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穿牛仔裙的姑娘一走,金胖子就舒了口气,拿起桌子上放着的咖啡抿一口悠悠放下,目光一顺落在褚茫茫身上。
“签完了吗?每页都要签。”
“额,没有……”她吞吞吐吐,又重新捏了笔杆在手里转悠。
金胖子见她面上有犹豫之色,眼眼珠一扫坐直腰:“怎么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付少费这么大心思弄进来的人结果临签约打了退堂鼓,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是绝对不能让她敲响的。
“嗯……这个模特卡的费用,还有培训费,是不是最好都要交呢?”反复掂量着,她加了个“最好”一词,这还真是跟老师学的,一到开学就有跟学生推荐教辅资料的老师,买之前总是说不强求,但是说最好要买,不然别人做了题你没做,成绩不好怎么办?金胖子原先那个威胁劝说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像。
金胖子眼珠子微微一斜,便知道她心中所想,八成是刚刚听了他和那女孩的话才有所顾虑,笑了笑说:“哦,你说模特卡的事呀,你既然是付少亲选的模特,那这些就是他该操心的了,像他这么……大牌的摄影师,底下的模特也用不着靠模特卡推销自己。”
三言两语把这事儿全搁在付亦歆身上了,既然不信他,那总该多信付亦歆一点儿吧。褚茫茫面庞微侧,拧起的眉头松了松,仍是不放心地问了问:“那培训的事呢?我没底子,新人一个,什么都不学也怕他不满意。”
“这个么……培训的钱其实分两种,一种是当时就收上来的,另一种是在以后模特的酬金里面慢慢扣除,表现好,了解这么个人,有前途,那就是第二种;不敢保的就是第一种,万一没天赋也不好好学,以后混不出名堂来,投了本钱赔了空,是公司的损失。”他用不算正式的调子给她介绍,通俗易懂,果然见她抬头看他,急切地等着他说下面的话。
他吞口唾沫,眼神儿都变得沉甸甸的,落在她身上特别有力:“不用说,你肯定是后头那种情况了,我能从车站那么一堆人里头一眼戳中你,成千上万挑你一个,付少又百般挽留,连你这模样都没嫌弃……”他一想,嘲讽也不能摆在明面上,妈的,一个不小心说过了,赶紧接上去补充,“听说管大化妆师亲自给你修眉,弄好了管保漂漂亮亮的,这可是最高待遇了,旁人想都别想,你看你,多受器重呢!”
她一琢磨,听起来自己还是蛮重要的,可是听见他那句“连你这模样他都不嫌弃”,一句话生生扎心里去了,哪个女孩儿不爱美呀,在家里的时候家里人说她光长个儿不长肉,是个没福消受的寡薄模样,跟他们个子一米露头快一百斤的大胖小子比当然没福气了。虽不常说,到底是心里敏感记住了,对自己的容貌便不敢太看重,再听金胖子下头的话,好像只是说她没有眉毛的缺陷?这个倒不怎么重要了,反正她还能长,怕什么呀?
她能被金胖子说服,三分是靠他的话,七分,是凭着她对付亦歆的信任。虽然接触不多,真正算起来认识也不过是几天的事,他就是像个不坏的人,面相慈和(英俊)又善解人意,值得相信。
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女孩就是这么容易轻信,哪怕一开始有着极高的戒备心,骨头里还是愿意把人往好处想的。
于是签成合同,她和金胖子都大舒一口气,金胖子又递过来一份信息表,让她去一边的办公室做个详细的身体数值测量。
她领着表利利索索地去了,脱了鞋量身高完了量体重,最后量三围让她把衣服脱了,还包括内衣,这真是叫人尴尬死了。
给自己测量的是个三十左右的女人,耷拉着眼皮面上无笑,整间屋子里就她一个人,让褚茫茫觉得脱衣服时身体发凉,明明是日头正盛的大夏天,怎么会有什么丝丝凉意呢。
那女人似乎觉察出来她动作间的拘谨,平平淡淡道:“做模特啊……身体上哪有什么隐私。”
不算太震撼的一句话配着她荒凉的调子,在空荡的屋子里飘半天才消下去,她顺从地垂眸表示信服,心里却徒生一股无奈和悲哀,思绪飘回上午时化妆间里,一排女孩儿换起衣服来毫无避讳。
数据都填好了,她再并着合同一块去人事部交上去,录入档案。一打眼触着门墙上贴一张海报,她过去细瞧,上面有个小表格,有身高对应的最标准的各项值范围,两头鼓起还翘,中间细瘦又平,丰、乳、肥、臀小蛮腰,不是走T台的名模那样的标准,上个平面广告最适用不过。
她对着自己的数值比量,体重不用别人敦促着减了,很合适,刚下高考考场的人肚子里都没有二两油水,才干几天饭店的活,光忙活没顾上吃,以后也做不了吃货了,因为合同里面明确有一条 ,模特是要配合经纪人的指示的,让减肥就得减肥,让节食就得节食。
再就是胸围臀围,勉勉强强够着最低线了,不算太磕碜。就冲这点,她还真拍不了多大尺度的东西,真叫付亦歆说准了,没那CDE,老老实实小清新吧。
再想就扯远了,只是心里头还有个疑惑,新入道的模特不算什么牛逼人物,比不上大众说的出名字的明星都有自己单独的经纪人,也许得几个小模特分一个经纪人,不知道她能分到什么人手底下。
她去人事部的路上,付亦歆也办完了自己的事,在金胖子办公室里面坐着等人回来。
“付少想过安排谁接她呢,经纪人里面也有几个老实人,工作也说得过去。”金胖子说起话眉眼乖顺,全没有前面对那牛仔裙姑娘的刻薄。
在人是菜鸟的时候,谁都得指望着,谁都能欺负打压着,娱乐圈黑不拉即的事儿有的是,经纪人也有睡模特的,不然有活儿派给谁呀?饼小人多,总不能均分吧?见过哪个电视剧的女主角一集换一个人演的?
付亦歆放下给回绝了:“嫩蕊才开业几个月?人都没摸清楚呢,有些事禁不了也捂不住,但是大家都明白,这东西叫潜规则,可是传出去容易坏新公司的名誉,你也私下里注意了,不行就开除,总不能忍着让一个癌细胞祸害出好几颗毒瘤吧。”
他说这话时翘着二郎腿,转圈老板椅靠在一旁开着窗通风的墙壁上,嫌热衣领子大开,一口气松了三四个扣子。明明在布置任务管教员工,却没有一个正形,懒洋洋的,像是没有脾气,随便说话而已。
可是金胖子却不敢有什么懈怠,他已经得了消息,付应觉跟付亦歆父子和好了,父子没有隔夜仇,虽然隔了好几天,一碰面好好说会话什么事都能解决。现在还允许他儿子接手一些歆意传媒的日常工作,等过些年儿子掌权,估计能把嫩蕊弄到旗下。这嫩蕊,就是付亦歆给他爹长脸的工具。
“男经纪人再不放心,还有女的呢,多靠谱呀,不行全部换成女的,不出坏名声还养眼。”
“不出坏名声,搞笑呢你,怎么不把公司所有员工都换成女的?胖子你也就一枝独秀啦!谁长得好看谁工资高?”听着金西山出这样的馊主意,他还真想笑,传出去这里就成后宫了。
金胖子忙摆手,“那可不成,我前几天才看见小伙伴,还不能看它丢性命。”
“……”付亦歆看着他,面上笑容更盛,他就喜欢他这一腔子混话,让他下面开不了荤,好歹耳朵开开荤。
金胖子见他脸上欢快,往他眼前一凑,贼兮兮说道:“我跟你说一件好事,肚子一瘦下来我又能用传教式了哈哈哈哈!”
“咳,恭喜。”付亦歆脸上有点撑不住,他知道什么姿势是传教式,可是具体的场面想象不出来,不能再跟他讨论下去,不然要卸面子了。
摆摆手,他道:“一会她快回来了,不能让小姑娘瞧见咱俩大爷们这么没形儿。”说着撂下一条腿并起,不摆那二郎腿的姿势,伸手把自己领口的扣子系上了。
身形一正,脸色也正当起来,说:“经纪人先不安排了,她没底子,别被那帮引偏了路,黑灯瞎火走一辈子。”顿一顿,眼里全然是认真的神色,“跟着我,让我也尝尝带新人是什么滋味。”
“呃……”金胖子没说话,心里有质疑也不能说,伤情分,去恭维他,怕马屁拍得不准,瞎编乱套没一句让他真高兴。“新人要做模特卡,你要是扮摄影师上瘾了,要不要顺手做了?”
“好啊,正愁没地方用我相机呢。”
金胖子心里想,管他会不会拍照片,总能照出人样来吧,回头让会修图的技术人员费心处理,癞蛤蟆都能P出天鹅脸!
听见付亦歆在一旁自言自语地嘀咕,“真萌啊,一点让人嫌弃的毛病都没有……”这是想起了上午她帮着管叶问问题的事儿。
金胖子笑咪咪的,小眼又成了两条缝,还没有人家切出来的双眼皮大。
这个“萌”字啊,拆开看还不是一个“明”字一个“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