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6 格外求异,格外浅薄
凡是想做特殊生活的,根本都是一个浅。
——《合理的人生生活》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自然也不会有两个相同的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只要安心走自己的路,到了某一天,自然会发现,原来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如果太注重表现自我,反而会南辕北辙。喜欢一朵花,那就去赞美它吧,不要因为它得到了另一个人的青睐而觉得失去了自我的意见,毕竟花在不同的人眼里有着不同的美,武断地否定他人的意见与苟同他人其实都是一样的浅薄。
梁漱溟先生认为,这种不愿意糊涂马虎过日子,想让自己变得特别的精神,有可取之处,但是同时也指出了这种做法的浅薄之处:“他太重视大人物,很为大人物所引诱。不但这个,无论什么财货,圣贤,仙,佛,功业,学问,只要看上一样东西,便都是一个浅。”
当人的眼睛只看到隐士的仙风道骨、餐霞饮露时,就忘了去看自己是个怎样的人,直接奔向那个众人所羡慕却达到不了的境界。那些他在追逐的东西既然未曾到手,他又怎么可能知道是不是有他所想象的那么美好呢?为了追求而追求,原本想要的高出他人的生活便变成了与众不同的浅薄。
晋武帝统一全国后,在京都洛阳有三大富豪:一个是掌管禁卫军的中护军羊琇,一个是晋武帝的舅父后将军王恺,还有一个是散骑常侍石崇。
羊琇和王恺虽是外戚,权势比石崇大,却没有石崇富有。石崇家中的厕所修建得华美绝伦,准备了各种的香水、香膏给客人洗手、抹脸。有十多个女仆恭立侍候,一律穿着锦绣,打扮得艳丽夺目,列队侍候客人上厕所。客人上过了厕所,这些婢女要客人把身上原来穿的衣服脱下,侍候他们换上了新衣才让他们出去;石崇还洒沉香屑于象牙床,让所宠爱的姬妾踏在上面,没有留下脚印的赐珍珠一百颗;若留下了脚印,就让她们节制饮食,以使体质轻弱。因此,闺中相戏说:“若不是细骨轻躯,怎能得到百粒珍珠呢?”
石崇听说王恺的豪富很出名,便有心与他斗富。听说王恺家里洗锅子用饴糖水,石崇就命令他家厨房用蜡烛当柴火烧;听说王恺在自家门前的大路两旁,用紫丝编成屏障,夹道四十里,石崇就用比紫丝贵重的彩缎,铺设了五十里屏障,比王恺的屏障更长,更豪华。
晋武帝觉得这样的比赛挺有趣,就把宫里收藏的一株两尺多高的珊瑚树赐给王恺,好让王恺在众人面前夸耀一番。王恺于是特地请石崇和一批官员上他家吃饭,在宴席上请大家观赏。这株珊瑚有两尺高,长得枝条匀称,色泽粉红鲜艳,非常罕见。大家交口称赞,唯有石崇在一边冷笑。他顺手拿起案头旁的一支铁如意,将珊瑚树砸得粉碎。
王恺又是痛心,又是生气,石崇笑着让他别动怒,自己立刻叫随从把他家的珊瑚树统统搬来让王恺挑选。不一会,一群随从回来,搬来了几十株珊瑚树。这些珊瑚中,三四尺高的就有六七株,大的竟比王恺的高出一倍。株株条干挺秀,光彩夺目。像被砸碎那株一样的就更多了。
在乡村里,总会有小孩子从草地上挑选草根来“斗草”,看谁的草更结实,玩得满手是泥不亦乐乎;而相比之下,石崇花费大量金银用来比试,其乐趣恐怕比孩子多不了多少吧。确实,很少有人能够做到像他那样,他也未必是真的喜欢将厕所布置得如同内室一般,以白蜡为柴,以彩缎为屏障等。他所需要的是别人的羡慕和嫉妒以满足他的虚荣心,少了别人的关注,他的那些做法就会变得空洞而苍白,像一个失去了观众的演员,生活也就彻底失去了重心。因此,这种穷奢极欲的生活并非真的是人间的天堂,反而令人觉得浅薄之极:一个人如果太注重外在的攀比,常常彰显出其内在的空虚。
梁漱溟先生说,我们只应求一个“人的圆满”。也就是充实自己的人生,但是很多人把填充的内容寄托在了别人那里。总会有那么一些附庸风雅的人,为了显示自己并非毫无气质而买来书画挂满墙,他们想借助书画来改变气质的诚信尚未可知,但是已经从下里巴人仰视的目光那里获得了满足。这种生活,就是梁漱溟先生所说的“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