩。
要不就躲起来偷偷多看他几眼吧,帅哥赏心悦目,她就当小窥怡情好了。
主意既定,她便毫不犹豫的往六楼走去。
当电梯上的数字键从一往上升的时候,暮思晴就拿着拖把在电梯旁的楼道里开始左拖拖,右拖拖,想着等电梯门快开的时候,她就躲到旁边去;又想着其实可以来个意外的偶遇,本来她的工作不就是要打扫卫生嘛!
很快,电梯就到了五楼。
她主意难定,她惊慌失措,她无处可躲,她……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她立即转身,反面对着电梯继续拖地。
她等待着他的脚步,如果从她身边轻轻走过,她就偷偷看一眼他的身影;如果在她旁边停下来了,她就起身打个招呼。
然而,她等来的却是许多脚步,还带着“请让让,请让让……”的嘈杂声音。
她忍不住转头一看,这次电梯上来的是十几个银行员工,一个个面生的不得了。
他们都是到六楼的,一股脑儿的往外涌,暮思晴只能不断的往后退,退,退……突然,小腿和脚后跟碰上了一个东西。
眼角的余光已瞥见是装了水的水桶,她赶紧想要绕开,然而,那么巧的,不知谁往她这边挤了一下,她脚步一滑便摔趴在地去了。
“咣”的一声,水桶被带了一下,然后是一声“哗啦”,大半桶水尽数泼在了她的身上。
“哎呀!”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吧,快扶起来。”
一片嘈杂的声音里,好几个人热心的围了上来。透过这些人双腿之间的缝隙,她好像看到了裕蔚明了。不过,看到了也没用,此时此刻,她叫不出他的名字。
此时此刻,她只唯恐他们围的不够密,让他看到了她这落汤鸡的模样!
“暮思晴!”忽然,一声怒吼穿透了人墙,直击她的耳膜:“你又怎么了?你是一天不找点事不痛快是不是?”
暮思晴:“……!”谁能告诉她,无缘无故的,领班为什么在这个时间上六楼来了?
“请你给我解释一下,”领班走上前来,“你是被分配做楼梯清洁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我今天很有力气,所以顺便把这里的卫生也给做了。”
领班:“……!”
领班无语,她更无语。被领班这么一吼,她是彻底的无所遁形了。
也许,他已在人墙外鄙视的看了一眼,又已经悄然的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