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吟风只觉心脏被人狠狠地用刀戳着，痛得不能呼吸，疼得几乎麻木。
“浩然……”心中酸痛难忍，泪就从眼中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抚上浩然的伤痕累累的脸庞。却不料浩然脸猛地转过去，躲开了她的手。
“别碰我……”干哑的声音仿佛龟裂的树皮，听在吟风的耳中，粗糙得令人心疼。
“浩然，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悲从中来，柯吟风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浩然嚎啕大哭。
浩然开始在她怀中挣扎。
“不，不要，求你不要躲着我，避着我。浩然……”柯吟风哭着，哀求道，“不要这样，好不好？不要让我的心更难过。”
她哀哀地哭泣。她为浩然所遭受到的厄运而心痛，她为自己无法保护浩然而愧疚，她为当初一意孤行地劝浩然赴京而感到悔恨。
是谁？是谁如此狠心，灭绝了人性，对如此美好的少年做出如此残忍的伤害？是谁……
仇恨的怒火在柯吟风胸中熊熊燃烧。
“浩然，到底是谁，是谁将你害成这样的？告诉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柯吟风紧紧地握住浩然的肩头，手指几乎掐进了浩然的肉中。
她恨，她从来没有象此刻这样如此愤恨。当重生前，小偷将匕首插入她身体时，当她奄奄一息时，甚至当她死去，灵魂出窍，看见她自己的身体时，她只感到伤心遗憾，但却没有感到过愤恨。因为那时的她，在世上几乎没有牵挂，没有羁绊，没有不舍……
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的她，想要保护一个人，想要关心一个人，想要让一个人幸福……这种心情，使她的心更加疼痛，也更加出离愤恨。
“浩然，是谁，告诉我？是谁毁了你的脸，是谁？”柯吟风怒吼着问浩然。
浩然闭上了眼睛，轻轻地颤抖。
“别……别碰我，求你……”
柯吟风这才发现浩然的不对劲。
“浩然，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你不想看到我吗？你……你在恨我，在怨我，是不是？”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柯吟风心中又苦又涩。对自己的厌恶几乎到了极点。
“不……不是，我没有怪你。我怎会怪你？”浩然激动地睁开了眼，却转过了头，眼底掠过一抹自弃的痛苦之色。“吟风，不要看我，求你。我现在……现在很丑。”
柯吟风怔怔地看着他。
他心中的伤痕想必比他脸上的伤痕更多更深吧。可是，他却对她毫无怨言，只求她不要看他，因为他丑。
“你怎么会这样想？”柯吟风含着眼泪，哽咽道，“你虽然受伤了，可在我心里，你不丑，一点也不丑。你仍然是那个玉树临风的翩翩美少年。你依然那样美好，那么出尘绝世……”
“别说了，别说了！”浩然激动地打断她，“我脸上全是可怕的伤痕，我的脸毁了，再也不美好。放开我，吟风。我现在……现在只是个可怕的怪物，是个可怕的丑八怪，是个让人看了都会在晚上做噩梦的恶鬼。”
“不是的，不是的！浩然，你不丑，你更不可怕。你有一颗善良温柔的心。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么俊美，你永远都是最好的。浩然，你不要那样说自己。你千万不要将自己说得那么不堪。求你！你知道我的心会有多痛，多痛啊……”
“你只是……只是在安慰我是不是？吟风，你还和从前那样，一看到有谁伤心了，哪怕是说些违心的话也要逗他开心。”浩然摇着头，眼神灰暗。“吟风，我不是小孩子了，不是你随便哄几句就能让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的了。吟风，我……我，我这样的废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说的那个俊美的少年已经死了，死了……”
“浩然，你千万不要这样自暴自弃呀。浩然！”
“吟风，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离开？我……我不想看到你，真的不想！”浩然头低着，双肩急剧地抖动。
柯吟风的手扶着他的肩，一滴水忽然落到了她的手背上。
她惊住了。
“浩然……”
又一滴液体滴落在她的手上，带给她一阵灼热的疼痛感受。
“浩然，你……哭了？”柯吟风鼻子一酸，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倾泄而下。
“对不起，浩然，是我将你害成这样的。都是我，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劝你去京城，你就不会遭受到这些痛苦。浩然，对不起！”
“不，不怪你。这都是我的命啊。吟风，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吧，我不想看见你眼中的怜悯，看见你眼中的愧疚，那只会让我更加难受和痛苦……吟风，对不起，我不知该怎么面对你。在这个世上，我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你，你明白吗？我宁愿你记住的，是我的好，而不是这样一张可怕的脸……”
“浩然，我说过你一点也不可怕。”
“不要说了。你出去，好吗？我不想听这些安慰的话。我说过，我不是孩子，不要再用哄孩子方法来哄我。”
“我没有哄你。我真的真的……”柯吟风着急地分辩，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浩然打断了。
浩然此刻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固执。也许对未来灰心绝望的他再也没有自信去相信一个人的关心是出于真情还是怜悯。
“吟风，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浩然哭了，受伤后第一次哭得如此伤心，如此绝望。泪水从他那干涩的眼中涌出，流过他脸上未愈的伤痕，带给他阵阵刺激的疼痛。而这种疼痛，却使他的头脑越发清醒，连带的，也使他感到越发痛苦。
他每天无时不刻不在思念吟风。进京的路上他想她，到京后他想她，在考场上他想她，进了大牢，他仍在想她。可是真正见到她了，他却感到自厌自弃，心中越发地灰心和绝望。才一个多月未见，他发现她变得越来越美丽。从前，当他没有被毁容时，他都无法得到她的爱，如今，他容貌尽毁，他还拿什么去获得她的注意？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爱她？一想到这里，浩然便心如刀割，了无生趣。这种痛苦竟比毁容带给他的痛苦更深更重。
他再也没有资格和她站在一起。哪怕是在她身后追着她的背影，也没有资格了。
柯吟风心痛地看着他。他的眼神渐渐地涣散，灰败，象一堆燃尽的灰烬，找不到一丝生命的火星。
“浩然，我没有哄你，更没有怜悯你，安慰你。我真的很在乎你。浩然，你知不知道，自你离开我后，我就一直在想你，一直在想……”柯吟风抱住浩然，将脸埋入他的胸前，泪水将他的衣襟打湿了。
“浩然，自你走后，我就一直坐立难安。我无法看书，无法练武，甚至在摘星楼里也无法安心地做生意。我吃不下，睡不着，心情很坏。我满脑子都是你。不知你在路上有没有遇到危险，不知你考试时顺不顺利，我整天胡思乱想地想了好多。浩然，我想……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
浩然愕然地抬起眼，难以置信地盯着柯吟风。
柯吟风眼中带泪，唇边却是一抹温柔的笑意：“是的，浩然，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可笑我却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我关心你，在乎你，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你。浩然，求你，看在我对你的这一份喜欢上，不要拒绝我。”
“这……这是你为了安慰我所使的又一个伎俩吗？”浩然颤抖着声音问她。
“你怎么会这样想？”柯吟风又气又急。
“可你明明……明明只把我当孩子一样对待。”浩然仍是不信。这会是她的又一个善意的谎言吧。
“你已经长大了。”柯吟风抱着他，将头靠在他的肩头，幽幽地问，“是不是经过这些天，你不再喜欢我了？”
“不，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浩然急急地辩解，如果他的脸完好如初，柯吟风一定能看见他双颊涌上的暗红。
“吟风，我喜欢你，一直都没有变过。只是……只是我现在再也没有这个资格去爱你了。”浩然的头深深地低下，全身笼罩在深深的悲哀中。
柯吟风将他抱得更紧了点。
“浩然，无论是从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在我眼里没有什么区别。我既然喜欢上了你，就一定不会在乎这些外在的东西。”
她的泪滴了下来，和浩然的泪流在一起。
“浩然，我喜欢你，在我的眼里，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你。我喜欢你，喜欢的是你的人，你的一切。浩然，为了我，你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浩然，你到楠月国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好好生活。过段时间，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浩然抬起头来，满脸的泪水，混着血水流淌下来，落在衣服上，晕染出一片一片的殷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