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盛顿，史迪威将军得知他被选派去指挥部队对敌人进行第一次打击。
美国的第一份地面进攻计划正在起草，史迪威受命策划这次规模巨大的进攻。一年之后美国发动的北非战役，使这一计划终于成为了现实。
在1941年12月，计划的轮廓尚不清楚。没有人知晓美国贫乏得可怜的资源能否支持如此迅速地制造出有效的战斗力。在令人绝望的时刻，人们不知道历史将给美国多少准备时间；也无人知晓在敌人的战线上，哪一点是美国的打击易于奏效的地方。
这一庞大计划的代号是“体育家—北非”。但北非所指何处，无人能够准确回答，是卡萨布兰卡、达喀尔、阿尔及利亚还是丹吉尔？总计划中有许多变化因素和替代方案，下属计划都是用颜色来命名的——“黑色计划”、“灰色计划”、“紫色计划”。这些计划既彼此结合，又相互替代，每个计划都从各方面、各个层次上反映出不同兵种、各个盟国所提出的不同利益、不同需要和不同方法。无人知道何时开始行动——是4月，5月，夏末还是初冬。无人可以预料法国人、西班牙人的反应，尤其是敌人的反应。
华盛顿充满着战争中的混乱。史迪威将军的任务是将人员、计划和辎重集中起来，建立一支进攻先遣队。
12月26日
（飞机离开了菲律宾群岛。）
没有人知道我现在去哪儿。1点钟去看杰罗。一直等到4点钟，没有见到杰罗。回到陆军学院。“每个人都在开会”，不是来开会的，就是刚开完会的。今天上午是讨论达喀尔，下午是卡萨布兰卡。
12月27日
见到了杰罗。又有新的指示。现在是达喀尔或卡萨布兰卡。“大人物”（指罗斯福）认为进攻卡萨布兰卡的“时机还不成熟”。来了好消息，在撒丁岛和西西里岛有德军1100架飞机，在摩纳哥有18.5万德军，在北非有8万法国部队，在法国有德军28个师，在西班牙有德军400架飞机，等等。情况很清楚，我们只能干一件事而不是几件，我们需要选择。
同马洛尼察看作战室。很明显我们在珍珠港还有6艘战舰和3艘航母。（“亚细亚民众”号与3艘巡洋舰、21艘船只停泊在苏腊巴亚。为什么没有动作？我疑惑不解。）
给史迪威夫人的信
我们被文件所困扰，我们到处找人，等人。一事无成。晚上我们和约翰·戴维斯［史迪威在中国时的政治顾问］一起吃饭，长时间交谈。今天我们还继续到处跑来跑去，笨拙地处理文件。到了6点钟，我们停下手中的活儿，吃上一份热乎乎的海鲜。然后就去散步。
我对华盛顿的印象是，办事员从自动旋转的大门匆匆忙忙地跑出跑进。手里拿着文件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跑来。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角落里交头接耳。当你开始讲话时，大家都站起来。电话的拨号声和铃声响个不停。屋子里挤满人，秘书在紧张地打字。“请立刻把这个打10份！”“从保险箱里取出那个秘密卷宗。”“黄色计划”（“蓝色计划”、“绿色计划”、“橘色计划”等等）到底搁在什么地方？大家都在狂抽香烟。大家都把你推给别人。应该有个高嗓门、满脸凶相、手持棍棒的人出来大吼一声：停止！你们这群疯狂的杂种，不许说话！你们不要装出一副勤快的样子！现在你们一半人他妈的在天黑前给我滚出去，其余一半人在这里坐一小时，谁也不许动！这样，他们就会把文件全部烧掉，重新开始。
好吧，跟他们一道见鬼去吧。现在还没有事儿，一切都在捉摸不定，仍处于“计划阶段”。而我还要在这儿待一段时间。
12月29日
推动这一切运转的力量当然是总统。他爱海军若掌上明珠，而把陆军当后娘生的。珍珠港事件是对他威望和自豪的沉重打击，以至于我们接到命令，不许说海军的坏话。此外，罗斯福对一切军事事物都是外行，容易冲动（感情用事）。不仅如此，他还被英国人迷住了，他们用噱头使他信以为真。由于在夏威夷发生的灾难，我们停止了供给英国人物资。他们所掌握的物资应该是极其众多的，因为几个星期的产品就让我们感到自己好像成为了富翁。说到一时冲动，今年春天，“灰色计划”［南大西洋岛屿计划］一时间成为了热点。战争计划处询问这一计划将持续多久。他们说要3个月，并说要在1个月内准备完毕。他们简直发疯了，好在后来停止了下命令，因为罗斯福有了新的想法。这回是冰岛，于是冰岛成了热门，而“灰色计划”则被束之高阁了。现在又发生了这件事。我们得去干这个或那个。他对英国人言听计从，而对我们却颐指气使。形势把我们逼进了一项鲁莽而糟糕的计划之中。
我发现根本没有进行基本战略研究。例如，现在我们应该认真地进行战争准备，在我们赢得有利时机前不开始进攻，还是应该马上就试图进攻？我们应该进行战争准备，直到我们能够发动不可抵挡的进攻。但看起来这并不是答案。有巨大的压力要我们做些事情。英国人要我们两只脚都迈进来。因此，答案是我们必须现在就做些事情，用我们仓促制造的飞机，用我们训练未果、装备不全的部队。
下一个问题自然是如果我们必须进攻，那么应该进攻什么地方？因为我们还没有强大到在大西洋和太平洋同时动真格地做一些事情，只能是二者取一。问题没有直截了当的答案，但迹象表明将是在大西洋。（对于一个放弃了菲律宾群岛、荷属东印度，任由它们毁灭的政府，美国做何感想呢？）英国人和俄国人争辩说德国是真正的威胁，打败了它，一切就都简单了。但与此同时，我们只有把日本人阻挡在东印度群岛之外才能打败它，而日本人让这种设想变得更加困难了。（美日舰队在太平洋上必然要有一场大战。一旦我们打垮了日本舰队，我们就能掌握主动，但我们的海军能做到这一点吗？）
如果他们有条不紊地实现这一目标，那么情况也许不会太坏。首先进行“紫色”［作战计划］——应该承认它看上去已经在进行了——巩固一个侧翼。而灰色计划巩固另一个。这时，只有在这时，才能着手“黑色”［作战计划］，它对这些岛屿必然产生某种影响。这里也是一样，我们一定要在德国人下手之前行动起来，但我们已经焦头烂额了。我们无力单独承担这些任务，英国人必须和我们一起联合行动。让这些“联合行动”见鬼去吧！我不喜欢他们，现在（12月29日）英国人要想进行灰色计划、“鸟”和“酒”计划，但都是白费工夫。
12月30日
到战争计划处去谈话。戴利和第32师、34师、37师和第一装甲师开赴爱尔兰。
陆军部长（史汀生）来找我们。他思想敏锐。
下午我概括介绍了［北非］进攻计划，我们仔细分析了情报。
我想我们必须改变计划，直接在佛得角行动，以便为空军的飞机争取足够的空间。离开海阿达姆斯［旅馆］去布莱克斯通。今晚实行灯火管制。我们去看了新闻短片。
12月31日
今天上午9点钟到9点半见乔治·马歇尔。讨论命令和一些他为之操心的想法。领袖［罗斯福］是个铁腕人物；陆军部长是一个缓冲器，在大的问题上敢于站出来发表自己的看法；但最上层的决定很有可能是由海军的一些人做出的。
人事处让我们过目一份139人的参谋名单。空运部队共约3万人。
我们的人怎么了？有35架B-17飞机逃出了菲律宾群岛，而据说日本人在战争第二天就打掉了17架。
海军要干什么？苏腊巴亚的21艘舰只无所事事。也许他们正煞有介事地举着约翰·保罗·琼斯的标语——“我还没有开火哪！”
除夕时给史迪威夫人的信
向你们大家祝贺新年，还有其他的人。我相信我们能够停止这场该死的战争，使你们大家获得几年的和平安宁。我非常希望能够回到你们身边。我对此是很乐观的。我不相信这个国家会不起来反抗，消灭这些各种各样的杂种，尽管现在看来战争会是长期的。我们正在动员大量的人力，当我们在各处发挥这些人的作用时，相当一部分人将受到沉重打击，他们将为发动这场战争而遗憾……
1942年1月1日
与参谋长［马歇尔］谈了一个多小时。为远东没有统一的指挥而感到忧虑。问题不在英国人与我们之间，而在于英国人内部！“老大哥［指英国的海军］”目空一切，我行我素。没人能够做到指挥他们。狂妄自大的英国空军也是如此。
只有地面部队进行合作。
乔治［马歇尔］去找丘吉尔，把丘吉尔从床上叫了起来，丘吉尔向他们提出了警告，才终于使他们联合在一起……
蒋介石开始捣蛋。他和何应钦［此时任中国军队的参谋总长］认为美国空军应该立即赴华保护他们，他们应该获得所有他们要求得到的东西。中国对英国霸占了“土尔萨”（一艘装载着运往中国武器的货船，英国人在仰光扣留了此船）上的物资用于保卫仰光感到十分气恼。蒋介石准备派10万部队去缅甸，但韦维尔拒绝了他（“出于逻辑方面的理由”，布雷特如此说，但没有阐明理由）。
乔治［马歇尔］在物色一名高级军官去中国。德鲁姆？一个自命不凡，狂妄自大的人，对中国人来说是个新人，职位很高。我？不行，谢谢了。在他们的心目中我不过是个被他们看不上眼的小小上校［1937—1938年史迪威任美国驻华武官时，其军衔为上校］。他们见过我赤着脚在泥里走路，见过我同苦力在一起，见过我乘坐士兵的火车。德鲁姆以为长篇大论地讲话，在经过译员翻译时，争取时间考虑，慢慢地做出决定，就能保持住自己的尊严。无论如何还是应该派德鲁姆去。
我的关于“体育家”计划［进攻北非的计划］会受到德国潜艇威胁的观点被乔治否定了。“不用一支大护航队，有保卫的，潜艇进不去。为什么，在菲律宾群岛周围全是日本的运兵船，但我们的潜艇无法靠近，空中和海面的防御很好！”约翰·保罗·琼斯的幽灵。阿诺德来了，进行争论，反对“体育家”［计划］的理由不够充分。
K××说陆军部如同消化道一样，你从这头送进食物去，那头出来的便是废料了。
1月2日
马尼拉被攻陷。
就“体育家”计划又开了一次大型会议。杰罗、萨默韦尔、阿诺德、克拉克、参谋长和我参加。大家一致反对这一计划。英国人声称，西班牙会“坚决反对”德国。废话，德国人占领了这个国家，佛朗哥（当时西班牙的统治者）得付给他们打仗的费用。派特尔说我们用“两个飞行中队”就能获得卡萨布兰卡的空中优势，德国人根本不会给我们造成麻烦。他们的这些废话动机很明显，而我们的“大人物”却相信了他们。（我告诉他们，如果西班牙向德国人开火的话，我们可能最好是进入里斯本。）我还向乔治（马歇尔）询问美国在那里要达到的基本目标是什么。他说，实际上是保卫地中海的海上通道，如果护航船队能够使用这一通道的话，“英国的海运数量可能会翻两番”。我不这样认为。可能他们期望作为“体育家”计划的直接成果，法属西非也能参加进来。
今天早晨德鲁姆来了。紧张地工作。
有新建２个军的传言。统帅部要再组建一些新的师。7月份之前，每月新建3个师；7月份之后，每个月组建4个师。配发装备有困难，头几个新建师都有困难。
与情报委员会的夏皮罗长谈，关于“黑色”计划和“体育家”计划的失误。他肯定希特勒会在西班牙打赢。“黑色”计划对英国是非常不利的。在那边指挥的将军不积极，既无进攻性又无警惕性，民众对他很失望。这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
1月3日
从8点半到12点与参谋长（马歇尔）、杰罗、李、萨默韦尔、阿诺德和斯帕茨一起研究“体育家”计划。我们一致反对这个计划，并把讨论结果告诉了陆军部长（史汀生）。他认为我们的观点是完全对的，但他说，“我们总是说‘不’，太生硬了。只要能找到一种替代方法就行……”
大家都同意要立即行动起来，但大家都认为物力不足，运输无保障，会出现许多复杂情况，一些重要情况也还没有摸清楚，后果可能是严重的。某些侥幸的胜利会危害到全局。我们不走我们在太平洋的伙伴们失败的老路。他们的失败给我们提供了一些理由。在这里我们是自由的人，我们要谨慎地对待会把我们自己引入死路的冒险——枪林弹雨、损失惨重、补给困难。而其结果关系到我们在欧洲的声誉和成败。我反对这一计划主要有两条理由：
1.我们对西班牙人会做出什么反应一无所知；
2.计划非常复杂。
今天见到德鲁姆，看到了他的随行人员名单。也给了他一些如何行事的提示。普里查德和他同行。
给史迪威夫人的信
鲍威尔带来了你的信，今天又来了一封。新年带来了好运气。今晚只是一种暗示，我希望能够更加明确，我正在制订一项计划，其中有一大堆细节和想法要研究。多恩、迪克和我在这儿有一个套间。本［史迪威最小的儿子，当时14岁］穿着没有纽扣的衬衣。多么大的笑话！你不知道幸福的人是没有衬衣的吗？本是个科学家，不是个花花公子，不要给他穿得过多。
乔［史迪威的长子，后在缅甸战役中晋升为上校。当时他正处于大手术后的恢复期］脱离了危险，真让人宽慰。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很大的担忧，我也知道你已经精疲力尽了。但你们两个很快就会康复的，一切便又会生机勃勃。如果你们认为两者都可以的话，我希望不进行手术，不做手术照样可以生活。我想我们都尽了自己的力量。
1月5日
我从事这项工作时间越长，越感到情况之糟糕。日本人在菲律宾让我们吃了很大苦头。我们正在向海外派兵。戴利手下的一个师已经启程。看来我们也要出征了。
我草拟了一份进攻计划，并把它交给麦凯布去研究。没有实施作战计划的决定，无论它是“黑色”计划还是“体育家”计划，或者是别的什么。
各种报纸上整页地刊载制造康采恩和工会等的广告。让这些废话见鬼去吧！一旦国家做出决定，我们就大干一场。
1月6日
一些业余战略家搞了一个大方案。我们首先拿下丹吉尔，对这一点谁也不会反对。然后在北非进行胜利进军。这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美国人在那里已经表现过两次了——在1802年和T·罗斯福时期。所有的当地人都知道我们是好医生，都会转向我们方面的。我们唯一需要做的是向他们显示我们有多么强大。整个计划是政治、经济、军事空话的混合体，必然要遭到战争计划处和情报处的否决。
今天早晨我看到一份令人惊奇的文件。罗斯福、丘吉尔、陆军部长、总参谋长和迪尔开会的会议纪要。极不光彩。这次会议表明英国人向“我们的孩子”施加了巨大的压力，仿佛他们成了我们的代表，夸夸其谈，而不是英国的代表似的。如此这般一定照办即可。马格尼特计划［有关在北爱尔兰部署军队的计划］将把几个英国师换防回家，兴高采烈地重返英格兰。谢谢。没有暗示说他们将到别的地方作战，但我们却必须源源不断地向我们的英国朋友提供租借物资，而我们的人民却不得不节衣缩食。
对“体育家”计划的反对也遭到了冷遇。嗨，都是废话，我们能够做到（实现这一计划）。“我们的孩子”对卸船速度不能更快一些感到奇怪，他说，“对于焦急万分的人来说，两周时间太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