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阳把这两件东西焙烤得非常干燥坚硬的时候,我就把它们轻轻搬起来,放在两个预先做好的大筐里,以防它们破裂。我又用一些稻草和麦秆把缸和筐子之间的一点空隙塞起来。它们防潮效果很好,可以用来装粮食或是磨出来的面粉。
我做大罐子的计划虽然失败了,可是做出的小器皿却比较成功,像什么小圆罐呀,盘子呀,水罐呀,小瓦锅呀,以及其它随手做出来的东西,经过太阳烤晒都变得非常坚固。
但是这并没有达到我的目的,我想做一个可以装液体、可以用火烧的锅,而这些东西却没有一件符合这个要求。过了些时,我偶然生火烧东西,烧完后,把火灭掉的时候,忽然在火里看到一块泥制器皿的残片,已经被火烧得像石头一样硬、瓦片一样红了。看到这种情形,我惊喜异常,心想既然破的能烧,整的当然也能烧了。
于是我开始研究怎么利用火力烧制几只罐子。我不知道怎么搭建陶器工人烧陶器用的那种窑,也不知道怎么用铅去涂釉,虽然我还有一点铅。我只是把三只大泥锅和两三只泥罐一个搭一个地垒起来,四面架上木柴,底下放上一大堆木炭,然后从四面和顶上点火,一直烧到里面的罐子红透为止,而且要注意不让罐子炸裂。当我看见罐子已经红透了,又继续保留了五六个小时的热度。到后来,我看见其中一只,虽然没有裂,却快要熔化了,因为我搀在陶土里的沙土已经被过大的火力烧熔了,如果再烧下去,就要烧成玻璃了。于是我慢慢减退火力,让那些罐子的红色逐渐退下去,而且整夜守着,不让火力退得太快。到了第二天早晨,我便烧出了三只陶锅和两只陶罐,虽说不上很漂亮,却烧得很坚硬,而且其中一只由于沙土烧熔了,就像上了一层很好的釉似的。
这次试验成功之后,我不缺陶器用了。但是我必须承认,它们的形状很不像样,这是任何人都想得到的,因为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像小孩玩泥巴,或是像一个不会和面粉的女人做馅饼一样去做。
当我发现自己制成了一只能耐火的罐子时,这微不足道的事情给我带来的快乐,真是无可比拟的。还没等它们完全冷透,我便把其中的一只放到火上,倒进一点水,煮了一点肉。结果效果非常好。我用一块小山羊肉,煮了一碗很好的肉汤,虽然味道还不太理想,我缺少燕麦粉和其它配料。
我关心的第二件事,是要做一个石臼舂粮食。因为,我很清楚,仅凭双手,是无法做出一个合格的石磨来的。对此,我简直毫无头绪,因为在三百六十行中,我对石匠手艺比对别的手艺更外行。再说,我也没有工具。我花了好几天时间,想找块大石头,把中间挖空,做石臼。可是,除了那些没有办法挖凿的大块岩石外,再也找不到别的石料。而且这岛上的岩石也不够坚硬,全是一碰就碎的沙石,既经不住重杵的重量,也捣不碎粮食,要么就会搀些沙子进去。当我花了很多时间也找不到一块石料的时候,我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决定找一大块硬木头。这办法果然容易得多。我弄了一大块木头(大得我勉强搬得动),先用大小斧子把它砍得圆圆的,使之粗具外形,然后用火和大量的劳动,在它上面做出一个槽,就像巴西的印第安人做独木舟那样。做好之后,我又用铁树做了一只又大又重的杵。这些东西做好之后,我就放到一边,准备下次收到粮食时,把粮食捣成面粉,做面包。
我的下一个难题是要做一个筛子筛面粉,把它和糠皮分开。没有这件东西,我就不可能做面包。不用说,这是最困难的事。因为我实在没有做筛子必需的原料,也就是没有那种又薄又细可以使面粉漏过去的网眼布之类的东西。这使我停了好几个月的工,不知如何是好。除了些破烂的布片,我没有一块亚麻布。我有山羊毛,却不知道怎么把它纺成线,即使知道,这里也没有工具。我后来忽然想到一个补救办法,在我从船上运下来的那些水手的衣服里,有几条棉布或羽毛纱做的围巾。我拿出几块,做了三个很小的筛子,总算凑合着能用。就这样敷衍了好几年。至于后来怎么办,我以后再细说分明。
下一个要考虑的问题,是怎么烘烤,以及有了粮食之后怎么制面包的问题。因为,第一,我没有酵粉。这是绝对没办法的,因此我也不大去管它。可是炉子的问题,却使我大费周折。后来,我居然想出了一个办法:先做一些宽而不深的陶盆,直径约二英尺,深不过九英寸。像做别的陶器那样,先用火烧制好它们,然后放到一边。到了烘面包的时候,我先在炉子里生起火来,这炉子是我用我自己烧制的方砖砌成的。尽管这些砖不怎么方正。
当木柴烧成炽炭时,我把它拿出来放在炉子上面盖满,让它把炉子烤得非常热。然后撤下炽炭,把面包放到里面,用陶盆扣住,再在陶盆外面铺满炽炭,这既是为了保持热度,也是为了增加热度。就这样,我的大麦面包烘得非常好,不亚于世界上最好的炉子烘出来的。而且不久之后,我居然练成了一位很好的面包师,因为我还用大米试制了一些糕点。不过我没有做馅饼,因为除了飞禽和山羊肉外,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做馅。
毫无疑问,这些事情占去了我上岛第三年的大部分时间。我一方面要做这些事,另一方面还要抽空收割庄稼,料理农活。我把庄稼运回家,收在大筐里,等有时间的时候再搓出来,因为我既没有打谷场,也没有打谷的工具。
随着收获的粮食逐渐增多,扩充仓房就成了当务之急。到目前为止,我的粮食已经增加到差不多有二十斛大麦和二十多斛稻谷了。我现在决定放心大胆地吃,因为我的面包早已吃完了。同时我也决心看一下,我一年到底要吃多少粮食,打算一年只播种一次。
我发现四十斛大麦和稻谷足够我吃一年还有余,因此我决定每年播种同样数量的种子,秋收后足够我做面包。
不用说,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不断地想到在岛那一头看到的陆地。我心里确实有一种妄想,希望能在那里登陆,并且幻想着自己到了大陆和有人烟的地方以后,一定会有办法继续前进,最后设法逃生。
我这样想着,完全没有考虑到这样做的危险,没有考虑到会落到野人手里,而这些野人可能比非洲的狮子和老虎还要凶残得多。也没有考虑到,如果落到他们手里,我就要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不是被杀死,就是被吃掉。我早听说过加勒比海岸的人都是吃人的。从纬度来看,我这里离加勒比海岸不会太远。再说,就算他们不吃人,他们也会把我杀了,就像对付其他落到他们手里的欧洲人一样,即使是一二十个人成群结队地走,也无济于事,何况我只不过孤身一人,没一点自卫的力量。这些事本来我是应该考虑到的,后来也考虑到了,可是当时却没有一点恐惧感。我一心只想到对面的陆地上去。
现在我又怀念起我的仆人佐立和那只载着我在非洲海岸航行了一千多海里带着三角帆的舢舨了。然而怀念也无益。后来我又想去看看我们那只大船上的小艇,这小艇,前面已经说过,是我们最初遇难的时候在风暴中被打到岸上来的。它差不多还是在原来搁浅的地方,但样子已经有点变化,被风浪翻转过来,船底朝上,搁在一个很高的、四面干涸的沙石堆上。
如果有帮手,把这小艇修理一下,放到水里,一定是艘很好使的船,坐它回巴西去也不困难。可是我没意识到,以我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没法把它翻过来的,正如我无法搬动这座岛一样。尽管如此,我还是到树林里,砍了一些可以做杠杆滚木之类的东西运到小艇旁,决定尽我的能力试试看。我想,只要能把它翻过来,我就一定能把破损的地方修好,使它成为一只很好的船,并且可以乘着它去航海。
我足足花了三四个星期不辞辛劳地去干这件毫无结果的事情。后来,我觉得自己微小的力量不可能把它抬起来,便开始动手挖它下面的沙石,想把下面挖空,让它自己落下来,同时用一些木头在下面支着它,让它落下来的时候翻过来。
做完这一切,我也丝毫移动不了它,或是插手到船底下去,至于把它移下水去,那就更不用说了。因此我只好放弃了这项工作。虽然放弃了移动小艇的希望,可我想去大陆的愿望不但没有因为无法实现而减退,反而比以前更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