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突兀的闹钟声吵醒了床上的褚茫茫，她抬手摸向床柜上的手机，举在头顶按下结束键。
S城的夜晚总是格外短暂，十二点后灯火依旧辉煌，青年男女们不遗余力地释放自己，把虚脱到只剩一副皮囊的身体丢弃在床上。
褚茫茫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起身，换下睡衣。
一大早起来他人早就不见了，他是得按时上班的人，她却不一样，闲暇时可以宅居一个周不出门，忙起来几天都脚不沾地不能合眼。
沉沦至此，黑夜里像狂舞的妖魔肆无忌惮，到了白天，就得无时无刻地做一个亲切谦卑的明星，衣着光鲜地走上荧屏和杂志封面，受着宅男吊丝们的吹捧和垂涎。嫩模出身的她比起当年一同入行的姑娘们来说，混得实在是太好了，几乎从没有爆出过一些不检点的新闻，几乎没有传递什么报复社会的负能量，当拥有了干净清纯这一属性之后，身价自然而然地就高出不少。
这一切都离不开这个唯一的男人的小心谨慎，他帮她，捧她，同样的，从她那里获取他的所需，听起来像是有钱人搞婚外情或者养盈利情人的故事，区别在于，都是未婚并且拥有爱情。
洗完澡，化妆用了一个小时，看起来与素颜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一点，彻底毁了她的形象，褚茫茫按压出大量遮瑕膏，反复涂抹将锁骨处的吻痕掩饰住。
今天是什么日子呢，她出身的这家模特经纪公司又要招新，本来招新这种事也轮不到她操心，但是任姐有了交代，要她亲自挑几个入得了眼的试戏。
等到褚茫茫吃过早餐外卖，打车去到工作室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了，以她的车技，想要在拥堵的早晨做到准时似乎不太可能，只好依靠“的哥”不怕死的超前精神。等着面试的人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时，她拎着小包艰难从缝隙里挤过去，一路遭受诸多白眼。
“晚来的，插什么队呀！”
“……”
办公室里几人正等着她进去，早有人为她摆好了椅子，电脑桌上已经放好了现磨咖啡，一众对她笑脸相迎。
她随意翻开着档案，目光不经意透过落地窗看向走廊，金灿灿的的晨光里，排成长队的姑娘们过分年轻的面庞齐齐朝着前头看去，眼神期待中透着紧张。
四年了呢……
几乎是相同的场景，不同的是，这次她是面试别人，那回是被人面试。
四年前的一天里，褚茫茫也是在跟这差不多的一个地方，与几个妙龄少女坐在办公厅外的一排长凳上，头顶上呼呼转着的风扇时不时把她手里的破报纸掀翻，漫长的等待让她心中忐忑、紧张不安，手心濡出的汗液将报纸的一角湿得软塌塌的，像一块柔软破烂的薄布。
排在自己前头的姑娘陆陆续续进出那间办公厅，进去时脸上是夹杂着忐忑的憧憬，出去时则是形如死灰般的颓败。
这是一个挑选的过程，她自己也在被挑选之列，听说被选中的女孩子可以当演员，可以有很多钱，这是她单纯的想法。
那时候褚茫茫就是个煞笔，高考毕业，南下打工，跟同伴们下了火车之后挤客车，结果人家挤上了，她还留在原地，望着大客一路绝尘，还喷了她一脸沙。
她抹了抹被尾气呛出的两滴眼泪，抡起手上的行李大包裹，一扭一扭地沿着大马路走，就在这时候遇上了金胖子——一个不靠谱的经纪人。
金胖子全名金西山，矮挫丑三样只占了一样——挫，因为这个词全都把其他俩字也概括了……又胖又挫的金西山往褚茫茫的眼前一站，还得仰视她的下巴。“妹儿，看你长这么高这么漂亮，有工作不？”
听人这么夸她褚茫茫其实是很高兴的，她踩了踩鞋，自己这身高穿着平底鞋172cm，裸测170cm，脱了鞋也比金胖子高不少。看眼前这胖子面相猥琐，染着黄毛，一副不怎么正经的样子：“那个，大哥，我马上就能找着工作了，不用麻烦你。”
“这么说没工作？”金胖子吐了口烟圈，“以你的条件不去当模特演员可惜了，这样吧，跟我去面个试。”
这套说辞他一天里说了不下二十遍，他的工作就是这个。
“模特？演员？”褚茫茫傻了眼，做明星是很多小姑娘的梦想，可这又太不现实了，靠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能行？
她连忙摇摇头，想着找借口拒绝，没想着这当口从身后蹿出个小偷，从她手里抢过行李就跑，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偷已经穿过了马路，她正想着追，被金胖子一把抓住手腕，“别跑！！红灯亮了！！”
便是这么一瞬的功夫，十字路口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子，而通行的一道，获得通行的车开起来跟飞似的，她刚刚要是追过去，现在估计早成了道路中央的一坨肉泥了。
“哎呀，行李里头没什么重要东西吧？”说着金胖子便从衣兜里掏出来手机，“用帮你报警不？”
“有好几百块钱呢。”还有三四件换洗的衣物，还有两天的干粮，更重要的东西她都贴身带着。她急得直皱眉，欲哭无泪，就是报警，这点损失人也未必肯搭理。
“上车，我开过去追小偷。”金胖子也不再同她商量，拉着她的手腕给塞进了一辆黑色加长轿车里。
她原是十分抗拒，可看着车后坐着的四个有说有笑的女孩便释然了，就着空位子坐下。等追过去，沿着路逡巡，人早就不见了。
“行李没了，天也快黑了，你怎么办？”金胖子转头问。
“不知道。”她一脸沮丧，这样下去，她得饿死。
“跟我走吧，去我公司面试瞧瞧，完了请你吃饭。”
再怎么想也没有法子，褚茫茫点点头：“好吧，多谢您了。”就这么着，跟着金胖子上了他们公司的贼窝。
这金胖子也算是个星探，公司里没事儿干的时候他就往车站外头一蹲，瞅着好看的姑娘就去勾搭，这是个好活儿，又养眼又轻松，其实成功率还挺高呢，今天就哄了五个，能凑个麻将桌，还带一个专门扔骰子的。
车子里头的女孩年纪都不大，水嫩嫩的年纪，说起话来天南地北的口音，褚茫茫恍然落入伤感，望向窗外，S城或高耸云霄的大楼，或弧线交错的立交桥，或灯火繁荣的大型广告牌，那些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场景，都一一涌入视野。褚茫茫目不转睛，迫不及待地将这一切新鲜事物看进眼里。
她下意识认为能帮她报警帮她追行李的金胖子应该是个好人，却在她不知不觉中给她下了一个套。她要面试的角色，是一部电影的女主角……
的……
裸戏替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