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开一张张浏览,从接《姽婳骷灵》的插画开始,到拍模特卡,所有的拍摄工作都是自己一手负责,如果是以前一定会自恋地说:能拍出这样作品的人一定是个天才!现在竟然带着一种欣赏不已的态度说:里面这个姑娘真可爱。
就这样反复翻看了几遍,不觉天色一暗,外头下起了雨。
他一直有种预感她一定会来找他,遇到困难的时候她会不会想到找他解决呢?她来这个城市里面不到一个月,跟自己接触的时候很多,是否已经将他当成了朋友?
而他此刻十分关切的人正在悦来客栈擦桌子,用力之大差点把涂漆的家具蹭破。
“茫茫啊,今天客人不多,你手好了吗?回去休息吧。”卫洋站在她旁边,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垃圾桶。
“手没事了,我也没事,这些天都没干活还白住宿舍,我多不好意思呢。”她也没搭理他,用抹布狠狠地蹭着桌角,像是在发泄似的。
卫洋站在她身边也不走,呵呵地笑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我叔叔平时也不过来,店就靠着我看,你住多久都行。”
她心里一暖,对他挤出一丝淡笑。
“那个……”卫洋摸了摸鼻头,“就是昨天来的那个姑娘,你认识?”
“认识啊,跟我一起签嫩蕊的,叫安卓。”说到嫩蕊,她忍不住咬了咬牙齿,那个男人竟然……亏她那么信任他,万万想不到他会在自己的专业上面动手脚。
天有些阴,她看不太清楚他有些发暗的面上带着丝丝红晕的表情,听他道:“她有没有给你留电话号码什么的?或者说什么时候再来?”
“额……”褚茫茫也不笨,这种事情稍微一想就能猜中他那点想法了,“她说还会来找我的,会问我专业的事,应该还会来的?”
因为她自己也没有手机,所以没有要安卓的电话号码,这个等下一次问出来,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卫洋嘛。倒是没想到昨天的一场争吵竟然让他多少有些牵挂?缘分这种东西,说不定真的来了呢。
这世界上的偶遇总是让人预测不到好坏,就像她在卫生间遇到了付亦歆,原来以为是自己的运气太好,现在想想他简直是一颗摧毁性的陨石,已经将自己今后人生的运行轨迹砸歪了!
她觉得经过这一夜思想上面更加有深度了,说没有难过郁闷是假的,可还是得考虑这个大学要不要读下去,当务之急就是学费。现在很多人说学历并不重要,可找工作的时候还不是得有个大学毕业证?不管怎样,她都不甘心放弃读书。
既然他能有本事给自己调专业,那是不是还能调回去呢?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同他理论,可是事情越堆越多,越拖越复杂,她必须得找他说清楚。
她回房间换了一套衣服,撑着伞到对面的嫩蕊去,路上雨下得很急,又有风吹过来,雨斜斜地从伞底下打过来,将她的裙子淋了个半湿,软塌塌地贴在大腿上。
付亦歆的办公室她记得在什么地方,虽然没来过几次但也走对了路。说起来也可笑,他为了让自己摄影师的身份更真实一些,愣是把办公室都换了地方,员工都奇怪得不得了,他还很认真地解释是为了更好地跟员工保持亲密的联系。
褚茫茫一身湿透的衣服闯了付少的办公室,好在走廊里暂时没有人,要是看见她这个样子估计还得往歪处想,这个姑娘是不是存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想来勾搭他们家付少。
推门而入,她直接朝着他的办公桌走去,笔直柔韧的身体贴在他的桌前,用冷冷的眼神看他。
付亦歆一惊,心中的愧疚像雨后的鱼一样往上翻涌,转着眼睛避开她的逼视,温和地问:“你来没带伞?怎么淋成这个样子?”他的视线从她耳边发丝滑下的水滴移开,从抽屉里取出两袋一次性毛巾递给她。
她也不接,就那么幽幽地看他,这点自制力她还是有的,这个时候跟疯狗似的乱咬一旦惹恼了他,还不知道后果会有多么严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生活在底层的姑娘自然深谙这个道理很多年。
“快接着呀,别感冒了。”他装得非常关切,把毛巾拆了塞她手里,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昨天出了结果,录取了吗?”
“……”这装傻装的,还真让自己脑子里一混,开始琢磨真假。
不过蹊跷太多了,让自己不怀疑都不行,传媒的专业那么多,那么综合,为啥没调去外国语没调去美术系,偏偏去了表演系?除了嫩蕊的人,谁会知道她有这方面的天赋呢?
她压下心头的恼怒,缓缓呼吸调整情绪,突然心生一计,眨巴着眼睛,嘴角勾起一点笑意:“算是吧,表演系。”
“啊?怎么会这样?”付亦歆惊讶地看着她,连上身都跟着一颤,用来表示自己的震惊。
……这演技,还真是入错行了,她真想给他一个忠告:快拜顾影帝为师学演戏,明年影帝就姓付了。
“我从小就对表演感兴趣,艺考没有门路参加错过了,这次运气真好,没考也进了。”褚茫茫笑看他,眼底仿佛带有几丝庆幸的喜悦,摊开手里的毛巾开始认真擦自己的头发。
他一怔,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昨天还哭丧着一张脸,看得自己心都皱了,今天这反差也太大了点,到底是心里有鬼的人,被她这么一说不小心露出原形,开始自恋地得瑟起来,还是自己的眼光好,挑了一个她喜欢的专业。
没过一会他就笑得鲜花怒放,跟开了春的猫狗似的,褚茫茫虽然一腔愤怒,但不可否认这张脸过分得好看……好看得让自己觉得手痒。
“你喜欢就好,嫩蕊资源多着呢,将来肯定有给你试戏的机会。”他松了松绷得发紧的声带,调整了原本正直的坐姿,整个人彻底放松起来。
她却整个人愤怒到了极点,她忍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了,为什么没有直接冲来找他理论一番?还不是使劲忍着忍着,想要平静地跟他谈一下吗?可是她都找上门来了,他还是装得道貌岸然,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这得气死人吗?
她吸了吸气,十分可怜地看着他:“可是……学费一万二,我付不起怎么办?”
……糟糕,之前投入感情过度,不小心哭了出来。
然后再没控制住,眼泪跟决堤的江水一样汹涌而出,大有水漫金山的势头。
他傻了眼,到了手足无措的地步,第一次感觉看着别人哭也是一件特别难受的事情。到底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能坚持到今天不露出一点悲伤来已经十分坚强了,一时间他心里乱得跟麻草似的,除了被她感染得特别伤感之外,惭愧得说不出话来,与此同时心里还藏了几分窃喜,她在他面前能哭出来是不是表示跟他关系特别亲?
他平时挺讨厌女孩子哭哭啼啼的,说实话,想要靠近他的女人不要太多,刻意扮蠢的,给他端茶水的时候往他身上洒;刻意扮病弱的,每次看见他都咳得浑身颤抖,好想哮喘发作。前一种被他开除了,后一种让他休了长期病假,再就是林黛玉型号的女孩子经常逮着机会跟他诉苦,说什么父母双亡,养父母虐待,家中负债神马的,恨不得成为“冷血总裁”的“天价情妇”,都说他冷血了,那么他只好装聋作哑、毫不怜香惜玉了。综上所述,言情小说看多了还信以为真的,真的会变得智商欠费。
眼前这个女孩应该不属于这上面三类的,她家境不好,父母重男轻女,小小年纪被迫出来打工,坚强到对于苦难都是轻描淡写地叙述,甚至能让别人觉得温暖舒畅,除了外表的清秀美好之外,更是她积极乐观的性格让他青睐有加,忍不住地想要接近她。
她在他面前哭得跟外头的大雨似的,梨花带雨不胜柔弱,再用一副朦胧的泪眼看着他,要是他丝毫不理睬,该是配置了怎样的铁石心肠呢?“茫茫,你别哭啊,你怎么哭了呢……”
“你还说,你这个骗子……你干嘛改我专业?”
“……”他震撼得差点从转椅上掉下来,“我……”
“你知道娱乐圈有多难混吗?你知道穿高跟鞋走路有多累吗?你知道一万二的学费对我来说有多贵吗?”她句句质问朝他砸了过来,一个不小心琼瑶了一把,还一不小心压了个韵,不过这样气势突然强悍了起来,让他完全招架不住。
她猛吸了一口气:“你……你知道……”
“我知道。”他打断她的话,一双黑眸深望着她:“学费我给你,不管多少,我养你。”
“什么?”她猛地抬起了身子,狠狠地瞪着他看,像看到一坨肮脏不堪的东西一样,咬牙切齿地骂他:“禽兽!卑鄙!下流!”
把她当成什么人了呢?她真想扇他一巴掌,可是作为一个讲文明有礼貌的好女孩,她强忍着怒意狠狠踹了他的办公桌一脚,转身就往外跑。
付亦歆感觉浑身无力,脑筋终于转了过来,他的话让她误会了,只是“培养”的意思,却被想当然地理解成了“包养”,真是欲哭无泪。
只是褚茫茫再度面临突发情况,她来的时候担心有人擅闯他的办公室,就把门给关上了,现在不知道怎么打开。上面一个转轴,下面还有一个转轴,中间还有一个拉手,天啊,这怎么办?
付亦歆摇了摇头,对她无可奈何,起身过去给她开门,他刚刚站起来走了没两步就听她冲他喊:“你想干什么?”
她因为紧张背部紧紧贴在门上,脊柱僵硬地站立在那处,头发因为刚刚用毛巾胡乱擦了几下变得有些乱,面上带着眼泪,眼眶通红,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的衣服有点湿,裙子都粘到了身上……这个样子不得不说,要是她走出去的话还真挺让人误会的,不出明天他的清誉要碎成粉末了。
他无奈笑了笑想要表示自己没什么恶意,可她越理解越歪,一看他的笑容就知道不怀好意,她眼里带着万分的惊恐,结巴地喊:“你……你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