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希礼竟要娶玫兰妮·汉密顿!
这是真的吗?怎么可能?她怎么一直不知道?斯佳丽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斯佳丽呆呆地站在门廊上,直等到斯图特和布伦特飞驰的马蹄声消失了,这时她才像个梦游者一样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她目光呆滞,手脚冰凉,那颗心阵阵痉挛地疼痛,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斯佳丽的生活一直顺风顺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什么有什么,她第一次遇到如此锥心刺骨的事。
这绝不是真的!一定是兄弟俩搞错了。他们又在跟她开玩笑了,他们不过就是想明天的烤肉野宴上能够跟她在一起,跟她跳华尔兹。阿希礼绝对不会,绝对不会爱上玫兰妮。阿希礼怎么会看上玫兰妮?玫兰妮是个小不点,身材孩子般瘦小,一张瓜子脸总那么一本正经。这样的女孩,连斯佳丽看了都忍不住要给予轻蔑,阿希礼那样的人怎么会娶她?还有谁比她更知道阿希礼的情感世界吗?
阿希礼绝不会爱上玫兰妮!因为阿希礼爱上她斯佳丽!她才是阿希礼所爱的人——这一点斯佳丽比谁都清楚。
然而,要证明斯图特和布伦特是在撒谎,却找不到有力的证据,他们似乎也没有必要这么做。她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看见这兄弟俩了,而且今天是他们回家的第一天,更何况这件事是他们从佩蒂帕特小姐那里听来的。
斯佳丽在痛苦中夹杂着希望,在希望中又夹杂着焦虑。眼前所有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了。
穿堂的地板被沉重的脚步声踩得格格摇动,斯佳丽知道那是黑妈妈来了,她急忙放下腿,尽量装出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千万不能让黑妈妈疑心出了什么事。黑妈妈虽然是个黑人女仆,但斯佳丽早就领教过她的厉害,只要有一点点的反常,都逃不过她的那双眼睛,紧接着那张嘴巴会一个劲地追问,直到把事情弄明白为止。斯佳丽凭经验就知道,如果不立刻满足黑妈妈的好奇心,她就会向埃伦查问这件事,到那时候斯佳丽只好把一切都向母亲和盘托出,要不然就得编出一套自圆其说的谎话。
脚步声把身材高大的黑妈妈送到了斯佳丽的跟前,一对机灵的小眼睛看看外面,又探究地落在斯佳丽的脸上。
“两位少爷可是你的客人,你怎么不请他们留下吃晚饭?我已经叫波克为他们多添两份饭菜了。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斯佳丽忍不住“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让黑妈妈看出了斯佳丽不高兴。
“小姐,你不高兴了?你一定是不高兴了,可逃不过我的眼睛!这是怎么啦?是他们欺负你了?开始你们不是谈得很好吗?笑声不断……”黑妈妈虽然是黑人女仆,但她对奥哈拉家忠心耿耿,更是埃伦的好帮手。她对三位小姐的管教,丝毫不亚于两位主人。只要黑妈妈摆出教训人的架势,她们就头皮发麻,因为那可不是一会儿的事情。
斯佳丽十分后悔自己不小心的那一声“哼”,这时急忙补救说:“不高兴?我怎么会不高兴?告诉你,我高兴得很!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见斯图特和布伦特了,今天能看见他们,怎么会不高兴?本来我想请他们留下来吃饭,可是他们谈起打仗的事,我都听得腻死了,等吃晚饭时再听,那时爸爸肯定也要来凑热闹,爸爸不是特别喜欢谈打仗的事情吗?到时候有三个人大谈打仗的事情,我可受不了!你喜欢他们谈打仗吗?”
斯佳丽一本正经地望着黑妈妈,黑妈妈点点头,说:“我不喜欢。”
黑妈妈忽然又有了“发现”:“哎呀,小姐,你怎么没披上围巾呢?晚上的寒气要钻进身体里的。要感冒了,可有你受的,到时候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好好,我马上把围巾披上!”斯佳丽转过身去。
听到那沉重的脚步声上了楼梯,斯佳丽脸上强装出来的笑容不见了,并且轻轻地叹息一声。她害怕再看见黑妈妈,这个老太婆管得真是宽,什么事都要管。这时候,斯佳丽最想一个人待着,理理乱糟糟的心绪,让受伤的心灵平静平静,而不是听黑妈妈长篇大论地教训人。可是,在这个大家庭里,人来人往,斯佳丽能躲到哪儿呢?她站在那儿,犹豫不决。
斯佳丽想到了父亲奥哈拉。父亲今天下午骑着马到十二棵橡树,与韦尔克斯家的庄园商谈买下迪尔西的事。迪尔西是父亲贴身男仆波克的妻子,在十二棵橡树庄园当女仆头儿和接生婆。父亲肯定知道那兄弟俩说的坏消息是真是假。即使今天下午他果真没听到什么,说不定在韦尔克斯家也看出些苗头,觉察到什么动静。要是在晚饭前能私下见见父亲,也许可以打听出事情真相——那就是兄弟俩所说的是一次混帐的恶作剧罢了。
不难看出斯佳丽到这时还心存侥幸。
父亲快要回来了,要见到父亲而不被别人知道,那就只有到大路口的车道上去等他。斯佳丽悄悄走下前面的台阶,小心地回头看看,担心黑妈妈在楼上的窗户看着她。很好,那里没有那张包着雪白头巾的大黑脸。斯佳丽大胆撩起绿花裙子,飞奔上通往车道的小路,脚上趿着缎带镶边的纤巧舞鞋,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斯佳丽根本不顾及一个女孩子的斯文了。
黑妈妈要是看见一个女孩子敢跑成这样,大概要吐血了。
一直到绕过一个弯,有一丛树挡住屋子,斯佳丽才停下来。
斯佳丽的脸就像燃烧的红霞,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坐在树桩上等父亲。
“这事不可能是真的,绝对不会是真的!”斯佳丽这样想,“父亲马上就可以明确地告诉我这一点。爸爸啊,您怎么还不回来?”
斯佳丽的眼睛望着面前弯弯曲曲的路。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下了小山,就是缓缓流动的弗林特河。穿过一片沼泽的洼地,爬上第二座小山,就是可爱的十二棵橡树庄园了,在那里居住着一个让她魂牵梦绕的人儿——阿希礼。
斯佳丽喃喃地叫着阿希礼的名字,好像要把阿希礼召唤到自己的身边。斯佳丽心跳加快,脸一阵阵发烫。
从小斯佳丽就认识阿希礼。那时候斯佳丽看着阿希礼来来去去,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更谈不上着迷了。但两年前阿希礼去欧洲旅游了三年后,特地上门拜访。从那天起,斯佳丽的那颗心就忽然之间被阿希礼占据了。
事情就这么奇怪和简单。
往日的一幕清晰地浮现在斯佳丽的眼前。当时斯佳丽在前门廊里,随着一阵轻快的马蹄声,斯佳丽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骑着马在长长的林荫道上一路过来。他身穿灰色细毛料衣服,系一条宽宽的黑领带,把那件胸前有饰边的衬衫衬托得更加漂亮。他的脚上是擦得雪亮的靴子。乍一看见斯佳丽,他赶快把头上那顶宽边巴拿马草帽拿在手里。他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一个黑孩子,站在那儿看着斯佳丽。他已经认出了斯佳丽,那对睡意蒙的灰眼睛荡漾着笑意。
“斯佳丽,你不认识我了吗?”
斯佳丽当然认出了他,他就是阿希礼。三年的时光竟把一个人变得这样容光焕发。
“阿希礼,你是阿希礼,我怎么不认识你呀?”斯佳丽兴奋地说,那双几乎会说话的眼睛俏皮地望着阿希礼。
“斯佳丽,你都长这么大了!我差点认不出你了!”阿希礼轻快地走上台阶,吻了吻斯佳丽的手。
那一瞬间,斯佳丽完全陶醉了。
时间真是奇妙啊,让一次平常的重逢就这样变得不平常起来。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他们一块儿参加舞会,一块儿去野餐,一块儿去郊游……甚至有人说,有阿希礼的地方,就有斯佳丽,反过来也一样。
那些日子里,斯佳丽的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幸福。她暗暗期待着,期待着阿希礼对她说出所有恋人都会说的那三个滚烫的字来。斯佳丽对自己是有这种自信的。斯佳丽的直觉告诉她阿希礼爱她,这种直觉比理智和凭经验得出的认识更有力。
这点是不容置疑的。
然而,一次次的期待,得到的是一次次的失望。那三个神圣的字始终不见从阿希礼嘴里吐出来,那对清澈的灰眼睛也从来没有流露出斯佳丽在别的男人眼睛里见得多的那种炽热眼光。
阿希礼明明爱她,可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呢?这点斯佳丽就不懂了。
其实,阿希礼的许多事斯佳丽都不懂。
说实话,阿希礼对斯佳丽是周到的,热情的。可是阿希礼一直那么彬彬有礼,一直那么温文尔雅,近乎完美了,他对人对事的态度却又分明有点冷漠,有点见外,似乎在想着些什么,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即使斯佳丽也是如此。
阿希礼与别人还有一个不一样的地方,他精通县里通常的各种消遣,但他却没有像别人那样把这些寻欢作乐的事当作人生的目标。他还对书本和音乐感兴趣,尤其对写诗乐此不疲。
当时的年轻人却没有这种兴趣。
既然斯佳丽不了解阿希礼的内心世界,那斯佳丽又怎么迷上了阿希礼了呢?这点斯佳丽可不知道。也许正是阿希礼那神秘莫测,像扇既没有钥匙,也没有锁的门,才激起了她的好奇心,才使斯佳丽越发想要征服阿希礼,想要得到阿希礼。
太年轻,太娇惯的斯佳丽从不知道什么是失败。眼下从那两兄弟口里传来这个可怕的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斯佳丽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只要爸爸回来,一切就明白了!斯佳丽看着大路望眼欲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