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犹愤愤地道:“待老爷问了话我再揭你们的皮!”
王赵两人如获重释,忙脚不点地的跟着小厮来到书房,猛一进去看到八阿哥,十阿哥等人在此,贾政更是跪倒在地,不由得一惊,忙跪下拜见。
贾政颤声道:“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混帐事把林姑娘给气走了?快说!”
王夫人等人刚被贾母骂过,此时又被看贾政气得青筋暴起,双目欲裂,再观八阿哥又恨又怒的眼神,知道大事不妙,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老,老爷,我,我……”
贾政怒极,便料定小厮的话大约是真的了,站起来一脚踹向两人道:“没眼见的东西,林姑娘是八爷的义妹,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她也敢编排,今天看我不好好的教训你们!来人,拿家法!”
“是!”
早有小厮拿了绳子和板子过来,八阿哥冷眼旁观,并不出声,十阿哥却拍手道:“不长进的东西,的确该打!”
“老爷,求你饶了妾身吧,妾身也一大把年纪了,经不得你这样打啊……”王夫人掩面泣道。
赵姨娘两眼一翻,早晕了过去。
贾母听闻此事,虽是内心气恼王赵二人,倒也另有一番打算,想自己的相公以高功列候,虽说王赵二人行事差池,但若真任人当面辱了去,末免折了贾家的面子,忙命人扶着自己来瞧王赵两人。
“是八爷来了吗?恕老身年高力衰,末能远迎!”板子高高举起,尚末落下,便闻贾母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贾母乃赦命的候爵夫人,八阿哥等人忙站起身来迎接。
贾母将拐棍递于鸳鸯,由两个小丫头扶着颤微微地就要下跪,道:“老身已经教训了两位媳妇,她们已经知错,此刻也命人去寻我外孙女儿,玉儿一向懂事,或是出去玩了也不一定,八爷请息怒,稍等片刻!”
八阿哥面沉如水,上前虚扶一把,淡淡地说:“老太君请起!我也是担心义妹是一个弱质女子,恐在外被人欺负了,这才特地前来询问,老太君何需行此大礼?”
贾母指着王赵两人骂了一番,抹泪道:“媳妇们有过,也是我这个做婆婆管教不严,求八爷看在老身的薄面上,就饶她们这一回吧!”
贾母既然出面,八阿哥倒不好强难于人,温然一笑道:“老太君说笑,我并末责怪两位!”
贾母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还不滚出去!”
王夫人和赵姨娘忙退了下去,半晌犹心惊肉跳不已。
一干人正在说话,忽报四阿哥遣人来送信,贾政又是一惊,却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皇子们纷纷上门,忙命人请。
八阿哥和十阿哥互相看了一眼,并不起身离去,倒要看看胤禛送信于贾政所为何事。
贾政看完信长出了一口气,抹汗道:“八爷,林姑娘找到了,原来在四爷的府里,这下可好了!只是小人没想到林姑娘竟是四爷的救命恩人!”
八阿哥心里一跳,怒气更甚,只怪贾政愚蠢,倒让老四捡了便宜,冷冷地说:“林姑娘现住在四哥府里,你知道要怎么做了?”
贾政早知八阿哥心事,忙点头道:“小人一定亲自备轿,命贱内前去迎接林姑娘,八爷放心吧!”
八阿哥方甩袖离去。
待八阿哥等人走后,贾政才长出一口气,跌坐在太师椅,只觉得自己在鬼头门走了一遭一般,全身虚脱无力。
但看这次四阿哥的来信,虽轻描淡写,但字里行间对他的责怪之意却是不轻,贾政苦笑,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一天之内得罪了两个阿哥。
“八哥,现在林姑娘在四哥府里,怎么办?”十阿哥追问道。
八阿哥不语,轻轻地晃着折扇,半晌方道:“听说四哥修了一个大园子,咱们倒应该去观赏观赏!”
玉竹扶疏,碧纱窗幽,剪影冰肌玉骨,亭亭如画。
四阿哥站在一丛修竹旁静静地凝望着那透过碧色软烟罗窗纱印出的伊人身影,清亮的月色洒得一地银光,他只这样站着,便觉得欢喜无限,却没有入房探访。
黛玉执了一管紫毫小楷狼毛笔,在一张雪白的薛涛笺上临贴,因着天气闷热,便命雪雁开了纱窗透风,雪雁推开窗,呀了一声忙推黛玉。
黛玉抬眼,恰对上四阿哥温润的眉眼,他青衫澹澹,负手而立,似乎在赏月又似在候人,清冷的月光偏爱地照在四阿哥身上,几乎一错眼要怀疑他要奔月而去了。
“站在外面做什么?我又不是老虎!”黛玉顽皮地笑语。
四阿哥招手命她出来赏月,两人沿着细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慢慢地行着,穿过竹林,便是一大片荷塘。月色蒙胧如纱,微风送来,宽大的荷叶翻动,发出哗哗的声音。
四阿哥道:“借得荷风送香气,在静夜里闻这荷香果然别有一番韵味!”
黛玉一双水润烟眸,清润如雨后的墨玉,有着惑人心神的水波闪动。
她淡粉色的唇微启道:“可惜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利忙,倒辜负了这月色荷香!”
四阿哥心中大畅,握了她的手,却感觉入手冰凉一片,如触寒玉,关切地问道:“怎么这么冰?”
黛玉性寒无波,最是畏冷,纵是暑天也手足冰冷,皆因先天不足之症引起,抽手笑道:“一向是如此的,我都习惯了!”
四阿哥默然不语,嘴唇微动,以后,由我来温暖你,可好?
两人赏了一回月色,四阿哥忽道:“这次去苏州,我定向林老爷提亲,免得你被那个蠢材给占了!”
黛玉哧儿一笑道:“不害躁,谁应承要嫁你了?”
四阿哥目光清亮如水,声音如清泉撞石:“我胤禛从不许空诺!玉儿,我真怕晚了一步,你就被别人抢走了!”
黛玉虽知他心意,但听他明白的说出来,仍是飞红了脸,心里却甜丝丝的,不由得低了头道:“皇上必会为你选一个格格郡主来配,怎么瞧得上我这寒门贫女!”
四阿哥的手越发用力:“别的女人,我胤禛还瞧不上!我什么都可以忍,可以退让,唯独在婚事上,要自己作主,即使皇阿玛,也不能勉强我!”
黛玉心头一震,盈盈秋波泛起了涟漪,我林黛玉何其有幸,得你赏识,此生便是不能相守,这一句话也足以够我回味半生了!
再说下去便无味了,四阿哥见夜色已晚,便送黛玉回小筑,临行时突然道:“玉儿,我只要你!”
说完大踏步的离开,带着荷香的空气里似乎还隐隐回响着他的声音,玉儿,我只要你!
黛玉想了一回,翻来覆去不能安睡,有一种甜蜜而胀涩的感觉充盈在胸中,让情窦初开的少女眼眸明媚,笑意初开,平添了三分雅致,脱去了年少的青涩和稚气。
起床后闻有鸟鸣声动人,推开窗,只见朝阳穿过竹林如碎金般闪烁,天空有微薄的淡云舒卷,遮去了炎热,清风吹来,穿过单薄的绢衣,令人肌肤生凉。
黛玉用过早饭,心情舒爽,便约着紫鹃去荡秋千儿。她坐在紫藤花缠绕的竹秋千上,穿了一件鹅黄色撒花烟罗衫,万千青丝只取一缕,横别着一只翠水梅花钿儿,风起时长裙若舞,映得她如下凡的仙女一般。
紫鹃在身后轻轻的推着,黛玉只见眼前的景致忽近忽远,青丝轻扫粉面,心中涨着满满的快乐,忍不住唱道:“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有人来,袜刬金钗溜。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忽觉身子飞得高了一些,咯咯地娇笑道:“紫鹃你这蹄子,敢捉弄我,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刚说完忽然身子飞得更高,黛玉终究骇了,大叫道:“我不玩了,快停下来!”
“好一个却把青梅嗅!应景得很!”四阿哥清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黛玉百忙中回头一看,哪里有紫鹃的影子,却是四阿哥在替她推秋千,一时惊骇忙道:“快停,我禁不得了!”
四阿哥含笑道:“从末见你这么开心过,只管放胆玩,有我呢!倒是再唱一道歌听听!”
黛玉头晕目眩,紧紧的抓着绳子不敢松手,身子飞到半空时,忽然一只燕子急飞过来,她尖叫一声,不自觉的松了手。
身子如彩蝶轻落,罗衫轻扬,如五彩的云一般展开,正在她惊骇万千尖叫之时,身子忽然落入一个极温暖的怀里,半晌睁开眼看,四阿哥正含着一缕促狭的笑意看着她:“从来没见你叫这么大声过?”
黛玉恼了,粉拳捶着四阿哥宽厚的胸膛道:“堂堂一个阿哥,竟戏弄人,真不知羞!”
四阿哥也不恼,任她打着:“我命人做了冰镇荷叶的雪耳汤来,想着你身子弱,不能贪凉的,只在冰水里湃了一下,取其凉意,你这么热,现在喝了正好!”
黛玉跳下来扮个鬼脸道:“我去喝了!”说完提裙宛如轻燕一般向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