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听得林如海的言语,但自己却已无力回话,心中感动不已,这夫君,终是圆了自己的梦,让自己此生少生遗憾,终是含笑病逝于林如海怀中。
贾敏病终之日,恰逢北静王水域到访,不想撞见这等人间死别,难免心伤。又见林如海憔悴如斯,心也生伤感,于是留了下来,帮衬林如海为贾敏办理后事。
“玉儿呢,怎么没有看见她?”水域问道。
林如海轻抚棺木,含泪叹道:“在桃花庵呢。敏儿总信那疯和尚之语,担心玉儿真有眼泪流尽的一天,所以要我将此事瞒着她,慢慢地告诉她一二,待她能接受了,再告诉她真相。”
水域闻言,摇头叹息不止说道:“唉,嫂夫人能做到如此,当真是……不过,你放心,溶儿与我同来,我让他来尽儿子之孝就是了。”
林如海诧异水域所言,四下张望却未见着水溶,于是问道:“溶儿?他人呢?”
水域回道:“谁知道你府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早知如此,就不让他独自去玩了,不过放心,晚间的时候,必是会到的,这一点,我倒是放心的。”
“又过五年啦,溶儿也十三了吧?”林如海问道。
“可不是,皇上喜欢他得不是了,竟似疼过自己的儿子呢,所以呀,跟着宫里的皇子们一起学习文治武功,现下不可小觎呢。要不,一如五年前,我们结成儿女亲家如何?”水域问道。
“儿女亲家?他不是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么?”林如海忆及水溶八岁时的豪言壮语叹道,自己不也是如此么,一生一世非贾敏不做第二人选了。
水域见林如海神情,知道他又想起贾敏的一生一世恋伊人了,于是转移话题说道:“小孩子家,懂什么,不过也奇怪,这么多年啦,他竟还是将此话挂在心上,皇上多次欲指婚与他,但他都回绝了,念其出生之时天生异象,估计着在婚姻上也必不凡,所以提过多次后就再也不提了,说是随他去吧。”
林如海闻言叹道:“若真如此,我们越发不能订了,倒时候把他逼急了,我到哪里给你找人去?再说现下玉儿还小,等长大一些时候再说吧。若再过几年,溶儿还没有找到他那一瓢弱水的话,再定也不迟。”
“你这样说,我就不多说了,可嫂夫人这事也瞒不了玉儿多久,你再打算怎么办?”水域问道。
“岳母知道敏儿身体不好,多次来信提及要玉儿上京,由她照看,我已答应了,只等敏儿的后事安排好后,送她入京,由她外祖母劝着她,我想也许对她会好点。”林如海含泪说道。
“也是,你这情形,看着让人心酸,难免不大眼瞪小眼的日日哭泣,要不,这次我回京的时候,带着她一起上路?”
“不用了,岳母已派了玉儿的二哥,那个叫贾琏的过来接她。”林如海回道。
扬州城外,桃花庵。
“姑娘,姑娘。”王妈妈和雪雁的声音不时传出来,只因她们的小姐林黛玉不知又淘气到哪里去了。
听不到黛玉的回音,二人只好急急的出门寻找,快到晚间了,不要出什么事的好。
年仅十三岁的水溶此时却是一袭白蟒箭袖,腰系玉带,头戴束发银冠,慢步行走在桃花庵外的桃树林中,晚风摇曳,落英缤纷,衬着那一抹斜阳,桃园之景美丽异常。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不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若将显者比陷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一阵稚气的语调断断续续地传入水溶耳中,水溶四下望了望,没有人,真是奇怪了,如果自己听得不错,听到的应该是唐伯虎的《桃花庵》,怎么四下寻望,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呢?
“唉,唐伯虎一生看似潇洒,其实却有很多的无奈,只怪他老婆太多,才会有了些许无奈吧。不象父亲,一生只有母亲一人。多好!”语毕竟又是长叹之声。
稚气的声音再次传入水溶耳中,听得嫌唐伯虎老婆太多之语,心竟生暗笑,又听得说什么父亲只有母亲一人之语,竟生好奇了,这可和自己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竟是有点相通的。再次驻步,静下心来,仔细听长叹声传来方向,方才发觉来自头上。
水溶抬头望去,但见一五六岁的小孩,穿月牙白衫,外罩淡蓝箭袖,头发却是杂了许多小辫,用银冠束缚,总编成一根大辫,黑亮如漆,甩于脑后,嗯,确切的说,现在这根大辫正掉在树杈之下,因为那小人儿此时竟横躺树杈之上,手捧一本册子,口中还在念念有词,虽只观其背影,但那摇头晃脑的动作,可见小人儿惬意之极。
水溶细瞧之下,显见得这身装束应该是男儿装了,而他竟能躺在树杈上看书,可见平时是淘气之极的,一见之下竟生好感,不禁笑道:“若桃花仙发现自己种的桃树被一小孩横睡其上,不知会做何感想?”
树上的小人儿正是现下王妈妈和雪雁寻找的黛玉,因从小穿男孩的衣服惯了,所以在外也未变过,如今偷闲在这桃林之中,本惬意之极,不想凭天里一声响,将黛玉吓了一跳,竟是失了平衡,尖声叫着自上跌下,手中的册子已是不见了踪影。
水溶不想那小人儿竟胆小如斯,好在功夫没有荒废,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把将黛玉接住,顺势转了一圈,减了坠力,方才停下。
黛玉只当自己这回少不得要摔成肉饼了,不想半天竟是没有疼痛的感觉,这才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眸。
但见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呈现在自己的面前,水溶心下暗暗吃惊,心中暗呼“怎地这般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一般”,想要记起,却是无从记起,感觉藏在记忆的最深处,不能去揭,一揭可能就是一个伤疤,会出血,会痛。
“喂,还不放我下来?”林黛玉懊恼自己竟被一个男孩子抱着,虽说他救了她,但吓着她的应该也是他吧。
水溶闻言,压下心中那似疼非疼的感觉,只当是这小人儿从树上掉下来的坠力影响了自己。一笑之下,将小黛玉放到了地上。
“喂,我是不是见过你呀!”黛玉有相似的感觉流入心间,边拍一身衣物边发语问道。
水溶闻言笑道:“噢,原来你也觉得我熟悉,我以为是我的错觉呢!”
黛玉听了水溶的话,这才细细打量水溶,于是笑道。“你也觉得我熟悉么?可不是,保不准我们在哪里见过也说不定。”
水溶闻言笑道:“这个上面危险,以后不要再爬上来了,今天若非有我,你这一摔下来,只怕要缺胳膊断腿的。”
黛玉嘟嘴说道:“哼,若非是你开口吓我,我至于从上面掉下来么?我没怨你,你倒先教训我起来了。”
“你,小调皮。”小溶笑着不由自主的将手刮了一下黛玉的鼻子,见黛玉蹙眉躲开,又笑道:“好,就算是我的错,只不过,以后可不许了,明白么?”
黛玉见少年笑容可掬,又有熟悉之感,今见他言语温润,大有好感,点了点头。
眼前桃花遍开,又有和这小人儿一见如故之感,水溶心情极好的说道:“这还差不多,你是哪里的,不如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就住在这附近。”黛玉回道,可不能让他送回去,若被王妈妈发现,又是一顿说词。
“这样啊,也好,那我们就告辞了。”水溶笑着和黛玉打着招呼。
“好,告辞了。”黛玉笑着,弯身捡那早已落到地上的册子,扬手和水溶打着招呼。右手手腕上一赤目的红色花朵映入水溶眼中。
“这是什么?”水溶竟一把将黛玉的手拉到眼前问着,只因看着这红色的花朵自己的心竟刺痛得不行,不似刚才那坠力所受的影响。
“喂,你干什么?”虽说自己是男儿装束,可毕竟是一女孩儿家,这男女授受可是不清的,黛玉气恼的将手抽了回来。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熟悉?”水溶再次不顾一切的将手拉了过来,俊目从手腕上的花痕移到小人儿那似曾相识的眼上。
“这是我出生的时候就带着的胎记,像花般,所以应该是哪种熟悉的花的形状吧!”黛玉见抽不回手,只好答道。
“我想应该也是这样!”水溶喃喃低语,只是那种心痛的感觉怎么还是挥之不去呢。
轻轻的松开拿在手中的小手,水溶难解心中异样的感觉,于是从怀中摸出一对玉钰,伸手轻轻一旋一掰,竟是分成了二块,说道:“你我既然一见如故,想来定是缘分所引,我这里有一对凤凰珏,本是一对,不如送你一块,它日我们若再相遇,凭它也不会忘了今天遇到的种种。你现今还小,来日长大后有缘再遇,以此为信物,定当结拜成兄弟!你可要将它保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