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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寂静禅关奇逢讶姹女 萧条客馆重币感花卿(2)

有一天正午的时候,吴碧波走到正殿上来,又来找性慈,却不见他。就是两个小和尚,也不知哪里去了。他就由正殿上踱过阶檐来,忽看见那东配殿,往常不开的院门,已经虚掩着了。心想:“我到这庙里来了许久,这东配殿还没有进来过,却要看看这里面,比西配殿如何?”便顺手将门推开,侧着身子进去。这里面一样是一架葡萄,左右厢房,都是空的。上面三间配殿,供了三尊佛,中间是观音大士,左边送子娘娘,右边是个须发俱白的月老。大士面前两支红蜡杆子,还是油汗淋淋的,中间插了一把半截的茄南香,香烟缭绕,绕成一个一个的小圈儿,慢慢大,慢慢往上绕,一直绕到屋顶去。这配殿里一点声息也没有,但是看这个样子,好像没有多久的时候,这里有人来进过香似的。他正在这里猜想,忽然低头看见蒲团旁边,有一块鲜红夺目的东西,捡起来一看,却是一条大红织花亮绸手绢。他拿在手里,只觉一阵浓馥扑鼻的香气,沁人心脾。这分明是妇女们所有的东西无疑了,何以落在这个地方呢?他又想道:“哪个庙里,没有太太们进香!这大概是敬香的太太们丢下来的,也不算一回事。”便把那手绢叠起,揣在口袋里。因为看见佛龛后面,还有个小门,里面射出光线来,好像这后面,还有出路,便推开这门进去。转过佛龛,果然是个小院子。院子里摆了许多花盆和一只金鱼缸。上面三间住房,两明一暗。吴碧波正要进去,只听见东边房里,有一阵男女嘻笑之声,他好生奇怪,赶快缩住脚,退了回来,藏在金鱼缸后面。这金鱼缸上面,正长出了几十秆伞大的荷叶,叠起一座翠屏一般,正好把他挡住。他就把上半截身子钻在荷叶背后,侧着耳朵听他们说些什么。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我好几回要请你教我念大悲咒,总是没有工夫,今天你可好好的教给我。”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笑着说道:“你要学这个做什么?”这人正是法航说话。这女的说道:“我听见说,大悲咒是最灵的佛经,一天念上几十遍,有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搭救我们。”法航笑道:“你们吃好的,穿好的,出来坐的是汽车,在家里住的是高房子,风不吹,雨不洒,有什么灾难。”那女的笑道:“呆瓜,我也应当修修来生哪!今生给人家老贼作姨太太,来生还替人家作姨太太吗?”法航笑道:“那末,你是望来生嫁个好丈夫,一夫一妻,白头到老的。要是来生,我还是这个样子,又没有出家,你嫁我不嫁呢?”那女的道:“来生你要不出家,是个小白脸儿,那又不要我了。”法航道:“阿弥陀佛,像你这样的人作老婆,还说不要,那个人也是没长眼睛珠子了。我是怕你家大人厉害,要不然,我就还俗带你逃跑,我也是情愿的。”那女的笑道:“贼秃,你打算拐带良家妇女,我要到警察厅告发你。”法航笑道:“你舍得么?”就听见嘻嘻哈哈,笑作一团。那女的道:“别啰吵,太不像样子。”又听见她说道:“小桃,你到院子里去玩玩,我不叫你,你不许进来。”就听见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答应着走了出来。吴碧波原想走开,免得撞破,大家难为情,他忽然又转一个念头,想道:“既然到此,索性看一个究竟。”便依旧藏在荷花缸后面。这时,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小女孩,约有十一二岁,头上梳两条辫子,身上穿了一套半新不旧的水红洋纱的短衫裤,钮扣边也挂着一条白纱手绢。小小的白胖脸儿,配着一头漆黑的头发,却也玲珑可爱。大概是个很得意的小丫头。吴碧波也不去惊动她。听那上面屋子里时,先还是平常的声音,在那里说笑,后来声浪越久越小,一点儿也听不清爽。那个小丫头倒也听话,只在院子里玩,却不进去,也不离开。吴碧波看到这里,已猜透了十二分。等那小丫头玩到院子那边去了,轻轻的由荷花缸后面,退了出来。依旧走配殿上绕到前面,打那小院子门出来。刚一出门,顶头就碰见那两个小和尚。这两个小和尚,一个叫慧风,一个叫慧月。这慧月年纪大点,很懂世情,他一见吴碧波从东配殿出来,吓了一跳。吴碧波却装着没有事似的,笑着道:“我指望东配殿很深,原来像西配殿一样,也是一进。”慧月见他没有往后去,心里才落了一块石头。也笑着说道:“我正想找吴先生下象棋,原来却在这里。走走走,我们下棋去。”说着,拖了吴碧波就往西配殿来。吴碧波被他逼得没法,只得和他下了一盘棋。那慧月走来就下当头炮,吴碧波又没有起马,只几着棋,就下得大输特输了。其实他哪有心下棋,一心要侦探那边肉身布施的,究竟是个什么人。便把棋盘一推道:“算我输了罢。我身体不很舒服,要去睡午觉呢。”慧月巴不得他去睡,并不拦阻他,只去收拾棋盘上的棋子。他等吴碧波睡了,走出院子去,将院门随手一关,就在外面反扣上。吴碧波听得关院门的声音,一骨碌就爬起来,由门缝里往外张看,那慧月和慧风交头接耳,正在那里说什么呢!吴碧波都看在肚里,丝毫不去惊动他们,便搬了一张睡椅轻轻的拦门放下,自己躺在睡椅上,只把眼睛对门缝里张看。约有一个钟头,东配院的院门,呀的一声开了。里面共走出来三个人,第一个是那法航和尚,第二个是那小孩子,最后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妇人,梳了一个如意头,前面的覆发,直罩到眉毛上,擦了一脸的胭脂,穿了一件葱绿色的单褂子,系了一条黑纱裙子,下面是一双半大脚,穿着绿缎子平底鞋,水红丝袜,把一只手扶着那小女孩子,慢慢地走出大殿来,却由大殿道上往大门口去,走到院子当中。那妇人对法航道:“你不必送了,我们花园里那些花儿匠,正浇水呢。”法航道:“我们对施主,应当客气,总要送到大门口,才是道理呀。”那妇人道:“你不要说这些客气话,你留神替我找找那条手绢是正经。东西值不了什么,我可不愿意外人捡去。”法航道:“除非没丢在这里,丢在这庙里,一定可以找到的。”那妇人才没有说什么,扶着那女孩子走了。吴碧波看了这一幕趣剧,才相信鼓儿词上所说和尚设地窖的话,很有来历,绝非信口诬蔑佛门弟子。只是这个妇人,却是谁呢?也亏他忍耐的调查,两三天的工夫,他在老和尚性慈口里,话里套话,也知道一点来历。原来这妇人是北班子里出身,后来被她大人爱上了,就讨她做了第三房姨太太。她的大人姓黄。只知道他做过很大的武官,离这庙不远,是他们在城外盖的别墅。因为这三姨太太好静好佛,只带了几个随身使唤的人,住在别墅里。她隔不了两三天,就到欢喜寺里来敬香,说是年轻的时候,作孽太多,要这样烧香念佛,才好修修下半辈子啦。他们大人,常常夸奖她,说她是好心眼儿,很放心的教她在城外住着,只恨那几个姨太太,喜欢打牌看戏,一点儿也不能学她。以为天下的姨太太,都要像这个样子,这个多妻制,也就不成问题了。

吴碧波听了老和尚的话,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一桩事,其罪也不在法航一人。不过他发现这桩事,就不愿再在这里住了。勉强住了一个礼拜,借着别的事故,依旧搬进城来,就住在杨杏园一处。杨杏园这里,本有两间屋子,吴碧波住在这一处,也不算挤。吴碧波就现身说法的,把欢喜寺那桩风流案告诉杨杏园。杨杏园道:“现在是人欲横流的时候,这很不算一回事。你还不知道呢,陆无涯这家伙,他还闹了个大笑话,拆平等大学一个大烂污,几乎闹得人家关门呢。”吴碧波道:“大概是他和那位令徒一重公案,已经发作了。是也不是?”杨杏园道:“可不是吗!他们两个人,本来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是有妇之夫,没有结婚的机会。但是恋爱的热度,又到了沸点了,大家丢不开。结果,就在暑假前,一个背夫,一个弃妇,相约而逃。他们总算一走了之,这女家还有亲戚在京,不能答应,和平等大学,大办交涉,说‘你们今日也提倡男女同学,明日也提倡男女同学,却原来招了女生,来当你们教员的小老婆,这还了得!在这男女社交公开,刚刚有点影子的时候,不料破坏的人就是你们提倡的人,从重处言,你们是窝藏拐犯,从轻处言,你们也是管理不严’。这一篇大议论,真教人无言对答。依女家那方面的主张,一定要起诉。后来平等大学的当事人,托人出来调停,说是‘要这样一闹,大家没有面子,你们投鼠忌器,那又何苦?况且我们学堂里请教员,只以他的学问去取,他个人外面的行动,我们哪里管得着。从此以后,我得了一个教训,就是无论如何,不准男教员和学生接近’。女家方面,起初不依,一定要起诉。无奈平等大学,再三托人恳求,说是你一定要起诉,我们只好先关门,免得事情弄糟了,到后来不能招生。女家想想,也不能专怪平等大学的当事人,大家叹一口气,只得罢了。你说陆无涯这个乱子,闹得还小吗?”吴碧波道:“他们上哪儿去了呢?”杨杏园道:“有人看见他们从东车站出京,有的说他们到日本去了,有的说还在奉天,入海无涯,这一对野鸳鸯,浪花风絮,恐怕没有好结果呢。”吴碧波笑道:“卅六鸳鸯同命鸟,一双蝴蝶可怜虫,谁也不笑谁,不过各人的机遇不同罢了。”杨杏园道:“我没有同命鸟,也不是可怜虫,不要无病而呻。”正说到这里,长班进来说道:“外面有一姑娘,说要见杨先生。”杨杏园道:“奇了,谁到这儿来见我呀?”吴碧波笑道:“可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一言未了,只听见外面莺声呖呖的叫了一声“杨老爷”,杨杏园一听,并不是梨云的声音,掀开窗帘子往外一瞧,原来是何剑尘要好的花君。花君梳了一个爱丝头,穿了一套夏布衣裙,穿了一双白帆布高跟鞋,冉冉而来,真是玉树临风,洗尽了繁华习气。她胁下夹着一包东西,远远的瞧去,不知道是什么。她背后跟着一个车夫,手上捧了两个大西瓜,一道进来。杨杏园看见,一迭连声的嚷着道:“请请!”便自己撑起帘子,让她进来。花君一进屋子,将手上拿的东西放下,车夫把两个西瓜,也搁在地下。杨杏园看这样子,一定是送他的东西,便在衣袋里,掏了一块钱,给那车夫,那车夫请个安,便和长班退出去了。花君四围一看这屋子,两面都垂下门帘,中间这屋,裱糊得雪亮,只有几项藤竹器具,和几盆晚香玉玉簪花,笑着对杨杏园道:“蛮清爽,哪是你住的屋子?”杨杏园便掀开门帘子道:“请进来坐。”花君一进门,看见吴碧波,是一个面生的人,未免略停了一停。杨杏园道:“这也是剑尘的朋友,还到你那里去过呢。”吴碧波便笑着迎了起来说道:“你还记得有个喝醉了酒的人,打破了一只茶杯吗?”花君把一个指头,按着嘴唇想了一想,笑道:“你贵姓是吴,是不是?我太没有记性了,对不住。”吴碧波操着苏白笑道:“勿要客气!请坐请坐。”花君笑着坐了。这时,长班提着一壶开水进来泡茶,杨杏园在书橱里,拿出一把仿古宜兴茶壶,交给长班,先用水烫了一烫。又在柳条篮子里,取出一只白木盒,盒子里面,是洋铁瓶盛着碧螺茶叶。杨杏园抓了一把,放在壶里,叫长班沏上,又在书架上,拿下一只雨过天青色,透明漏花御窑的海杯,亲自用手巾揩了一揩,然后倒上一杯茶,送给花君,花君站起身来,两个手接着海杯,眯眯的对杨杏园一笑道:“折煞!折煞!”方才坐下喝茶。吴碧波笑道:“老五,这茶的味道怎么样?”花君道:“好。”吴碧波道:“茶倒罢了。”说着用手一指那茶杯道:“这是杏园家传的一种爱物,平常只是摆着,自己也舍不得用。我和他是五六年的朋友,没有给我喝过一回,今天为了你,亲自斟上,这个面子不小呀。”花君笑道:“那末,谢谢杨老爷了。”杨杏园道:“你不要听他瞎说,我倒要先谢谢你哩。”花君忽操着京话笑道:“你瞧,我这人多糊涂,不知道来干吗的。”说着便在外屋里,把那一包东西拿进来。一面说,一面打开来道:“昨日我到瑞蚨祥去剪衣料,看见这种湖水色的直罗,做长衫挺好,我就想起你来了,特为剪一件料子送你。”又拿出一包字纸来,笑着说道:“这是你那位女学生写的,叫我带来,请你和她批改。”杨杏园因为花君送他的衣料,口里只是谢谢,花君说请他改字,口说得溜了,还是说谢谢,惹得吴碧波和花君都笑起来了。花君又道:“那两个西瓜呢,也是你的学生交给我的钱,托我买了带来的,并没有别人知道。你见了面,可以不必问她,大家心里明白就是了。”吴碧波早听得呆了,等花君说完,杨杏园笑着对吴碧波说道:“币重而言甘……”吴碧波不等杨杏园说完,便止住他道:“不然我看她是一个散相思的氤氲使。”花君听他们说话,虽然不懂,很知道他们是俏皮的话,便说道:“你们不要瞎三话四,老实说,我是因为杨老爷帮了我的忙,谢谢他。梨云送他的礼,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说到这里,对杨杏园笑了一笑,说道:“我还有一句话,要我说不要我说?”杨杏园道:“你尽管说,不要紧。”花君道:“梨云说,她写的这一卷字,比送你一百块钱的礼物还重,叫我告诉你,不要让别个人看见,我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大概是一碗很浓的米汤吧?”吴碧波听了这话,就要去拿那一卷字,花君手快,一把抢了过来交给杨杏园道:“这没有我的关系了,你好好收起来。”杨杏园当真接了过来,往书橱里一塞,在口袋里掏出钥匙,顺手一把锁了。吴碧波笑着摇摇头道:“这其中大有问题,不可说!不可说!”花君笑道:“本来人家秘密的表记东西,外人也不应该过问啦。”说到这里,抬起这只雪藕也似的手,翻过手背,看了一看手表,便站起身来道:“我本来是到中央公园去的,因为要到你们这儿来,绕了一个大圈子进城,我姆妈还在那里等我,我不能再坐了。”说着起身就走。杨杏园知道她这回来不是公开的,就和吴碧波一直送到门口,才回转来。吴碧波道:“梨云送来的东西,那是情理中的事情,我不懂花君,无缘无故,为什么送你这一份厚礼?”杨杏园道:“这里面还大有作用呢,你想,靠我们襄边的朋友,她却送上十七八块钱的重礼,这决不是偶然的事。况且这个事,她又是瞒着人的呢。”吴碧波道:“那末,其用意安在?”杨杏园道:“她虽然没有说,我却猜中了一半。她和剑尘向来很好,双方原没有什么嫁娶的意思,近来剑尘的夫人在故乡病故了,剑尘方在盛年,自然是要续弦的,就很想把花君讨回去,后来一班朋友都劝他,闲花只好闲中看,一折归来便不香,讨青楼中的人作妾,已经是不可以的了,现在你却要明媒正娶的,娶她为正室,很犯不上呢。一来这里的人,不知道柴米油盐的艰难,不会治家,二来也难望生育,至于闺闼以内的风潮,她是正室,虽可望幸免,可是这种人放浪惯了的,她这颗心是不容易收藏起来的,恐怕苦恼在后呢。剑尘他对人情世故,本来是很透彻的,他想这话很不错,就把这事搁下。不料花君听说剑尘夫人病故了,又几次试试剑尘的口气,很有意思讨她,她反而很愿意嫁给剑尘。她也知道剑尘不免有一番顾虑,所以来运动我,做一个撮合的月老。”吴碧波道:“这奇了,像花君这样的人,虽然说不上红姑娘,也不至于倒霉,何以这样要嫁剑尘?”杨杏园道:“爱情这样东西,真是神秘得很,男女双方,只要有一方存了一个爱字在心里,那方面至少要受一点感情上的冲动,若两方面都有爱字存在心里,哪怕一方面是碧玉年华的小姑,一方面是鸡皮鹤皱的老叟,也能团结起来。若是郎才女貌,都有个相称,那更不必谈了。”吴碧波道:“此话固然,但是青楼中人,却要除外。”杨杏园道:“你以为青楼中的人,当真没有讲爱情的吗?我们不用说什么李香君关盼盼,就以眼前而论,那些在外面胡闹的姑娘,打倒贴姘戏子,你看她们的行为很下贱,若用新学说什么‘恋爱自由’四个字说起来,不能不承认她是爱情作用。我再进一步说,大概妓女对于嫖客的去取,可分三项:一是人物漂亮,二是性格温存,三是言行一致。至于钱的话,那是她们生意经,并不在内。等到从良的时候,钱的问题,方才要考虑一番。但是能合我上说的三个条件,只要能维持生活,她就可以将就。现在花君眼里的何剑尘,正是样样都合。尤其是他们难逢的机会,可以做正太太,你想妓女的出路,本来不是做姨太太,就是漂流到老。现在能够正正派派的嫁一个人,她哪有不愿意之理。我不是说了吗?爱情是神秘的东西,剑尘那样精明的人,他遇事不上人的当,可是一到花君那里,就很听她的指挥,不能自主了。双方爱的程度,本来有几分可以接近了,现在又得了这样一个机会,所以这个嫁娶的问题,就像春花怒发,不可收拾了。”吴碧波笑道:“你这一篇议论,算得嫖学概论,也可以算得是爱情广义,我今天有事,早就要出门去,被她一来,耽搁我半天了,我现在就走,让你好去看情人的情书罢。”说毕,就笑着走了。

这里杨杏园当真把梨云写的字,拿出来看,原来这卷字纸,外面是用报纸卷好的。杨杏园以为这里面,必定是她练习的字纸,谁知剥开一层,又是一层,全是报纸卷的,一直剥了七八层,又是白纸。杨杏园好生奇怪,又剥了两层白纸,忽然露出一个鲜红夺目的东西来,他看见这样东西,反而呆了,原来是一个半新旧的大红结子。这个结子,是梨云平常喜欢带的,杨杏园一见就认得,他看见这样东西,虽早明白是梨云激动他的手腕,总觉得不是泛泛之交。不过不知道单送一个结子,是什么东西,顺手拿起结子一看,只见结子底下,又有一样东西,十分令人注意。要知此物为何,下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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