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贾雨村笑着说:“不过是随口念了两句古人的诗罢。老先生来有什么事吗?”
“今夜佳节,恐雨村兄孤独寂寞,特备了一桌酒菜,邀请雨村兄到敝斋饮一盅。”
“承蒙厚爱,盛情难却啊!”
俩人说着来到了甄士隐家的书房,酒菜都已摆好。入座后,只见推杯换盏,酒到杯干。
席间,两人还就当前的形势展开了热烈的交谈,贾雨村同志向甄士隐先生诉说了自己怀才不遇的苦恼,最后两人达成共识:甄士隐资助贾雨村白银五十两,冬衣两套。本月十九日乃黄道吉日,这一天送贾雨村进京赶考。
酒逢知己千杯少,一直喝到三更天,二人方散。
贾雨村走后,甄士隐回房睡了一觉,直到日上三竿,他才从睡梦中醒来。朦胧中,想起昨晚的交谈,意欲给贾雨村写两封推荐信。打发家人去请时,家人告知:贾老爷今儿五更就进京去了,让和尚转达老爷,读书人不在黑道黄道,来不及面辞了。甄士隐听了,只得作罢。
光阴似箭,转眼又是元宵佳节。
元宵佳节赏花灯,甄士隐让家人霍起抱着英莲去看社火。看了一会儿,霍起想解小便,就把英莲放在一户人家的门槛上,嘱咐她不要乱跑。等他解完小便回来时,早已不见了英莲的踪影。大冷的天霍老先生急得汗都出来了,这可是老爷的命根子呀,丢了怎么成?他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沿着姑苏城找了半夜也没找到,唉!干脆跑吧,反正赔是赔不起的。他一溜烟跑到他乡去了。这下子可苦了甄士隐夫妇,老两口年过半百好不容易生了这么个女儿,就这么给丢了。甄士隐又差人出去找,还是没结果,就这样整整折腾了一个月,天天以泪洗面,不久,两人都病倒了。
屋漏偏逢连阴雨。
三月十五,庙里炸供,和尚们不小心,油锅里的火喷到窗户上燃着了窗纸,一场火灾就这样发生了。那时房子大都是木头制造的,不像现在的水泥钢筋墙。火势瞬间蔓延起来,把一条街烧得如同火焰山般。虽然期间有不少人参与了救火,但是哪里救的过来。只可怜甄士隐家就在葫芦庙的隔壁,早就烧成了一片瓦砾。所幸,甄士隐夫妇和家人的性命都保住了。甄士隐捶胸顿足,恨命运不公。无奈之下与妻子商量,变卖了田地,投靠丈人去了。
甄士隐的丈人名叫封肃,虽然也是农民,但也算农民中的小康人家了。甄士隐领着一家子狼狈而来,老丈人心里很不高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再怎么落魄也不能来拖累丈人家不是吗?但是,人来了也不能撵出去,每天将就着给点脸子看也算出出心中的怨气吧。
甄士隐把变卖田地的钱交给老丈人,让他帮忙买点房屋和土地,一家人总算安置了下来。但读书人毕竟是读书人,种地不行,也不会理财,眼看着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越来越穷了。
甄士隐没法不穷,他太实在了,他当初一股脑的把钱都给了老丈人,谁知那老头不是个省油的灯,连哄带骗的赚了他有一半的银子。就算这样,还人前人后的说甄士隐不会过日子,整天好吃懒做等等。把甄士隐气的呀,也没地方说理去。连悔带恨,贫病交加,人眼看这就要不行了。
这一天,甄士隐挣扎着拄了拐杖到街上散心,忽然来了一个跛足的道士。道士疯疯癫癫,嘴里还唱着小曲。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甄士隐听了,问道士:“你说的什么呀,满嘴都是‘好’呀‘了’呀的?”
道士笑道:“你能听出好了,证明你还有救。万事万物,好便是了,了便是好。我这首歌,名字就叫《好了歌》。”
甄士隐是有慧根的,一听就明白了:“我把你这首《好了歌》解释出来如何?”
道士笑道:“说来听听!”
那简陋的房屋和空荡荡的厅堂,当年曾经被朝笏堆满了象牙床;那生满衰败的野草和杨树之处,当年可是歌舞升平的地方。曾经的画栋雕梁如今结满了蛛网,绿色的纱窗却糊在了原来的破窗之上。说什么青春美貌年华正好,为什么转眼间就已经白发飘飘?
昨天刚刚把去世的爱人埋入黄土,今夜就和他人同床共枕。说什么金银满香富贵无双,为什么转眼间沦为乞丐受人诮谤;正在概叹着别人短命而丧,哪料想自己一回来就一命夭亡。自以为教子有方,却难保长大后不堕落为贼寇强盗;本想着为女儿找一个富贵婆家,谁料想会流落到烟花巷?
因为嫌官职太小,反而招致枷锁扛在了肩膀上;昨天因为贫穷还珍爱那件用来御寒的旧衣服,今天却因为富贵嫌弃紫色的蟒袍太长。乱哄哄的社会就像戏台一样,一个唱完了一个又走了上来。一个个错把功名利禄、妻子儿女当做人生的追求目标。多么荒唐啊!
到头来都像是为别人做嫁衣裳一样的徒劳无功。
甄士隐说完,那疯道士拍手叫好。
“走吧!”甄士隐把道士肩上的布袋子扛到自己肩上,病也好了,也不回家,就跟着道士走了。可怜他的结发妻子封氏,哭得死去活来,派人到处寻找,哪里能找得到!无奈,只得跟以前的两个丫鬟做些针线勉强度日。封肃虽然天天抱怨,但事以至此,他也没什么办法了。
一天,甄家大丫鬟在街上买线,忽然听到吆喝声,原来是新太爷到任。这丫头看到众人抬着轿,一个乌纱猩袍的官员坐在轿上。丫鬟愣了:这人如此面熟,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思来想去,也没想起来。
到了晚上,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本府太爷差人传话来了!”封肃听了,吓得眼都直了,不知自己惹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