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第二枚迫击炮弹在距离一名日军重机枪手很近的地方爆炸,一挺歪把子机枪连同两名射击手被直接命中,迫击炮弹引爆了对方的机枪弹药,爆炸的威力不可小觑,数十公斤弹药爆炸的威力,一下子把方圆八米之内的日本兵都炸飞了出去,那挺刚才还在不断喷吐着火舌的歪把子机枪瞬间成了一堆废铁。
此时在一连山头防御圈以西十华里处,一支一千人左右的中国军队正在徒步前进。日军最近半个月来一反常态的疯狂攻势,已经将中国守军那些可怜的重武器打得七零八落,依山精心修筑的战壕也被日军轰炸机炸成一段段,在会埠城下,日军一零六师团和中国军队六十军绞杀在了一起,附近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尸骸燃烧的味道。日军有备而来,自从会战爆发以来,一直有着强大的空军和炮兵部队提供火力支撑。现在一连已经成功阻击了藤原大队三个半小时,早已是人员疲敝,弹尽粮绝了,处境十分危急。
前方山丘之上炮声隆隆,沉闷的步兵炮开火声好像闷雷一般回荡在耳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林振飞上校,可以隐隐看见西北面的山头上腾起了一片蘑菇云一般的火焰和闪光。隆隆的密集的枪炮声中,国民党军第六十军一八二师新一团的士兵们在团长林振飞的带领下,个个脸上带着焦虑的神色,向着被炮火覆盖的一连阵地冲去。
战事紧急,这小小的无名高地又是防守会埠东北的重要屏障,六十军已经没有可以抽调出的预备队了,也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像样的武装力量。只能派遣刚刚整编而成的新一团前往增援,整个六十军的参谋和军官、军医、伙夫以及一些轻伤的伤员都被派上了前线,日军的中岛战斗机轻易地就击毁了长沙机场起飞的那几架国民党空军的老式双翼战斗机,昨天一天,日军空军战机更是大摇大摆地不停将致人死命的炸弹和机枪弹倾泻到中国守军的头上。现在林振飞团长只能期盼着远处的炮火纷飞中,一连士兵能够坚持到他率领的援军赶到战场。穿行在这片高低起伏的丘陵山峦之中,他和他的手下—那些原先分属于不同部队的士兵们,一起猜测着战局最后的发展。
难道国家真的要灭亡了么?—想起“亡国”这个词,林振飞团长的脸部肌肉不由得一阵抖动,嘴里满是苦涩,作为一个从军多年的军人,他经历了许多关键性的战役,眼睁睁看着祖国的军队一败再败,从南京退到淞沪,从淞沪退到芜湖,然后是武汉,最后退到了这崇山峻岭之中的赣北。看着国土一点点地被蚕食,他在心中不止一遍地诅咒,为什么蒋校长不下达命令,向侵华日军全面开战?为什么要把共军赶尽杀绝?他们好歹也是抗日武装,同为中国人,在国仇家恨之前为什么不能联起手来共同抵御外侮?
但是这一切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上校团长能够过问和左右的。此时大举进犯的日军已经切断了六十军上下一切联络,无线电信号也是断断续续,好不容易在半小时之前联系上了旅部,却被告知要迅速急行军,前往支援孤军作战的独立团一连。
林振飞感到很不满,自己的这支一千人的部队只是一支轻装步兵团,使的全是国械,大部分新兵用的还是老旧的汉阳造步枪,军中缺乏重火力武器,根本没有力量对抗拥有装甲部队的日军加强步兵大队。如果是独立团来了,如果装备更好的主力部队来了,小日本区区一个步兵大队哪能如此猖狂!作为军人,林振飞上校无法也不愿意预测这场战争的结局,因为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中国汉子,他一直坚信着自己的军队、自己的祖国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只是他心中一直有一丝隐忧,他也只是隐隐地感觉到,在当前的风云变幻的世界大局下,恐怕国民政府一直倚仗的德国暂时不会为他们提供武器了。德国**党的主要精力放在了控制欧洲拓展领土上,不会在自己的主要对手法国、英国、苏联尚未被征服的时候,却和一个亚洲地区的霸主国家闹不愉快。沙俄、英国对日作战的失利都让德国看到了这个亚洲小国今日的强大和不可一世,严谨而野心勃勃的德国人不会再因为一些蝇头小利而得罪这位往日很可能成为同盟的小个子朋友。
身边的士兵背负着枪支弹药正在挥汗如雨地跑步前进,前线战败的坏消息通过无线电和侦察兵的报告不断被送到他的面前。士兵们在一些老乡家里“借”来了一批骡马,用来驮运枪支弹药,不过马背上也仅仅是驮着少量的几挺捷克轻机枪和缴获的几挺歪把子机枪。连续数小时的急行军,士兵们也已经疲惫不堪,让这样的队伍前往支援一个被重兵围困的连队,还要组织有效的反击,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林振飞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抬头看了看天空之中耀眼的太阳,忽然感到一阵烦躁,一扬手中的马鞭,对身边的副官吼道:“命令部队,加速进军,务必在半小时之内赶到预定的阻击地点!”说完一扬马鞭,跟身边的几名警卫员一起朝行军队列前头赶去,突然几个士兵架着一个伤兵冲了过来,带头的警卫部队的一位班长报告道:“报告团座,这位兄弟是前方部队撤出来的!”
“哦,他怎么伤成这样子了?快找军医过来,弄醒他,问问他前面连队的伤亡情况!”林振飞大声命令道,他急于知道前线的战况,虽然他也是一腔热血,想要保家卫国,跟日本鬼子玩命,但是现在自己手中的力量实在是有限得很,而且自己这个新一团都是一些新兵蛋子和战败的老兵整编而成的,士气原本就不高,如果得知前头需要增援的友军部队已经被全歼,那就更没有斗志了。
两名警卫排的士兵将这名气息奄奄的伤兵架到了路边的沙丘上,一名军医随即拿来了一壶水和一些绷带以及消毒药品,开始给他灌水以及清理伤口。看着眼前这位英勇的年轻士兵,此时浑身鲜血的惨状,真是让在场的众人心酸不已。经过简单处理,这名因为失血过多和脱力而昏死过去的士兵,终于目光呆滞地醒了过来,他身上的军装已经破烂不堪,肘部、膝盖处被撕开了好几个大口子,大腿上还中了两枪,鲜血淋漓,士兵的脸上也全是灰尘和伤口,整张脸被硝烟熏得焦黑,只露出两只眼睛以及一口牙齿。
“陆蕴轩陆连长呢?他在哪儿?你们连队还剩下多少人?”林振飞看到这名浑身是伤的士兵慢慢醒转,看清了他军服胳膊上的臂章,当即走上前冲着这名伤兵大声询问道。
“长官,快去救我们陆连长—”躺倒在地的伤兵焦急而又无力地回答了一句,满是血污的双手忽然死死地抓住了身边警卫员的胳膊,挣扎着坐起身来。在这位疲惫至极、浑身是伤的士兵眼中,寻求友军支援救出战友,要比给自己及时的救治和休息重要得多。
“长官,独立团一连全连伤亡惨重,在我突围之前,死伤已经达到八十余人,可以战斗的人员不足四十人!二排自排长崔建以下全员阵亡!再得不到友军支援,最多半小时阵地就要失守!”那名伤兵声音疲惫而焦急地汇报道,林振飞看到这个浑身是伤的士兵正在焦急地恳求他出兵增援。
“什么?二排全员阵亡了—伤亡怎么会这么大?”虽然事先已经知道了日军火力的强大,进攻的凶狠,但是一连的惨重伤亡还是让他感到一阵揪心。
“日军的步兵大队拥有70毫米口径的曲射步兵炮,还有奇哈中型坦克提供火力支持,我们在无名高地修筑的工事阵地被小鬼子的炮火完全覆盖了,连部指挥所更是被日军发射的炮弹直接命中—”伤兵心有余悸地回答道。
“那你们连长陆蕴轩还活着么?你们连现在由何人指挥?”林振飞焦急地追问道。
“敌人火力太猛,陆连长受了伤,但是仍然在指挥战斗。不过山腰工事里没有立即撤出阵地的三排士兵被日军步兵包围了,整个山头阵地被日军分割成了三段—三排长杨尚武正在接替陆连长指挥落单的士兵—”伤兵摇了摇头,黯然而又沮丧地说道。
“你们具体还有多少人?还有重火力武器么?”
“就剩下一些跟我一样疲惫不堪、浑身是伤的士兵了,哪里还有什么重武器—”伤兵苦笑了一下,伸出双手,仔细计算道,“不到四十名受伤的士兵,能动弹扣动扳机的不到二十人,一到两挺部分受损的捷克式轻机枪,两门抢修好的60式迫击炮,但是却只剩下六发炮弹,还有两门柴油桶改造的土炮以及一些自制的燃烧瓶……长官,请你赶紧进军增援,不然您想让我们用这些破烂玩意去对抗小鬼子的坦克大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