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琢磨纪东耀的必要,如果他有所求,既然花了这么大笔银子,肯定会主动现身的。
而对自己来说,在订购会上成为黑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暂时不需要改变生活节奏,继续在D·R上班,跟林络绎沆瀣一气,与公司里那帮贱人明争暗斗,生活真是再充实不过了。
果然,在栩栩放弃思索纪东耀的举动没过多久,就接到了他的邀约电话。
他要请自己出去吃饭,但不是以私人的名义,而是以客户的身份。
有点意思。如果是以私人交情邀约,听起来总有点暧昧甚至猥琐的意味,但如果是客户需求,就显得名正言顺了许多。
但不管如何名正言顺,栩栩还是觉得这男人隐隐打着什么小算盘,便也留了个心眼,在答应赴约的时候叫上了林络绎—反正络绎是自己的直属上司,如果客户真的有对作品上的意见,多一个人参与沟通反而显得更郑重一些。
吃饭地点是一家正宗的私房川菜馆,纪东耀并未介意栩栩带了人来,客气而绅士地跟络绎自我介绍,接着入座点菜,还特地解释了一句:“法国大餐固然高档,泰国菜跟印度菜也是近几年流行趋势,可我还是觉得咱中国菜味足过瘾,怎么吃都吃不够。”
嗯,怎么说呢,先前她没跟他深入接触过,对她的印象也还停留在轻浮表面上,栩栩没料到,在吃饭上面,这位公子哥还挺接地气。
络绎更是放得开,反正她此行的目的本来就是蹭饭,眼见色香味俱佳的菜品端上来,一时没Hold住,揪着服务员叫了两斤老白干。
刚拿起一瓶红酒准备给两位女士倒上的纪东耀眉毛一抽。
络绎则是很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细节,立刻冲他笑了笑:“纪先生不用紧张,白酒我自己喝就好,你们喝红的,喝红的!”
她边说,边冲着纪东耀傻笑了两下。
栩栩见状,十分不以为然地看着纪东耀,嘴角冲着络绎的方向努了努:“这女人喝酒比喝水还厉害,我们的确没必要陪她玩命。”说着,就接过他手里的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之后,又朝他递了过去。
纪东耀没有接那瓶红酒,倒是冷眼扫了扫面前这两个女人。
干什么干什么,瞧不起他是不是!
原本,他找叶栩栩出来吃饭也只是图好玩。阮忌廉自订购会结束之后便打爆了他的号码,旁敲侧击他买下叶栩栩作品的原因—如果不是对这女人有意思,他管那么多干什么?一想到阮忌廉会因为他的举动纠结不已,纪东耀打从心底觉得这钱花得很值,为了让阮忌廉的内心再多翻腾一会儿,他当然愿意以客户的身份跟这位值得“欣赏”的设计师多多接触。
栩栩的性格他很清楚,清高骄傲,带点儿自负的小不屑。若说没有阮忌廉的缘故,花点力气追追她,谈场有趣的恋爱也不错,但她既然是朋友的人,自己也就仅止于搞搞破坏、从中作梗,让阮忌廉没那么容易得逞的程度。
只是,这个林络绎是干什么来的?
看着络绎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的白酒,纪东耀觉得自己的男性尊严正在受到挑战。
尽管络绎的确没有要刺激这位富家公子的意思,但她不知道,这种富家公子的心脏其实是很脆弱的,最禁不起挑衅。
她一口干掉了一大杯酒之后还眉头不皱,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挑衅。
笑话,堂堂宗勋地产的大公子,还能喝不得白酒,让一个女人给比下去?当然,这种比较本身,在栩栩看来连屁大的意义都没有。
看着纪东耀眼神森冷地拒绝栩栩手里的红酒,而是给自己满上一杯白酒狠狠灌下,络绎多少有些委屈。
她早听说纪东耀的花名,比自家公司那位三世祖好不了多少,虽然嫁富豪是多少女人的终极梦想,但络绎就算想钓,也绝不会选择这样的有钱少爷。
多金又有见识的男人,向来不缺女人,更悲哀的是还不缺好女人,她这种一步一步辛苦打拼练就的御姐范或许在某些人眼里难能可贵,但在富二代们看来,就成了恐怖的男人婆,他们看不到她的可爱。
同理,对于在男人挑剔的目光下生活,络绎也不稀罕,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在纪东耀面前伪装什么。
至于喝白酒,完全是自己怎么嗨怎么来,她哪里会想到,纪东耀会跟她因为喝酒这件事杠上。
拜托,他出手阔绰的对象不是叶栩栩吗?今天出来吃饭难道不是借机暗示点什么来给她当下酒菜?没事干吗想不开,非跟她一杯一杯拼酒呢!
重点是,他还拼不过她。
林络绎老家在浙江绍兴,家里几代人都喜欢手工酿酒,说她在酒坛子里长大也并不夸张。
而看着两人推杯交盏的栩栩,则是更加摸不着头脑,这个纪东耀到底有什么目的,她是彻底看不出来了。
不过,在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拼酒大战的空当,栩栩脑子里旁逸斜出地想起了阮忌廉,栩栩想:那个人,是不是没有朋友啊!
跟汤迦霖表面称兄道弟,结果汤迦霖跑来挖他的墙脚,请自己当珠宝顾问;跟纪东耀勾肩搭背,但他却破坏了阮忌廉想让自己在订购会上出糗的大计,还理直气壮约她出来吃饭。
这些有钱人啊,都是一群貌合神离的怪物吧!
这么一想,栩栩反而觉得阮忌廉那个家伙还怪可怜的呢,搞不好他人生当中的许多挫折,都是周围一圈假惺惺的朋友造成的—当然,有可能他自己是知道这种情况的,她叶栩栩呢,只是恰好有机会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这天的“酒局”喝到最后,以林络绎面不改色而纪东耀不省人事而告终。
两个女人,最后一致决定翻出纪东耀钱包里的信用卡来结账。接着,出于礼貌,林络绎决定找代驾来开自己的车,将纪东耀送回家,而栩栩自己打车回去。
天色还不算晚,栩栩让司机将车停在距离小区还有十分钟路程左右的地方,准备散步走回去。
夜风习习,大概是心情还不错的缘故,栩栩觉得这份悠闲恬适的气氛刚好,街上行人不多,脸上卸去了白日里工作的忙碌,看起来都平添了几许平和亲切。
可两分钟后,她就不这么觉得了。
因为,她看到一个身上并未散发出平和亲切—或者说她看到一个与这种氛围截然相反的人。
阮忌廉?叶栩栩虽然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心底立刻涌起一连串的疑惑,可是如果严格追究起来,两人的关系好像连客气地打个招呼都有些勉强,所以栩栩决定不去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附近”这种没什么意义的问题,她只是十分冷淡地冲他撇了撇嘴巴:“巧哦,Boss。”一点都没有留下来寒暄的意思,便打算径自走回家。
而阮忌廉,则是一言不发,铁青着一张脸,拦住了她的去路。
很明显,他现在很生气。
大概,只有一小部分是觉得这个女人太过嚣张—而让他不可自抑到满腔愤懑的最主要原因,其实是他自己。
拜托,一大清早飞回D·R总部决心不再跟这女人浪费时间纠缠的是他,可是想来想去对自己没能将她搞定觉得不甘窝火的还是他。他就是觉得想不通,这个叶栩栩不管是吊他胃口还是真的对他没兴趣,为什么偏偏对自己奏效,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她、靠近她,更想要揭穿她。
所以他才从飞机上下来便又搭飞机赶了回来,跑到公司却发现她根本没有上班,在公司的透明行程表上显示她跟林络绎都去赴客户的邀约—虽然光明正大,却也足够给他已经暴怒的情绪火上浇油。什么狗屁客户?还不是那个该死的纪东耀!
他在知道这家伙在背后故意捣乱的时候就想要找他算账,只是自己当时还没有理清头绪,再者收拾纪东耀这种事并不需要费什么脑筋,却没想到,这个浑蛋居然不懂见好就收,还胆敢向她邀约,摆明了是想报复他先前的刻意隐瞒。
栩栩看着眼前的男人眉目冷峻,嘴唇紧抿,手掌似乎不由自主地攥起了拳,不由得心脏一紧,戒备森严地向后退了一步,皱眉问道:“你……想干吗?”该不会是想要揍她吧!
阮忌廉对她的反应很是无奈,忍不住发出一串干笑,接着回问自己:“是啊,我想干吗呢?”
这个样子的他,让栩栩更加觉得自己处境危险。
而她的担心是对的,因为下一秒,某个因为彷徨而无可奈何的男人,便对她做出了令人发指的恶行!
他居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大手一揽便将她的后脑勺拖住,接着嘴巴便靠过来对着她一阵乱吻……
喂喂喂……这也太太太离谱了吧!
可是,无论她怎样挣扎,甚至力度颇不客气地对着他狂打,却还是抵不过男人跟女人之间的力量差,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的侵犯。
眼看着自己解脱无望,而且明显还有越挣扎对方越兴奋的趋势,栩栩心想:罢了,就当是被狗咬了吧。
好半天,阮忌廉终于放开她,却不得不挫败地接受一个事实—尽管他已经拿出了最强硬的手段,或者说已经用行动承认了自己已经沦陷,但面前女人脸颊上的红晕与眼里清醒的愤怒非常不成正比地展现着一个事实:她并未被征服。
忽然间,阮忌廉感觉到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慌。
这种惶恐他也并非从未体会过,但那是在面对汤迦霖的时候,每当有人把他们俩放在一起去比较时,他常常忐忑难耐,心神不宁。
他并不愿承认,自己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其实是因为他无法笃定自己一定赢得了汤迦霖。
现在,他在这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女人面前,再度体会到那种惊慌难耐的煎熬,他简直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会?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除了汤迦霖,居然还存在着一个让他无法把握的家伙。
此刻的栩栩,当然无法感受到阮忌廉内心起伏的情绪,她只知道,面前这男人恶劣又可恨,到底是甩他一巴掌还是踢两脚才能让自己解解恨。
By the way,先甩他一巴掌然后再踢两脚似乎更过瘾。
这么想着,她就真的这么做了。
为了安全起见,当她飞快地实施完暴力之后,更加飞快地落荒而逃。
可是,直到她回到家,踢掉鞋子丢掉外套甩开包包,整个人却仍然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包裹覆盖,简直有点喘不过气。
嘴唇上好像还残留着滚烫的火焰,她越是不愿回想那个混乱的吻,思绪就越不听话,脑海里一遍一遍不怀好意地镜头回放。
真是,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居然为了区区一个吻辗转反侧!栩栩一边嘲弄自己没见过世面一边心烦意乱地抓着头发,忍不住回想从前谈恋爱时的花前月下,妄图以“积累经验”来劝慰自己今天的经历真的不算什么。可是,有些东西一旦仔细追究,就会发现有很多从前并未注意到的细节。那就是,即便她叶栩栩从初恋开始算起,一共谈过不下五场恋爱,除了浅尝辄止的单纯轻吻,好像并没有跟男主角有过浓情激烈的热吻!
“所以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现在翻来覆去无法释怀,其实是情有可原的!”栩栩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以为喝下去能清醒一点,可混乱的问题还是找不到答案—好吧好吧,现在并不是纠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的时候,而是该纠结不管她今晚是否睡得着,当明天的太阳升起,阳光普照下天蓝地广,她将如何面对他?
在彻夜未眠的思考下,叶栩栩最终决定:辞职吧。
反正,她想不通阮忌廉到底想干吗,更没把握自己可以在今后见到他时拿捏出往日骄傲跋扈的姿态,那就换个不必面对他的环境好了。
虽然,这行为实在够孬种。
但是,像这样花一整夜的时间琢磨阮忌廉的想法,更让人心力交瘁就是了。
在思绪混乱的夹缝里,栩栩倒也想起过两人在一起参加生存体验的时候,在冰冷陷阱里度过的那个相依为命的夜晚,还有,那丝丝缕缕类似心动的情愫—可是,那又能代表什么?
甚至,就算阮忌廉在吻过她之后,大大方方告诉她,那个吻的含义是因为他对自己有意思,那他们就有可能在一起吗?
这种假设,听起来都像是一个玩笑。
自己现在的生活充实自在,她更喜欢那种翩然而至的真情降临,而阮忌廉带给她的,除了迷惘,便是不可思议。
她实在不想跟这位大少爷兜圈子玩游戏,反正这次她主动退出,若他继续纠缠,那她绝对会要他好看!
打定主意,她便下床洗了把脸,估摸着林络绎上班的时间,准备先给她打电话去知会一声。
却没想到,那个听到她说要辞职本应该跳脚失控的女人,只是漫不经心地冲她“哦”了一声。
栩栩冷不防被呛了一下,一瞬间有种无法接话的尴尬,还在犹疑,却感觉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对,便警觉道:“林络绎,你没上班?”
如果是在办公室,她一定是精神抖擞威风八面,绝对不会像现在听起来那么蔫。
事实是,栩栩猜对了,络绎的确没有上班,比这个消息更让栩栩吃惊的是,她休了年假。
“休年假?为什么从没听你说起过?”她们昨天还在一起吃饭,怎么今天就突然休起了年假?
而且,她还对自己要辞职的消息毫无反应……等等,络绎……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你先不要动,我去找你!”
作为彼此为数不多的闺密,栩栩觉得,即便自己并非最了解络绎的人,但就某种直觉来说,络绎虽然行事为人干脆利落,但绝对不是个毫无计划的人来疯。
所以,她突然休年假,且性格大变,肯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
栩栩在出租车上努力回想蛛丝马迹,昨天一起吃饭……是跟纪东耀一起吃的川菜,接着她喝了很多酒,纪东耀也喝了许多酒,散局后她请代驾开自己的车送纪东耀回家—
等等!她昨晚送纪东耀回家,难道说,她跟纪东耀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错,我们俩……酒后乱……乱了一下。”
林络绎原本也没有打算跟栩栩隐瞒,只不过,看着栩栩目光如炬,虽然她大方坦承,却还是有点屈打成招的意思。
“乱了一下?”栩栩的五官几乎拧在一起,先是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又抬起来指着络绎,“你也太堕落了吧!”语气痛心疾首到极点。
面对栩栩的激动,络绎本想含糊一句:“你也太夸张了吧……”又怕引起她更强烈的不满,只好响应气氛做垂头丧气状,沮丧道,“好吧,我承认自己是有点玩过火……”停了许久,喏喏补充,“可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嘛……我怎么知道,那家伙醉成那个死德行,居然还色心不死,一走到房间里就扑了过来……”说话时抬眼看了看栩栩,发现她目光里的火焰似乎比刚才熄弱了些,便挺了挺腰板,“好啦好啦,我现在不就是知道错了嘛,也是因为还没反省透彻才临时决定休个年假,或者干脆出国玩几天!”
“你这根本就是逃避现实嘛!”栩栩双手环在胸前,并不欣赏络绎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