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婶叫来孙福禄这一房的人,把三个重度恐惧的人带回村里。桃子婶等村里人走了之后,对我抛了一个媚眼才离开,吓得我咳嗽不停,逗得她自己大乐。
老孙家台上一共有七房人,两百多户人家,内部明争暗斗压根不像表面上那么和谐。我们这一房户数最少,是老孙家最弱的也是最强的。二爷爷年轻时候一怒之下,丢下大儿子出川打了五年鬼子,带回一条瘸腿,满身枪伤和刀伤,以及一把少佐军刀,他往村里一杵没人敢跟他叫板。三爷爷跟县城陶家学木匠,在本地的名望也不是假的。旁人提到老孙家,只会说二爷爷和幺爷爷,他们几乎成了老孙家在外面的代名词。
……
我这一代其实比前两代更霸道,二爷那一门三个滚去了部队还没回来,另一个是镇上出名的流氓几乎定在了镇上,死了孙正叔虽是上一辈可还比二哥还小半岁,他和二哥名不见经传但懂行的都不敢轻视他们两。
听着二哥讲的这些,我顿时热血沸腾,深以为荣。二爷爷一门几乎没一个孬的,三爷爷孤家寡人一个依旧引领着风骚,似乎到最后一直是咱们这一门在拖后腿。
上到爷爷,中到二叔,下到孙龙,几乎专门叮家里的眼子,拉着反纤,导致咱这一房人从没有团结过,这也是我们这一房最弱的根源所在。
“哎!”二哥讲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又说:“两个女娃和孙福禄被脏东西跟上了,这事不好解决啊!爷爷不定被大房的人一唬,又得去教训老汉,说你出手整他们三,让你扛着这事。”
我脸色发绿,牙齿咬得咯吱发响,咳嗽的差点没背过气。
果不其然,大嫂的声音从槐树林外传进来,过去一听,真如二哥所说,两女一男回去后像中了邪一样,疯疯癫癫的五谷不分,六亲不认,还发着高烧。
我愤怒的已经顾不上思考世界上有没有鬼。咱家那二婶狗改不了吃屎,她和二叔带着大龙去市里,偷偷跑去找了孙福禄家,正好孙福禄跟医院一个妹芽在恋爱,更凑巧的是那妹芽好朋友还在佩姨朋友手下实习,等检查完那医生说漏了嘴,二婶知道被坑了钱,这下把啥子都捅了出来,两个实习女医生对中医不屑一顾,跟着二婶回来找我的场子。
刚不久父亲和大哥帮爷爷台东西,二婶堵在家门点着母亲的名字大骂,三姐推了她一下,她躺地上连带着全家女性都问候到了,恶毒的连幺妹也诅咒上了。
“老二,你确定真能见鬼?那就让鬼儿去闹。”我顾不得二哥是否会多想,阴郁念叨。“鬼给点纸钱也就安抚了,这人心比鬼还可怕!”
二哥看着河对岸的乱坟岗,浑身哆嗦着点头,语无伦次的说:“老四冷静下来,不然要出大事咯……”
七月初一鬼门开,百鬼夜行。我愤怒的时候头顶八条黑气翻腾,似乎勾动了啥子莫名的存在,对面的坟头显现七月才会出现的景象,一道道鬼影张牙舞爪的欲要出坟游荡。
听着二哥诉说,我转头看着河对面,毛都没一根,风儿也没一丝,暴怒的说:“老子管他百鬼夜行,敢堵着门骂我娘,天河倒灌老子都管不了了。”
大嫂被二哥的话儿吓的缩紧着身子,害怕的看了看乱坟岗,刚靠近我们,又害怕的退了两步。我埋着头,黑着脸,喊上小姑奶奶,用蛇皮袋子装了小半袋子蛇,轮在手上往村里走。
今个老子得让姓孙的都晓得,老子出了族谱,只要姓孙的找老子家人晦气,老子就找整个老孙家晦气,看哪个狗日的还敢在背后捣鬼?二婶伤口都没结疤,他个妇道人家有这么大的胆子?没人在背后挑唆,老子把眼珠子刨下来。
村里大多燃着电灯,还有极少数人家点着煤油灯,我从村口踏进去,远远的就能听到二婶骂街。
我一手提着蛇皮袋,一手擦过从二哥那弄来的尸油,伸手摸进袋子,抓出一条蛇,对着村头第一家人喊:“老汉出来接财了。”
蛇通折,听着不吉利,人们喊蛇都喊赚赚子,蛇圈在一起也是转转子,接财也是接蛇。
“嫩娃睡觉去。”我见着小娃出来,把蛇又塞回去,强忍着火气,温声细语的说完,对着家里又喊:“槐树林老汉来送财了,孙家的大人出来一个哟。”
妇人强忍着怒意走出来,惊怕的说:“孙老汉,您这是要整啥子?”
“让嫩娃回屋里去,有些东西他见着不好……”我阴郁的催促一声,妇人刚把孩子哄进去,我从袋子里扯出一条蛇,蛇圈在我的手上却没有动口咬我,袋子丢在脚边拿着刨尸刀,对着蛇头削了下去,蛇血在黑暗中喷射而出,撒满了第一户人家的门槛。我随手把死蛇丢在地上,说:“财送到了,下次不知道爬进家里的是啥子咯。”
妇人瞳孔放大,张着嘴巴失声的站在门口瑟瑟发抖。
我心底有些过意不去,共读着一本族谱,念着一个孙字,可有些人偏偏喜欢在背后搞鬼,不来点狠的,震慑不住那些见不得咱们这房和气的人。
二哥远远的看着我,几次想阻难都忍着没动。大嫂早吓的魂飞天外,傻傻的杵在二哥身边。
老孙家七房人,我送了三十多条蛇,除了咱们这房的,几乎没房都有两三户被送到了,蛇血染了门。老孙家台上的人也闹开了,一些老人哭嚎的念叨,这是造哪门子孽唷?
老子冥婚,过路的算命先生说家畜不安、台基发邪……二婶顶多是个打头阵的憨货,消家台也只是见火扇风的扇子,那一样样不是从老孙家台上发酵慢慢传遍临近的村子,老子顾着都写一个孙字自个退出族谱,不代表老子真是个瓜娃子。
爷爷摇摆的三条腿,在下一户人家门口堵住了我。他原本一脸怒意,见我一手拿刀,一手轮着袋子,全身浴血沾,他的气势弱下来,小声说:“孙四你要血洗老孙家,先弄死我这把老骨头吧!”
他把手上的拐杖一松,踉跄的跪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一个月不到,他这事第二次给他亲孙子下跪了吧?第一次老子认了,不管为了啥子,硬着头皮上了贴着白色喜字的车。当时,那心情谁他妈的能懂?
三房、五房、七房,那些年纪大的人跟着爷爷后脚出现在我面前,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指着我,颤抖了好久都没说出一句话。
辈分最高,爷爷都得喊幺叔的老人,提着拐杖指着我,骂:“孙四,你出了族谱,老头子没资格教训你。但他是你亲爷,让他跪你,你承受的起吗?不怕天打五雷轰!”
我沉默的站着,感觉每一道目光都削在心坎上,咳嗽在寂静的夜里特别的清晰。
爷爷啊!你白长了一对招子?你亲孙子孙四,一个月前还能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十里八村的年轻芽崽,不管论文还是谈武,他输过谁?
你睁大眼睛瞅瞅,他走个道都咳嗽不停,十六一转眼都成六十一了,也许明个躺床上就起不来了。
“愧树林……咳……的老汉……咳咳……送财喜咯!这屋老汉出个来接……”我无声的呐喊着,跪在地上的爷爷一副凄凉的表情比族人那几十双眼睛砍下来的还疼。
蛇出袋,没有用刀,我一手捏着蛇头一手轮着蛇尾,张开满口白牙对着蛇七寸咬了下去。
蛇在我手上挣扎着,可早被小姑奶奶玩了个半死,面对尸油更是像要冬眠一样软弱无力,活生生被我给咬死了。它死了,我感觉自个某天也会像它一样,被跪地上这位祖宗给活活捏死,咬死,逼死!
“天打雷劈啊!老天爷怎么不打雷劈死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你真要把我这把老骨头往死里逼啊!”
这话从爷爷嘴里吐出来,我一阵恍惚,莫名的想到二爷爷或者幺爷爷是不是也遇到过这种待遇,只是当初的名词是大哥。嘴角含着血,蛇身丢在爷爷身边,我笑着,咳着,捡起地上的刀和袋子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