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天下能当侍女的人很多，不只是她一个女孩，不是吗？
她自我安慰着，可是少年的回答却将她的心打入深渊。
“和聪明的人打交道就是这点好。不用直说，他就知道你的意思。”少年轻笑了一声，瞅着柯吟风，眼底有暗火闪烁，“不错，这次来找你，就是旧话重提的。怎么样？”
柯吟风心中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笑了起来：“你应该看到，我再也不是五年前的我。如仿的我，有吃的，有穿的，还有住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我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份事业。你认为，现在的我，凭什么要去给人作侍女？”
少年不以为然：“你说的是这个摘星楼？”
“原来你也知道？”柯吟风并不惊诧于他会知道她是摘星楼的一个老板。她的直觉告诉他，他的能力非同小可。
少年站起身，踱到窗边，看向窗外的景色。街道对面的小河两岸铺着厚厚的积雪，光秃秃的树枝在淡蓝色的天空下伸展。
“从这个窗外，你只能看见楼下和河两岸的风景，虽然这里的风景还算不错，可是，你不觉得这块天空太小太窄了吗？”少年缓缓地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个聪明人，有野心，也有抱负。你虽然是女子，可你的雄心一点也不比男子少。一个小小的摘星楼，就使你满足了吗？”
柯吟风心中不快，冷笑道：“我不认为一个小小的侍女会比摘星楼的老板更好。”
少年转过头，眼底闪着莫名的光彩：“一个普通人的侍女当然无法和一座酒楼的老板相提并论。可是，如果是秋波殿宫主的侍女呢？”
柯吟风心中一跳，眼睛骤然睁大：“你到底是谁？”
“秋月眠，秋波殿现任宫主。”
柯吟风吃惊地瞪着他。五年前，她曾揣测过他的身份。皇亲贵族、或王公大臣的公子，最不济也是个巨贾世家的后代。她甚至猜测过他是武林某个大帮派的后人。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是秋波殿里的人，而且还是宫主。他太年轻了，年轻得不可思议。
“秋波殿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在处理？”她不确切地问他。
秋月眠淡淡一笑：“看来你是了解秋波殿的。如此甚好，少了我很多解释的工作。不错，秋波殿里所有的事务，如今都是我在决定和掌管。”
“听说秋波殿势力很大？”
“是的。”
“有多大？”
“只要有官员的地方，就有秋波殿的势力。”
“这么说，冬樆国的土地上，没有一处不受秋波殿的控制和影响？”柯吟风吃惊地问。
“可以这么说。”
“你们和冬樆国现在的皇帝姬承霖关系如何？”沉吟半晌，柯吟风问道。
“你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什么？”柯吟风冷笑，眼中寒光迸射，“我想知道这冬樆国举国上下累累血案中，是否有秋波殿的一份功劳？我想知道，这满目疮痍、民不聊生的惨状里，是否有秋波殿书写下的一笔？我想知道，那些流离失所、日日饱受贫穷饥饿折磨的百姓，是否是秋波殿造成的？”
秋月眠清俊的脸上原本淡淡的笑意瞬时凝结起来。那两只漆黑如墨却又寒冷如冰的眸子一眼不眨地盯着她。他的目光冷冽清寒，仿佛直透人的心底。
柯吟风毫无所惧地迎视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也没躲避。
良久，淡淡的笑意又浮现在秋月眠的脸上。“你很勇敢。几乎没有人敢直视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有什么好怕的？”柯吟风不以为然，不屑地说道，“是多一个眸子，还是多一个瞳孔？”
“知道对秋波殿的人，尤其是秋波殿宫主不敬的结果是什么吗？”秋月眠问。
柯吟风冷笑：“只有内心胆怯的人才会用一些极端的残忍的手段来对付他的反对者。”
“你……”
“你不要生气，更不要发怒。说实话，我认为你们秋波殿也不过如此。你们势力虽大，却不为民作主，反而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这样的秋波殿，和阎罗殿有什么区别？”
“你！”秋月眠愤怒地瞪着她，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你懂什么？”
“我该懂的可不比任何一个人少。”气愤和不平使柯吟风的脸变得凝重，“相反，你又懂得什么？你只为当权者护航保驾，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所保的人是个什么样的昏君？”
“这些不是我能决定的。我想你也大概了解，秋波殿自创立起，就发下血誓，要保姬姓江山。现在姬家人只剩姬承霖这一条血脉，不保他，还能保谁？”
“你们这是愚昧！迂腐！”柯吟风气急。
“你敢骂我？”
“就骂你，怎样？我告诉你，别说是个小小的侍女，就是将秋波殿的宫主让给我当，我也稀罕！门在那边，好走，不送！”柯吟风指着门，对秋月眠叫道。
秋月眠鲜有激动表情的脸也变得有些狰狞可怕。从来没有人这样指责过他，更没有人敢对他下逐客令。他的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发出喀喀的声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盯着柯吟风。
柯吟风看着他的表情，心中隐隐有此害怕。她知道他的武功有多么可怕，暗自后悔刚才逞一时口快。可是自己的脾气自己如何不清楚，见不平事，堵在心中不说出来不是她的风格。唉，俗话说言多必失，祸从口出，是有道理的。
秋月眠此时心中涌起翻江倒海一般的愤怒。他也不知自己在气愤什么。不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否定了他吗？她的看法又能决定什么呢？可是，为何偏偏自己如此在意？本来他以为自己高人一等，手握他人的生杀大权，可是经柯吟风这么一说，发现自己还真无法得意什么。在这丫头眼里，自己就好象阎王爷一般那么面目可憎。
柯吟风强自压抑不安地看着他。他会不会忍不住就将拳头挥过来吧？其实不需要一个拳头，以他那深不可测的武功修为，他只要一个小指头就可以立马叫她躺下。她刚才根本是在逆龙鳞，捋虎须。
秋月眠盯着柯吟风白皙的脸蛋，发现她的眉毛很黑，象两片柳叶。她的眼睛很亮，象是天上最璀灿的星星。她的嘴唇小巧而红嫩，象一棵熟透的樱桃，可是那张迷人的红唇中，刚才吐出的却是那么让他生气的话语。他忽然之间好象泄了气，不知该拿她怎么办。该狠狠地打她一顿还是忿忿地责骂她一通？好象这两种方案都无法使他平息胸中的愤怒和不甘。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象两只好斗的公鸡一样互瞪着。
柯吟风是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做。赶他走的话没胆子再说一遍了。可是服软求饶的话打死她她也不会说的。而秋月眠不甘心什么也不做就离去，可是留下来又不知有什么理由。一时之间，两人之间涌动着一股奇特的气流。
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方打破两人之间令人窒息的沉寂。
柯吟风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急忙应道：“进来。”
门开了，浩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吟风，我在家等了你好久，原来你在……”浩然走进来，边走边说，看见房中多了个陌生的少年，话语嘎然而止。
“你找我？”柯吟风问。
前些日子为了灵儿的事，她对浩然很是冷淡。每次看见浩然，她都避开。每次转身离去的时侯，她似乎都能看见浩然悲哀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神情。可是，每一次，她都没有给他机会开口。今天，实在没有办法，不管浩然要和她说什么，她即使不愿意听，也要给他机会，也给她自己机会——离开这种两难的局面。
浩然目光闪烁。他很敏锐地察觉到房里气氛的不同。不由转头打量那个站在吟风身边的少年。只一眼，他就愣了，心底升起一股戒备。
这个少年，年纪似乎和他相仿，可是仔细一看，却又不象。他的气势内敛深沉，却又象布袋中的针尖，无法不冒出头来。这少年气质清冷，却很人一种压抑的慑人感觉。吟风什么时侯认识这样一个人了？
“这位公子，请问你是……”浩然微笑着朝秋月眠施礼询问。
秋月眠唇边挂起一抹讥诮的笑：“五年前我救过你们的命。”
浩然微微一怔，又细细地看了一眼他的面容，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那年竹林中的那个少年？”
“同时也是送给你们弹弓的人。”秋月眠似乎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似的加了一句。
浩然瞬时眼睛就睁大了，脸上的表情十分诧异。他当然记得五年前那十把精致的弹弓，后来他们用这些弹弓猎取了不少林中的小鸟，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能吃到新鲜美味的鸟肉。这是他们自乞讨以来吃到的最鲜美的肉。
他也曾问过吟风这些弹弓是谁送的。吟风虽然没有告诉他，但他那时就感到一阵隐藏的不安和紧张。也不知为何，他直觉地认为送弹弓的人对吟风一定是居心不良。回想起吟风曾用弹弓和一个神秘的少年交换过十两银子，他最初猜测是那少年送的。可是后来那少年再未出现过，便将他否决了。没想到，当初的预感是正确的。五年后，这少年再次出现，到底意欲何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