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底,同盟国的首脑们在中东开了两次会,先在开罗,后在德黑兰。
在开罗,罗斯福和丘吉尔把蒋介石召去讨论对日战争。在德黑兰,罗斯福和丘吉尔会见了斯大林,讨论对德战争。
由一场全球性大战联系起来的两次会议是各自独立的。在开罗,尽管中、英、美之间分歧很大,几个盟国还是同意要立刻准备在缅甸进行一次大规模攻势。这将是一次经过充分准备的攻势,英国人在南缅大规模登陆,美国部队也将参加这一攻势,在拉姆加尔受训的中国驻印军从印度进攻北缅,中国远征军从云南对缅甸东部进行全力攻击。
类似这些技术性的细节是由中、英、美军方参谋部门在职能一级的会议上制订出的。代表中国在这些会议上发言的责任落到了史迪威身上。当技术性细节完成后,推荐军事领导人的工作就到了罗斯福、丘吉尔、蒋介石这一级。在这一层次上,经过许多未经记录的外交性讨价还价之后,蒋介石终于同意了由军事参谋们制订出的总体方案。他仍对未能取得更多的美国对华援助以支撑其军事与政治机构而心怀不满;但在盟国做出许诺的基础上他还是愿意合作的。他返回了中国,史迪威则留在开罗等候德黑兰会议的结果。
11月15日
下午2点起飞。4点30分到达昆明。
11月16日
3点40分乘C-87动身。旅途顺利。7点到达。3小时20分钟。8点出发。4点到德里。持证件到司令部。
11月18日
10点30分,东南亚战区司令部会议。为指挥问题而长时间争吵。匆忙出发。2点35分。7点5分到卡拉奇。
11月19日
7点50分起飞。4点30分到巴士拉。8小时40分钟。途中飞过阿巴丹。那里和巴士拉沿河地区发展很快。有许多树龄很长的棕榈树。住在机场饭店。一餐鸭肉外带味道极好的法式煎土豆。
11月20日
8点起飞。在哈巴尼亚加油。10点35分起飞。1点飞经耶路撒冷。开罗。3点40分到达佩恩机场。7小时40分钟。到处是带刺的铁丝网。英国人保护着迪基[指蒙巴顿]。去牧羊人[指到牧羊人饭店]理发。回到PX营地——惊人的贮存物资。
11月21日
开罗。8点早餐。起草了几笔广州计划[计划于次年春天进行的攻势]。
下午。见商震及随行人员。散步时迷了路。商震和林蔚在饭桌上狼吞虎咽。夫人在我后面。出来见到大元帅。夫人去休息了。到处是有刺的铁丝网。然后去4号[指住所]:乔治·马歇尔、帕特·赫尔利和萨默维尔。谈到11点30分——罗斯福不喜欢我把蒋介石叫作“花生米”。
11月23日
继续开会。对计划发表意见。11点,金[ 欧内斯特·金海军上将,美国海军参谋长。
]来开全体会议。蒙巴顿大谈此计划。在米纳大厦吃午餐。2点30分开预备会。大元帅打来电话说“不要提出计划”。意思是说他要来出席会议。随后他又不来了。尔后又说要来。主啊。布鲁克[ 陆军元帅艾伦·布鲁克爵士,英国皇家陆军参谋长。
]怒气冲冲,金也异常恼怒。金差点儿爬上桌子去揍布鲁克。天啊,他发疯了。我真希望他打他几下。
3点30分,中国人来了。糟糕的场面。他们连一个问题也提不出来。布鲁克对他们好一阵挖苦。我帮他们摆脱了困境。他们被问及远征军的情况,我只得做了回答。布鲁克连续发问,我都挡了回去。6点去大元帅处,帮助中国人准备要提出的问题。疲惫至极。
11月24日
恶战一直打到10点。给夫人写了几张便条——美国部队[参加缅甸战役的]原因。中午出去把便条交给她。她还在床上。对她说她得起床同乔治·马歇尔共进午餐。她在午餐上谈了许多,后来大元帅也对计划说个没完。美国军队参加的希望不大。“花生米”开始说他要参加下午的会议,然后又放弃了。他要我对他们讲明他的观点。
3点30分开会。中国人依照我写下的材料提出了他们的问题。关于英国部队的人数这一问题让英国人大为恼火。我们坚持讨论这一问题,乔治[马歇尔]则对美国提供飞机、驾驶员和步兵等问题作了保证。这篇发言是给大元帅,也是给英国人听的。路易斯[蒙巴顿]说将同大元帅协商这一问题。与从前让我同大元帅协商相比,这是个值得欢迎的变化。
11月25日
4点30分同乔治一起去见罗斯福,他说“花生米”已同意[缅甸计划]。他对法属印度支那的计划——设3位专员——中国人,英国人,美国人。不交还法国。追问他部队的问题。他的打算是派一旅海军陆战队去重庆!乔治·马歇尔的计划是一小批战斗部队。好吧,算是同我们一致——只要给我们人就行。
霍普金斯9点30分派人来接我。车子丢了。10点30分到了那儿。乐队在演奏——狂欢——同丘吉尔谈话。霍普金斯说,大元帅下午6点时表示不喜欢计划了。天啊,他又不对头了。
11月26日
路易斯[蒙巴顿]11点来,谈了计划。他对“花生米”产生了厌烦感。还有谁不是呢?
11点30分去见“花生米”,同去的有哈普[阿诺德]、萨默维尔、惠勒、斯特拉特迈耶和陈纳德。由于我们迟到了3分钟,刘约翰吓得脸都青了。商震脸色灰白、双膝颤抖地望着门外。这些家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老是给吓成那副傻样子。我对他说不要担心,但他还是十分着急。
“花生米”胡吹了一番。我们说服了他。他让路易斯放松对空运指挥部的控制。一定要得到1万吨[指每月经驼峰空运的物资]才行。最终同意了。一直坐到3点。总是打瞌睡。
11月27日
所有人都去了德黑兰。我们要等到他们回来才能行动。不给我们会议记录。魏德迈有,他的副手林肯也有。我对那个自高自大的年轻人很厌烦。“由委员会进行战争”是不顶事的。执行者面临着很大的危险。
11月30日 在埃及给史迪威夫人的信
书信检查官让我给这个国家而不是这座城市起个名字。因此你得猜一猜了。也许你了解这里一塌糊涂的样子;它已持续了一周,至今尚未结束。我带来了弗兰克和×××,我们一直在为亲爱的老拉特格斯打仗。我只得在所有事上代表“花生米”,因为他自己的人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奇怪的是,我相信“花生米”开始感激我的努力了。我们主要的问题仍同以往一样,在上头。
星期天,我们溜号飞到了耶路撒冷。先去了城南5英里的伯利恒,然后匆忙浏览了全城。我得知了一些令人吃惊的事。(1)耶路撒冷已经遭受过32次之多的火灾、地震和战斗的毁坏。(2)每次被毁后城市都在废墟之上再次重建,因此,基督时代的街道要在现在的街面之下30或40英尺。(3)现在的城墙是在16世纪修建的,但可能还精准地位于原址之上。(4)对于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和埋葬的地点,有着重大争论。(5)“圣地”的每一个人都属于某一教派——他们各自声称拥有这一城市,并在城市之上建立教堂。旧日的环境彻底消失了,只需再多一个热狗商亭就可使你相信你是在贡岛。基督诞生之处曾是一个部分被用作牛棚的山洞,现在这里只是一个装满旧灯和可怕的大理石浴室装饰物的洞而已,就像你走进教堂,要通过圣坛后面的地窖走进去一样。这让我恶心。当你想到这个地方本来是什么样子而且应该如何对待时你就会发疯。(6)你也许知道,耶路撒冷是3个宗教的圣地——基督教,伊斯兰教,犹太教。犹太教始于亚伯拉罕,基督教始于耶稣基督,穆罕默德则从此地升天。因此,由于这里对3个宗教来说都是神圣的,二千年来一直在此战斗,轮番彼此杀戮,将此城撕为碎片。在城墙之外,耶路撒冷在过去25年间变得崭新,看上去就像费城的郊区。新城最不凡的建筑是基督教青年会。这座建筑是用美国人的钱修建、供当地一些无法归类的人娱乐用的。嗯,那儿有一些引人入胜的景观——如城堡、老城、弯曲的旧街道,混杂着各种族、各宗教的居民,城墙外边或许为真的基督的墓,死海以及乡村景色等。但那些带着神圣意念虔诚而去的人却不免要十分惊讶。
埃及这里是多么不同。许多金字塔没有被人改动过。修复过的金字塔庄严而真实。一切都是原样,四周有足够大的空地让你能看清整个建筑。当然,狮身人面像和吉萨大金字塔就在我们门口。(乔普斯金字塔有480英尺高。)我们去了10英里以外的萨卡达,去看“石阶”金字塔——公元前5000年的建筑遗存,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石建筑。附近就是神牛的墓——一个由巨石里挖出来的洞穴,牛被逐个下葬于巨大的花岗岩石棺中。这是大约公元前3000年的遗迹。边上是蒂的墓,蒂是当时的宰相和祭司,墓上有你所能想象得出的最精美石雕。墓壁上有他那个时代的生活画面,绘画和雕刻在今天来看都是一流的。我们仔细地观赏着。当然,还有许多我们来不及去看的古迹,但这两个陵墓就使人十分满足了,我们可以毫不遗憾地略过其余的。
12月1日 给史迪威夫人的信
又溜号了,飞到卢克苏尔,古代底比斯城遗址。沿尼罗河飞行2小时,多愉快的一天!参观了塞提一世、拉美西斯三世和图特安哈门的陵墓。惊人的东西,全在长长的石头隧道的尽头,石壁上全是彩色装饰。藏身于尼罗河西面的山丘中,现在得到了很好的保护。看了门农的巨像和拉姆塞斯的庙。然后返回东岸去看卢克苏尔和卡纳克的庙宇。这里曾在1000多年中是埃及的文化中心,它当时一定极为兴盛。卡纳克的庙宇占地1000英亩。(我们家还不到一英亩。我们找了个叫阿布胡迪的向导。他知道他国家的历史,也懂考古学。他经营着一个纪念品商店,常到陵墓里去发掘战利品。)
我在埃及一溜烟地转了一阵。我是个对古迹着迷的人,而这里到处都是古迹。我能在这里转上几个月,我希望能再来此地看一段时间。如果不是这次会议,我也许永远见不到这些。我们在回到粪堆上之前溜号了几天。我想让你知道这是个多么美妙的插曲。
德黑兰会议给开罗会议的计划造成了巨大改变。在德黑兰,斯大林坚持在1944年实施跨海峡的大规模登陆,这得到了美国军方的赞同。进行这一登陆的决定迫使美英决策人大幅度削减原定给予南缅登陆使用的物资,继而又改变了缅甸攻势的整个战略。
罗斯福和丘吉尔返回了开罗,重新研究在此前一星期做出的全部决定。在强大的南缅登陆被取消之后,英国人拒绝进行他们先前承诺过的整个缅甸行动。蒋在第二阶段会议中缺席了——他已飞回重庆,一心以为一切已安排妥当。史迪威现在的任务是回去告诉他盟国收回了承诺。
对史迪威来说,重要的是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同蒋介石打交道,他寻求并且受到罗斯福的接见。他的目的是单一的——他应如何向蒋介石通报美国的政策?他对这次谈话所做的笔记是以问答形式出现的。
在这次谈话之后,罗斯福给蒋介石打去了一封私人电报,征求他的看法。蒋的回答模棱两可。史迪威带着同一个令人厌烦的问题回到重庆,在没有比他个性力量更大的推动力的情况下督促蒋进攻缅甸。
对华政策会议
1943年12月6日
开罗,亚历山大·柯克的住所。德黑兰会议之后。
出席者:罗斯福、霍普金斯、史迪威和×××[ 抹掉的是一个美国人的名字。 ]
罗斯福:哎,乔,你对这个坏消息如何看?
史迪威:我还不知道它到底有多糟糕。
罗斯福:我们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我像骡子般地坚持了4天,但没有用处。开会也没用。英国人就是不愿投入行动,我无法使他们同意我的看法。
史迪威:我想知道这对我们对华政策有什么影响。
罗斯福:好吧,如今我们同中国已是好多年的朋友了。我把这种感情的一大部分归功于传教士们。你知道,我与中国有历史渊源关系。我祖父在1829年时就去了那里,汕头和广州,甚至去过汉口。他同当时的每一个美国人一样怀有雄心——他成了百万富翁,回国之后他把钱投在了西部的铁路上。不出8年他失去了所有的钱。哈!哈!哈!随后,他于1856年再一次去了,在内战期间一直待在那里,而且再一次成了百万富翁。这一次他把钱投在了煤矿上,直到他死后2年煤矿才开始赢利。
史迪威:我认为我们的政策是提高中国的地位。
罗斯福:对,对。提高她的地位。这次大战之后他们将需要我们的巨大帮助。他们将会需要贷款。蒋夫人和大元帅眼下想要10亿美元的贷款,但我告诉他们这很难获得国会的通过。嗯,我不是一个财政专家(!!)但我有个想法:花上5000万或1亿美元,购买黑市上的中国纸币。这花不了多少钱。(!!)当中国发现他们的钞票正被人大笔购进时,他们就会竭力捂紧它们,汇率就会下降。我们也许可以这样来对付通货膨胀。之后我就会同中国政府分享利润——我会把这些钞票保存起来,当市场上需要它们时我就将它们出售给中国人,换回我卖给他们的美元。
×××:不去重新打通交通线对中国人的影响……
罗斯福:对。对。你以为蒋能维持多长时间?
史迪威:局势很严重,日本人再来一次5月份的那种进攻就会把他推翻。
罗斯福:好吧,那么我们就该找另外一个人或一群人继续干下去。
史迪威:他们也许正在找我们。
罗斯福:是的,他们会来找我们的。他们确实喜欢我们,这话只限于我们几人之间,他们不喜欢英国人。你看,我们同英国人在那里的目的不同。譬如说,香港。我倒是有个让香港成为自由港的打算:向所有国家贸易开放——对全世界!但先让我们在那儿升起中国旗,蒋紧接着就会作出一个友好的姿态,让它成为自由港。这就是处理这件事的方法!和大连一样!我确信蒋乐于使它成为一个自由港,货物也就可以不经海关检查、未经完税就通过西伯利亚。
×××:在您看来,是什么使俄国人允许中国得到满洲的呢?
罗斯福:嗯,我认为他们觉得自己得到的足够多的东西。你可以再往西伯利亚安置1亿人。斯大林不想再要更多的土地了。他已经得够了。他和我在朝鲜和印度支那问题上达成了一致。我们可以设立委员会管理这些国家25年左右,直到我们使他们可以自立为止。就像菲律宾那样。我直截了当地问过蒋,他是否想要印度支那,他说,“决不!”就是这么个——“决不”。
史迪威:蒋很难对他的人民解释,盟国不愿打通缅甸。
罗斯福:是的,是的。但如果我们不投入这一行动,我们就可以把更多吨数的物资运过喜马拉雅山去。是的,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把更多货物运入中国。
霍普金斯:这个中国国家航空公司是泛美航空公司的附属公司吗?
史迪威:49%的美国人股份,51%的中国人股份。
罗斯福:噢,那很好。中国人可以在中国内部管理他们的航空系统。我对此并不反对。现在,我可以同意英国人在大战过后开辟从英国起飞、经纽约至澳大利亚的民航航线,在纽约让乘客下机,搭上去澳大利亚的乘客,然后飞到旧金山,让从英国来的乘客下机,再搭上去澳大利亚的乘客。但不能让纽约登机的乘客在旧金山下机。噢,不。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