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枫只静静地坐在莫痕对面的小凳子上,安静地从几案上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不时,似乎是被书中的内容所吸引,竟起了兴致,一页一页地往下看着,眉眼嘴角总是上扬着,好似书中的内容十分有趣。
原来,他闲暇时在看这些书!
“好看吗?”许久,莫痕微微挑开一角眼帘,瞟着对面的一抹艳丽的身影,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波动,在这个女人面前,他从不表露自己任何喜露哀乐。
“嗯。”倪枫并不抬头,目光依然专注于手中的书上,轻轻应了一声,这书不同于别的书,里面的内容笔触通俗时而幽默,时而伤感,里面的故事却是动人心魄,看着不禁让人幻想,自己便是那书中的主角。
“朕觉得不好看,非常不好看。”莫痕声音陡地变冷,猛地从榻上腾起,从倪枫手中夺过书,阖起来扔在几案上。
倪枫微微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发怒的人,他一惯高高在上,从不在她面前表露出任何喜怒哀乐,连正眼瞧她一眼都觉得多余,此刻竟恼怒了起来,而且没有任何理由!
在被送到越秦来之前,她就对莫痕的过去做过详细的了解,原来这个男人当初那么不顾一切地疯狂报复,并一夺皇权并非只有报仇那么简单,而是因为一个人。
而那个人竟然是前朝堂堂九皇子,而她也知道她要完成的这个任务有多艰巨了。
而她方才看的书,就是从那个前朝的九皇子曾经的寝宫里搬出来的,他闲来无事的时候从不出去,想必是在这里看这书。分明他自己一页一页看了下去,她不过只是接着从他看的地方继续往下看,而他竟然怒了。
莫痕只穿着一件明黄锦衣,竟直接掀了帘子走了出去,他的脑子在一瞬间乱了,师傅传来的消息,此事竟然与她有关。这一次,师傅已经不再给他留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定要让她从此消失于这个尘世。
恼?有什么用?她竟然可以单身匹马地进京,又何偿害怕过?
可是,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师傅就这样让她消失?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他不允许,纵然她已经恨他入骨,纵然他们已经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还是不愿让她死。
终究,他还是决定暗暗将消息传回京城。
第二日夜里,狂风大作,纵然身在帐蓬之内,对于外面的狂风仍然心有余悸,这样的骤风,夜里士兵巡夜就更加坚难,虽然后备粮草还算充足,但御寒棉衣却不能抵挡这刺骨的寒冷。
莫痕定定地站在皇帐外,今夜他穿着一袭深紫金龙皇袍,狂风猛势从他的袖口灌入,将衣袍吹鼓动起来。夜色低暗阴沉,眼瞧着又是一场风雪将至,莫痕朝着各将营帐走去,这个夜里霍蛮定不会让他平静。眼瞧着年关将至,一场大战已是无法避免,曾经他想速战速决,但不得不将黑天岭的驻军解决。
否则,这边一旦开战,端木齐若在后院放火,他将应接不暇。
果不其然,到了四更时分,军营里一角里出现了一阵小的骚动,巡夜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悄无声息地倒下,棉衣盔甲被换下,往一处静谧之地而去。
而那人在靠近之时,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行动,就已经闷哼一声而倒地。
原来莫痕早料到有人会在粮草和水里下毒,特地调派了自己的几个亲信在这里,这些人武功都高深莫测,一旦有人靠近,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就只有一个字——死!
而与此同时,驻防在青什喀的霍国军队的士兵情绪都空前高胀,每个人都感觉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劲儿一般,大家都摩拳擦掌,对于这场大战早已跃跃欲试。
陶煜城看到他的部下如此激情高昂,大战之前丝毫没有流露出丝丝害怕而感到骄傲,这让他觉得自己带领的是一支铁血军队,这支军队从不畏惧死亡和任何强敌,因此这一战,他必胜!
大雪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扬扬洒洒地就飘了起来,除了刀子般刺骨的冷以外,竟也让这荒凉的戈壁有了些美意,但大战在即,谁也没有多余的心情坐下来好好欣赏这一场雪景。
一支一百来人的小队从玄疆过界,在俞刺格鲁西南侧的姾河一路往北,由于天寒地冻,时日已久,姾河已经冻结了两尺厚冰,这一百号人脚下军鞋底下都缠着厚厚的棉布,用以防冻防滑。
这队人马人数虽不多,但却个个都是军营里的精锐,他们一行从姾河绕到陶煜城驻军后方。这时候,陶煜城调出了大部分兵力正往玄疆而去,偷袭,在这样的夜里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只是这一仗不知道谁袭了谁?
一场血战在这样一个风雪大作的夜晚悄然拉开帷幕,那一声声嘶杀的怒吼便随着狂风暴雪传至遥远的京城。而京城此时亦不平静,落雁楼被数百名杀手团团围住,萧杀之气布满整个京城,本是在落雁楼定好酒席,意欲在除夕夜也让家人领略一翻落雁楼的色香味具全的菜色和美酒,同时也为自己长脸的商客此时没有一个再敢前来。
穆羽风端坐在落雁楼的五楼,居高临下地看着外面的形势,心道这老家伙消息可真快,这会就查到她这里来了。
“醉墨,去开门,把那些人都请进来,好菜好酒地上去。”穆羽风面色冷静,眸子阴郁地盯着外面杀手,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地对醉墨说道。
“真这么做?”醉墨挑了挑眉,他消息已经发出去,只要能耗到明日凌晨,这一战他们就赢了。
“你以为那老古董真会让我们等到明天凌晨?就凭他们现在这么多人,我们越是大门紧闭,他们就越发觉得我们有事,再说,上回进宫,连莫痕也不瞧出端倪,我倒还不相信这老古董真有火眼金睛。”穆羽风唇边泛起一抹轻笑,带着些许嘲弄,目光微微眯起,里面蕴着一抹精光。
醉墨去开门,穆羽风便回了房间,换上一套淡紫华服,衣领处缀着白色狐皮毛,手里握着一只小巧精致的暖炉从内堂走了出来。大堂里数百名杀手静坐,桌上菜色诱人,酒水流光溢彩,却没有一人动手开吃,目光在大堂里淡淡一扫,立刻迎上白发老人。
“不知落雁楼因何事开罪了国父大人,竟让国父大人如此兴师动众,亲自登门问罪?”
“前几日芳菲阁出了一桩人命案,似乎与风老板在些纠葛,而这当事人则是朝庭栋梁的尚书大人,因此老夫不得不亲自查清此事。”老头一脸肃然,目光甚是凌厉,却瞧也不瞧穆羽风一眼。
穆羽风突然挑眉一笑,她一直知道这老头怀的是什么心思,当初她还未从莫痕以前闲置的府宅里逃出去时,他就一直极力主张莫痕要杀了自己,否则后患无穷。
虽然事实上不杀她的确是后患无穷,但这老头却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既然事情已经走到现在这一步,穆羽风倒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她高抬起头颅,直直地看着白发老人,不卑不亢地说道:“吴尚书既然事出芳菲阁,又如何牵扯到了我落雁楼来了?我只记得那日我们落雁楼掌柜带了一个小子到芳菲阁喝花酒,难道就要以这样的原因,就把我落雁楼给牵扯上?”
“那小子是朝庭通缉的重犯,那日出现在落雁楼,知情不报,不是有意包庇罪犯?”白发老头继而厉声说道。
这一口一个罪犯听得穆羽风心里极窝火,却反而轻笑出了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他脸上可有写着重犯?朝庭可有将他的画像一一发布出来?”
作为一名商人,口舌伶俐是必须的,但一般的商人对于一个位高权重的皇亲贵胄天生带着敬畏,毕竟民不与官斗,且也讨不了便宜。显然,现在已然是国父的白发老人——莫痕的师傅将穆羽风彻底地小看了。
穆羽风不光是伶牙俐齿,而且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一丝倨傲,她似乎并不怕他,这大堂里坐着的数百名杀手静默地握紧手中杀手腾腾的剑柄,而她却没有丝毫地在意。
“那老夫现在告诉风老板了,据有人举报说这重犯那日就宿在落雁楼,就劳风老板将人交出来。”
“我也很想将人交给国父大人,立一大功,扬眉吐气一回,可是他现在确实不在我落雁楼,具体在哪里,我们也不清楚。客人之事,我们也不好打听!”穆羽风一脸巧笑,又似乎带着一丝丝谄媚,方才的傲气陡地消失不见,像是她从来就是这般模样一样。
“风老板,你想窝藏朝庭重犯?”老人背后端站着的一个中年男子,颇带点儿狐假虎威的味道说道。
“啧?这位大人何出此言,难道我就说我不认识他这么一个人,他不在我这儿,就是窝藏?那我还说你窝藏他呢!”穆羽风心底暗暗鄙视这狗腿,没想到英明神武的老国父也会留着这么一个狗腿在身边,莫不是这老古董爱听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