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以后,同样装备精良的柯尔兹老爷带领两个同伴出发了。走到了上次和尼克分手的地方他们也拐了弯,一头钻进森林里。他们认为这是正确的,因为尼克和帕塔克回来时必须从此路过;另外通过他俩开辟的路径穿过森林,会很容易发现他俩的踪迹。
他们急切地搜寻他们俩。这时村里人在他们走后产生了许多想法:两个探险者已经一去不复返,再搭上这三个人不是同样于事无补吗?尼克和帕塔克多半已经遇难,这无可怀疑。但柯尔兹老爷、弗利克和乔那斯的朋友也会陷入懊悔和自责当中,那损失不是太大了吗?
维斯特村被一片愁云笼罩,且有加重之势,即使他们没遭到伤害,三个人回来时天也会很晚了。
但刚过下午四点,就有人吃惊地发现他们回来了!他们立即告知米丽奥塔。她立即飞奔出村迎接他们。
回来的并非只有三个人,帕塔克出现在第四个位置上,走动的只有这四个人。
“尼克呢?”姑娘叫道,“尼克没回来吗?”
但很快就发现了尼克,不过他躺在弗利克和乔那斯抬着的用树枝编织的担架上。
米丽奥塔飞快地扑向未婚夫,她俯下身去,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可怜的尼克!”她哭喊着,“你竟然就这么死了。”
“不,他没有死,”帕塔克回答道,“不过他应当死——我也该死。”
尼克只是失去了知觉。他四肢僵直,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得看不到胸腔起伏。至于帕塔克,他的脸色不像尼克那样没一点血色,那是由于一路行走使他的脸色恢复了往常那种红润的颜色。
尽管米丽奥塔的声音那么温柔,那样令人心碎,也没能把尼克·戴克从昏迷中唤醒。他被抬回村里,躺在柯尔兹老爷家的卧室里。
不过他不久就睁开了双眼,当他看见姑娘正关切地看着他时,他的嘴角掠过一丝微笑。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却力不从心。他身体的一部分失灵了,好像中了风一样。这时,为了使米丽奥塔放心,他虚弱地低声对她说道:
“没事了——没事了。”
“尼克——我可怜的尼克!”姑娘不停地呼喊他。
“我只不过有点乏,亲爱的米丽奥塔,有点虚弱……在你的照料下我很快就会恢复的。”
病人需要安静地休养,于是柯尔兹老爷出去了,留下米丽奥塔陪伴在未婚夫床前,他不可能渴求有比她更放心的护士了,很快他便安然入睡了。
这时候,人们正簇拥着乔那斯老板,听他指手划脚地大声讲述一路上发生的事情。
他和柯尔兹老爷以及弗利克通过尼克走过的小路后,就继续朝喀尔巴阡城堡前进。他们爬上了普利萨山的大斜坡,过了约两个小时,再有半英里就到森林的边缘了,这时突然发现两个人,正是尼克和帕塔克,一个腿不听使唤了,一个已经筋疲力尽,甚至将要摔倒在树下。
他们赶忙跑上前去向帕塔克询问,但他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他们很快用树枝编了个担架,把尼克·戴克放在担架上,然后扶帕塔克站起来。随即除了帕塔克之外的三人轮流抬着担架,慢慢地返回维斯特村。
问到尼克怎么会成为这副模样,他把城堡查看过了吗?乔那斯老板了解得不比柯尔兹老爷他们多,帕塔克神智尚未恢复,此时人们的好奇心并未得到满足。
要说帕塔克当时还没有开口的话,现在他可以放心说话了。什么魔鬼!他现在在村里安全了,由朋友包围着,待在他的家人中间。对城堡那儿的神灵不必再说“怕”字了。而且即使它们强迫他发下毒誓,对他在喀尔巴阡城堡所见所闻绝不泄露只字片语,大伙儿也会央求他违背诺言的。
“好了,振作起来,医生,”柯尔兹威严地说,“好好回忆一下。”
“你是叫我说?”
“以维斯特全体村民的名义,也为了村子的安全考虑,我命令你必须说出来。”
乔那斯敬上一杯雷基酒,这酒有助于帕塔克恢复舌头功能,帕塔克用强烈的语气结结巴巴地说:
“我们俩人出发了,我和尼克……傻瓜!傻瓜……穿过那些该一把火烧光的森林,用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直到黄昏我俩才到城堡外面……现在回想起来我还后悔哩,我这一辈子一想起它时都会心有余悸……尼克想进去……是的!他想到城堡的主塔里睡觉,也就是说睡在魔王的床上。”
帕塔克医生用如此低沉的声调追忆这些往事,以致于那些听众都觉得毛骨悚然。
“我坚决反对!”他接着说,“是的,我反对。要是当时我对尼克·戴克的要求不退让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呢……想起这些我就头发发竖。”
如果说医生的头发真的竖起来了,那是因为他的手在不停地扯住它揉着。
“尼克让步了,他同意在城堡外露宿……多恐怖的夜晚啊!……朋友们,多恐怖的场景啊!……想睡觉,可恶魔不会让你安稳一个小时……是的,甚至一个小时也不放过……突然钟声大作,云里腾出火红的怪兽,是常见的蛇头怪!它们从高原上猛扑下来,想吞噬我们。”
每双眼睛都朝天空张望,人群中不止一个人似乎看到了空中飞舞的火妖。帕塔克的叙述,在听众中产生了神圣的效果。
“突然,”他接着说,“空中吼声响成一片,说得具体些是野兽的吼叫声,……接着一道耀眼的光从城堡主塔的窗户里射出来……一团地狱之火照亮了整个高原,甚至山下松树林,……我和尼克·戴克对望着,啊!看到了恐怖!……我们俩像两具僵尸……两具僵尸,那死灰色的光照在我们脸上弄得像鬼一样吓人!”
众人一起看他的脸,一张抽搐变形的脸,两眼空空,目光散乱,真以为他还没从他亲手送去了很多人的世界里游回来。
让他喘口气吧,因为他说不下去了。乔那斯只好又端过来一杯雷基酒,帕塔克一饮而尽,仿佛又清醒了一些。
“可是,医生,尼克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呢?”柯尔兹老爷问。这合乎道理,他非常重视帕塔克的回答,因为他们就是在金玛阡客栈的客厅里受到了神秘声音的警告。
“我记得什么说什么,”帕塔克接着说,“等到天亮……我要求放弃进堡打算……你们都很清楚他的脾气……九条牛也拉不回来……他下了护城河……我只得跟着下去……真的,当时他拉着我,我早吓傻了……尼克到了门边……他抓住吊垂下的铁链,几下就攀了上去。
我猛然清醒我们身处何地……还来得及喊住他,这个冒失鬼……或者说……这个无视神灵的年轻莽汉,我最后一次命令他下来和我一起回维斯特去。‘不!’他固执地喊。我想逃……真的,朋友,我承认……我想逃,处在当时那种状态,你们中没有一个不会产生逃的念头!……我试图从那个该死的地方跑开,但根本就是徒劳。我的双脚被吸住了,钉紧了,在地上扎了根。我想抬起脚来——但却办不到……我奋力挣脱——可是那是白费心机!”
帕塔克医生模仿着一个人的脚被吸住时的绝望动作,就像一只困在陷阱中的野兽,随后,继续讲了下去——
“与此同时只听得一声惨叫——慑人心神的叫喊声!是尼克·戴克发出来的惨叫……他紧抓铁链的双手松开了,落到了护城河的河滩上,他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击中了。”
显然,帕塔克讲出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尽管这很惊心动魄,却没有掺杂任何夸大的成份。如同他所描述的一样,事实就是这么发生的,奇事就发生在头天晚上的奥加尔高原上。
以下是尼克·戴克倒下后的经过。
尼克昏倒了,帕塔克不能跑过去帮他,因为他的靴子正粘在地上,而他又难以把肿胀的双脚从靴子里抽出来……忽然,那个固定住他的巨大的无形的力量消失了……他的腿重获自由了。
他向尼克奔过去——这无疑被村人所敬佩——他拿小手帕在水里浸湿后敷在尼克的脸上……尼克慢慢醒了过来,但他的左手和部分肢体受到那可怕的一击后仍不能行动……但在帕塔克的搀扶下,他艰难地站起身,爬上护城河的山坡,翻过高原……一刻不停地回村……一小时后他的手和胸口剧烈地疼痛起来,他不得不停下……正当帕塔克准备独自返回维斯特叫人时,柯尔兹老爷、乔那斯,还有弗利克恰好赶到了。
当询问尼克的伤势是否严重时,帕塔克避免正面回答,尽管他在给人诊病时总是充满了自信。
“单看身体的正常症状,就已经相当严重了。”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现在加上是拜魔苏特所赐,病因就无从查起,看来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去求苏特了。”
由于无法确诊,尼克·戴克的病情也就无法判断其发展,但庆幸的是这并非福音书所载:自从神医希波克拉底和盖伦后,几乎天天都有医生误诊的事,但那也比帕塔克医生高明。尼克年轻,体质又好,再加上米丽奥塔的悉心调养,假如恶魔不从中作梗,康复还是大有希望的,只要不严格按资深的老护理员所开的药方执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