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一边学着他的样子下马,一边道:“没问题。”
远山连绵,天色仍旧泛青,晨风轻轻掀着我们的衣摆,划着好看的弧度。
我仍旧不知道他带我来这里的真实目的,此时他走在我前面,一句话也不说。
随着他走进一处两山间的缝隙,那是一个只允许两个人并排走的峡谷。然后走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又领着我上了一个栈道,由于怕我摔下去,他握着我的手。
断没有想过,平时那般冷的人,竟有这样温暖的手掌。
我低着头注意脚下的路,乖巧的随着他走。
直到他停下脚步,似叹了口气般,道:“还好,不算晚。”
我这才抬起头来打量,暗想着他到底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了。
晨阳耀目!我眯起双眼,愣愣地瞧着这壮观景色。
入目的是一片金黄,此时太阳已经露出了半个脸颊,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好似在湖面上撒了一层金子般。青翠的小草在晨风中摇曳身姿,远处梨花树透着暖暖的白,风中暗暗飘来淡淡的梨花香。
这已不是赏心悦目能够形容的景色。
待我回过神来,已经被他拉到一个草坡上躺下,听见他对我说:“怎样,这日出可还漂亮?”
我点点头,笑道:“自然漂亮。”
想起来仍有一事不解,于是侧头问他:“二哥怎么想到今日带小妹来看日出?”
他微眯着双眼,看着远方景色,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道:“今日是你的生辰,这是二哥送你的礼物。”
听他一说,这才记起,今日已是四月初二。
“那二哥什么时候找人教小妹骑马?”
我这脚恢复的不错,现在已经与受伤之前没什么不同了。
“找人教做什么?你若学便是我来教你。”他挑了挑眉,略显诧异地看着我。
跟着他学琴已经送了半条命,若是再跟着他学骑马岂不是一条命都搭上了……
但我还是僵硬的转过脖颈,不敢说半个不字,勉强笑道:“二哥你亲自教我?那自然好,小妹先谢过二哥了。”
五月,初夏时节,天已经叫人越发的喜欢不起来了。
午间时分,骄阳已似火,屋子里闷热,只觉得身子一动便会出汗。
“三小姐,你来说说这句话的含义……”
此时我正百无聊赖的伏在书案上,听见有人唤我,遂侧过头来,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的白胡子老头,暗自撇了撇嘴。
前些日子,被以折磨我为乐趣的二哥丢到这里,一个类似书院的地方,从此便过上了朝不保夕的生活。能在这里学习的多是世家子女,现在高丽女公子已经快笨死的消息大概在他们中传开了……而我对此只能叹息一声,再无其他可说。
身侧几案坐着的正是毅儿,此时用书简挡着脸小声地提示着我。
饶是如此,我还是一头雾水,半句话也答不上。许是见了我一脸困惑的样子,毅儿捂了脸坚决不再扶我这个刘阿斗。那个老头被气得直拿眼瞪我,扭头寻了戒尺,作势要打我。
我眼睛一瞪,顾不得许多,嚷道:“你一堂堂男子居然和我这小丫头一般见识,传出去丢不丢人!”
话毕,不待他反应过来我的歪理邪说,直接掀了衣摆走人。
可出了门我就后悔了,今天的事情一会儿就会被我那二哥知道的,后果不堪设想。我正想着对策,一扭头看见一个人。
倒是有点印象,那人因为不爱学习上课溜号,此时正被罚站。
好像听毅儿说起过,是某将军家的公子,因为父亲和叔叔双双战死沙场,家族中只剩他一个男儿。所以他作为将军之后,本该在军中历练的年纪却在这里读他并不喜欢的书。
连我都看得出来,他志不在此,旁人又怎么看不出来呢,想来是可怜他的罢,可怜忠心之人的家族,他们不可无后。
若不这样,臣子们该是会寒心的。
但是他们不明白这功德和恩典中最无辜的是这个孩子么,这个孩子的理想才是最可贵的啊!
我正暗自叹息着,身后忽地有声传来,“姐姐!”
回身看去,正是毅儿。
他奔过来扯住我的衣袖,急道:“快随弟弟回去,不然叫二哥知晓了,怕是……”
“偏不。”
我真是很讨厌这种一点自由都没有的日子……不知憋了怎么一口气,我转身举步便走,丝毫不买他的帐。
“姐姐!”他拦了我的去路,好言劝说:“回去给先生陪个不是,这事情便算了,若真的逃了课,姐姐不怕二哥……”
话未尽,我已经明白若我执意,下场会是什么了……怕是几天都睡不好了。
抄书抄家训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啊!
可我还是摇摇头,认真道:“书,足以记名姓而已。生逢乱世,若学,便学保家卫国的本事!”
毅儿被我的豪言壮语震惊到,愣怔在原地,没说话。
我转身之际,暗瞟一眼门外的那个暗青深衣的少年,他深深的看着我,眼底的神色我分辨不出。
晚间,夏风习习,刮过屋外树枝,发出沙沙声响。风中隐隐有不知名的暗香飘来。
紫衫深衣的盈风轻步进来,捻直了灯芯。她挪过来,习惯般紧抿唇角,皱眉道:“主子,这要抄到什么时候啊?要不,先歇歇?”
我放了笔,揉了揉酸疼的肩膀,道:“总归要抄,我先抄写些,若是抄得快兴许还能早点睡个好觉。”
盈风刚要说什么,便听外间又有人拉门进来,接着就是布袜摩擦毡席的声音。
听声响,那人腰间佩了玉,不是大哥就是二哥……
但显然,后者来的概率大。
果然不出我意料,白色深衣腰间青玉,衣袖尤带夏日暖风的二哥掀了帘子走进来。
他脸色冷冷的,但却不像气极的样子,摆手吩咐盈风退下,我心里一凛。
我低头暗想是先承认错误还是抵死狡辩时,他已经一掀衣摆跪坐在几案对侧,出口却是平静语气:“书,足以记名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