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晴雯已死啦。”黛玉惊痛万分。
“是呀,翠缕和她是好朋友,偷偷的告诉了我。”湘云口中的翠缕是她的丫环。
“想原来宝玉还说若她死了,定要随她去之语,还说要当和尚之话,只怕现下宝玉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连个香也未上的。”黛玉叹道。
“你不要只想着别人,倒是想一想自己,我想,下一个,只怕这贾府要打的主意就是你了。”
“我?”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先还说你是个明白人呢。这晴雯为什么被逐出府去,你心里不明了?退一万步来讲,这姑娘家的大了,哪一个不是要出阁的,嫡亲的姑娘都走了呢,还一直留着你一个外戚不成?”湘云再次冷笑道。
“好妹妹,谢谢你为我操心,你的这份情,我记着。”黛玉闻言感动,滴下泪来,继而苦笑说道:“初时,我听着,难免害怕、忧郁、躲避,现下听多了,知道害怕、躲避、忧郁不能解决问题的,与其成日活在忧心忡忡中,还不如看开一些。”
“你若这样想,我也放心些,这一大家子的姐妹中,我最喜欢你,看你难过,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湘云说着,似想起什么的说道:“我看北静太妃和天羿的母亲是真喜欢你,莫若与她们说说你的境况,让她们为你出出气?”
“好云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黛玉闻言,感动之极,轻叹一口气说道:“如果两个姨母家是平常的百姓家,我去叨唠两句,她们心疼我,我自会感到家般的温暖。偏她们两家不是王候就是公爵的,我去诉苦,难免有告状之嫌,我知道两个姨母心疼我、会为我出口子气,可老祖宗呢,老祖宗都是八十多岁高龄的人了,面子上终是挂不住的。”
“原来,你一直隐忍的原因是为了老祖宗?”
“怎么说,在这里生活了十年,老祖宗对我疼爱有加,没有少我吃的,也没有少我穿的,给了我一方遮风挡雨的地,待我比三春姐妹还亲,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是一无所有的,哪有涌泉报她,唯有不麻烦她、不让她操心罢了。”
“难为你了,人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的母亲……”
湘云的话还未说完,黛玉接着说道:“母亲是外祖母唯一的女儿,也因了此,外祖母尝尽了生离死别之痛。”见湘云不明白的神情,黛玉叹道:“因了母亲的事,外祖母生不能见母亲,死不能送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人世间最悲惨的事,况且外祖母连送的权利都没有,我想着,都心疼。”
“可是,现在府中这些个话,对你真的没有影响么?”湘云问道。
“说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每每听到还是会心痛、心烦意乱的。”黛玉苦笑一声,继续说道:“但人么?总要长大,经历一些风雨长大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再说,所谓‘谣言止于智者’,任他们去吧,只要宝玉和宝姐姐成亲了,这些个话自会散去的。”
“是我,我偏要闹一闹,不是我的,我必不承受。”湘云呕道。
黛玉闻言笑道:“傻云儿,这个世上,相信你的自是会相信你,比如说外祖母,我相信她会相信我,不过这段时间的谣言多了,难免三人成虎的。”见湘云出神的看着自己,黛玉继续说道:“不相信你的,你就算废尽唇舌解释,她们也不会相信你,因为,保不准,这些个话就是她们说出来的,你去说明、解释,只会越抹越黑。”
“原来如此,我倒是大意了,没你想得周全。”湘云叹道。
“好云儿,不说我的事了。哪一天你的日子定了,一定要写信告诉我,在那里生活得好不好,也要写信告诉我。”黛玉拉着湘云的手说道。
“你我姐妹一场,我自是不会忘记你。”湘云说着,眼中又泛起了泪花,饮泣说道:“不知这次一别,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好歹我来啦,你定是要多陪我几天的。”
黛玉闻言,不觉又感伤起来,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自己何曾没有想过,可到底哪里才是自己的归处呢,自己能碰到父母二人般‘一生一世恋一人,不离不弃不负卿’的美好姻缘么。应该不可能,想自己终究是‘寄人篱下、命如浮萍’吧。
“瞧你,先前还说你眼泪是越来越少了,如今又哭了,都是我不好,”湘云说着竟也落下泪来。二人抱头痛哭,直至紫鹃、尤三姐等人找来,方才回了潇湘馆休息。
迎春初十出阁,宝玉十五娶亲,转眼间日子就到了。
元霄节至,宝玉虽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王夫人总是以死相逼,又以不要气死老祖宗相吓,只说老祖宗若被逼出个长短,老爷只怕不会饶了他之语。
况且和黛玉在园中的一番长谈,自己这才留意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现下府中的风言风语确是将黛玉推向了风口浪尖了。
再说,自己闹真的会有什么结果么?不会,根本不会,这样做的结果,不但不会有改变,而且会连累贾府,更重要的,是要连累黛玉呀。
一时间,吉时已到,大轿从大门进来,家里细乐迎出去,十二对宫灯排着进来,倒也新鲜雅致。傧相请了新人出轿,宝玉见新人蒙着盖头,喜娘披着红扶着,傧相赞礼,拜了天地。
请出贾母受了四拜,后请贾政、王夫人夫妇登堂,行礼毕,送入洞房。贾母等人也相继跟随进内。
宝玉虽有不甘、懊恼、无奈,但事已至此,瞧着一大家子的人,也不好发作,只得揭了盖头。
但见宝钗盛妆艳服,眼脸息微,只管低着头弄衣带,那一种娇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来,真是荷粉露垂,杏花烟润了。
轻叹一口气,心中暗思:不想她大方稳重、为人和厚入了母亲等人的眼,终是成就了这金玉良缘之说,虽她有怜惜悲感之态露出,但终只是可怜可敬,冥冥之中似乎都已定下,因了她才对颦儿一生的心意尽付东流,我对她再该怎么办?
宝玉呆呆的看着,众人只当新郎傻了眼,只是笑着看着他们喝了合卺酒,大礼已成方才出了洞房。
王熙凤笑道:“只当他还要闹的,不想竟是这般听话,也是,任谁见了宝丫头那娇艳的模样都会动心的。”
贾母闻言也笑道:“先前你婶子只管说宝玉喜欢黛玉,我只当是宝玉胡闹,想着黛玉是不会有此思想的,前些日子宝玉竟闹着抗懿旨,我又有点相信了,想着黛玉若也有这种想法,我即使再疼她,终也饶不过她,都是那些什么才子佳人的戏害的,现下宝玉这般,我也放心了,可想是我想多了,委屈了黛玉。”
王夫人听了贾母的话亦笑道:“原是我想多了,委屈了侄女,老祖宗该教训我一顿才是。”
贾母笑道:“教训谈不上,不过要罚你,细细的挑选一家无论人才还是家势都配得上玉儿的,玉儿也大了,该出阁了。”
王夫人笑道:“有倒是有一家,薛姨妈早就有了这个意思。”
贾母听了王夫人的话,沉思半晌,没有作声,显见得是不同意了。
王熙凤察言观色,何其聪明,笑道:“偏那薛大哥才刚给那香菱开了脸,虽不是正室,但现在也火热着,老祖宗心疼林妹妹着呢,不是文武全才的是不会依的。”
贾母听后笑道:“虽说这几年皇宫也没有管你林妹妹了,元春丫头那里也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但黛玉的命还是不同于一般的姑娘家,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没有给她定人家的道理,如今既有这个意思了,还需定一家品行样貌家势都配得上的才是,免得一旦皇宫忽而有兴问起来了,我们也好交待。”
王夫人一听,忆及黛玉初来时,先皇对其是无比的眷顾,还亲传圣旨赐其上学,虽说现下先皇夫妻均已仙逝,但老太太的话难保没有道理,于是也笑着附和,说道:“还是老太太考虑周全,是我们眼光短浅了。”
正在说笑,不想王熙凤房中的丫环平儿跑了过来说道:“老太太、太太,不好啦,二娘吃了那胡太医的药后,流产了,生生将一个成形的男婴给打了下来。”
贾母等人一听,直叹可惜,只听凤姐说道:“偏是我命中无子,好容易有了一个,又遇见这样没本事的大夫。”于是急急的和贾母等人告别,说是要赶回去安慰尤二姐。贾母等见王熙凤贤惠,自是赞许放她而去,不在话下。
只是不几天之后,却传出尤二姐因思念那流掉的胎儿成疾吞金而亡的事,贾母等人不胜唏嘘,只吩咐凤姐好生的安葬了,念及她的妹妹尤三姐还在黛玉的潇湘馆,又想到她终究是宁国府尤氏的亲妹子,只是叮嘱着她办完她姐姐的丧事后,如果她愿意,还允她和黛玉住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