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会过意来,登时便红了脸,讷讷道:“是我太性急了,还请妹妹不要笑话儿。”
许是被她的紧张所感染了,连带的黛玉都有几分紧张起来,因忙又看了看衣袖里的信,方郑重的向她点了点头,命梅香兰香跟着,急急往上房去了。
一时到得上房,整好看见一身石青色衣衫的胤禛辞别贾敏出来,贾敏送了他到门外,黛玉记挂着那拉。步月的事,几步上前与她见了礼,又说有几句话儿要与胤禛说,忙忙拉了他便扭身往外书房跑,也因此未注意到贾敏瞧着他二人的背影时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因着黛玉对自己的莫名冷淡,连日来胤禛的心情都十分阴郁,以致他的常随们都是大气儿不敢出;还是在接到如海带的口信儿,说是黛玉要见他,有话与他说后,他的心情方松快了几分,不过仍有几分低落和沮丧。
但是,所有的低落与沮丧,都在黛玉柔软的小手拉住他大手的那一刻,消失了个无影无踪。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正漫步在云端,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从身到心都是说不出的舒服,说不出的熨帖,说不出的美好,让他惟愿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就在胤禛甚至还来不及细细感受黛玉柔荑的细滑与温暖之时,他的手上已然空了。他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方发现自己已置身在了如海的书房中,至于黛玉,则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不由暗自埋怨起林府太小,从上房到书房的距离太短来。
正怔忡之际,就听得黛玉说道:“……其实今儿个请四哥来,是有一件要事要请四哥帮忙,不知四哥可愿意不愿意?”
“什么?”胤禛仍有几分恍惚,下意识问道,目光不经意落到她微红的脖颈和耳畔,便生了根一般,再移不开了。
黛玉本就在为方才于一时情急下拉了胤禛的手而暗自不好意思,这会子又见他定定的盯着自己瞧,越发不好意思,几乎不曾将头低到地上去,也忘记该说什么了。于是屋子里霎时被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旖旎的气氛。
“四阿哥,大姑娘,请用茶!”
忽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沉静,也让发怔的胤禛与黛玉不约而同回过了神来,就见是宝良托着两杯热气腾腾的龙井茶进来了。
被他打扰到了与黛玉的独处,胤禛自是满心懊恼,看向他的目光亦不由有几分凛然,直唬得他哆哆嗦嗦放下茶行了礼,便忙忙退了出去。
这里胤禛方清了清嗓子,道:“方才你说有事请我帮忙,是什么事?”
黛玉怔了一下,忙将那拉。步月请求自己通过他帮忙传信与宫里胤祀之事大略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我也知道会与四哥添麻烦,但只她实在哭得可怜,……且我也佩服她为自己爱情努力的勇敢,所以一时不忍,答应了她,还请四哥千万不要责怪才是。”
胤禛初一闻得她竟答应那拉。步月帮忙传信进宫给胤祀,脸上立时笼上了一层寒霜,当然,他不是在生黛玉的气,而是怕某些有心人利用她的单纯,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他很快便缓和了脸色,只因黛玉那句“也佩服她为自己爱情努力的勇敢”打动了他,让他攸地生出一线希望来,或许,她虽然年纪小,却并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般懵懂,极有可能很快便会明白他的心意呢?
思忖间,又听黛玉道:“我也知道‘私相授受’罪名不轻,可是也不能见死不救啊,求四哥就应了我罢……”
“要答应你也不难,只是……”胤禛见她满眼期待的看着自己,故意装出几分为难的样子,本来他与胤祀都住在阿哥所,要帮忙带封信,纯粹是举手之劳,但他不想让黛玉觉得事情很容易,以免她不吸取教训,以后真被有心人所利用,横生出什么麻烦来。
“只是什么?”黛玉忙不迭追问道。
胤禛犹豫了片刻,才道:“只是,你以后再不能答应此类事儿了,不管那人怎么说,都不能再答应!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那位那拉。小姐传给八弟的信被人截获了,会产生什么后果?他二人会被严惩自不必说,便是你和我这个传信人乃至姨父姨娘亦会被连累!”
黛玉被他说得后悔不已,早知道她说什么都不该答应那拉。步月的,还没有影儿的“爱情”,那里及得上她最珍视的亲情?万一被如海的政敌知道此事,给如海扣上一顶“私通皇子”的罪名,她简直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因忙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再不了再不了,以后不论谁来求我此类事儿,我都再不会答应了!”
胤禛见她一脸的后怕,明白她是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嘴角终于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还有一点,……以后你也不能再找借口不见我,不能再将我打发人送来的东西退回去了。若是这两点你都做得到,我便答应你这一次。”
黛玉本来正做洗耳恭听状聆听他下一步的“教诲”,冷不防却听他低声说出如此类似于情话的话儿来,不由面上一红,半晌方喃喃应了一句:“……见就见,不退就不退嘛……”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忙自袖里拿出那拉。步月的信递与胤禛,“这便是步月姐姐托我转交的信了,四哥千万收好了。”顿了一顿,又道,“她还说一旦八阿哥看见她的信,必会在第一时间与她回信,说不得要劳烦四哥再跑一趟了。”
胤禛却并不接信,而是忽然说了一句:“……前儿无意瞧见你与姨父做的荷包与扇坠,倒是挺新颖别致。”便再无他话。
黛玉怔了一下,方反应过来他是趁机在向自己要东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亦只能点头道:“若是四哥不嫌弃,那我明儿也与你做两个罢。”心里却在腹诽,她一定会为他做两个超级“新颖别致”的扇坠荷包的!
闻言胤禛方接过了那信去,黛玉遂开始催促起他回宫来。这次他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深深看了黛玉一眼,便扔下一句:“等我回来!”,掉头去了。
得知信已交到四阿哥手上,那拉。步月只欣喜了片刻,便又开始继续担忧起来,黛玉虽未体会过她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却亦能理解,遂命下人们进出都放轻了动作,省得让她更烦心。
焦灼不安的等候了一日一夜,胤祀的回信终于来了,却并不是胤禛亲自送来的,而是他的贴身长随小盛子送来的,说是胤禛昨日已出过宫,今日再出宫,只怕会惹人生疑。
黛玉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儿,遂也不再担心,只命梅香取了十两银子来赏与小盛子,打发了他回宫,方去了西次间。
就见那拉。步月一扫连日来的沮丧与萎靡,整个人都洋溢着甜蜜和幸福的光。一瞧得黛玉进来,她便脚步轻快的迎了上前,笑道:“此番真真是要多谢妹妹了!”
黛玉忙向她眨了眨眼,她会过意来,摆手令她的丫头们都退了出去,方继续笑道:“他说他也很担心我记挂我,打发出宫送信的人几次三番都被我额娘的人拦住了,他正担心得了不得,不想四阿哥就送了我的信去,让我代他谢谢妹妹和四阿哥。”
见她满眼亮晶晶的,黛玉禁不住打趣儿她道:“我才不信那么厚的一沓信,就只说了这么些话呢,必定还有什么旁人不能瞧的内容。”
说得那拉。步月面上一红,半晌方泪盈于睫的低低叹道,“……谁知道下次咱们能通信是什么时候,那里敢浪费笔墨写那些不切实际的话儿?横竖他的心我知道,我的心他也知道。实不相瞒妹妹,他主要是告诉我,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要放弃他,说他一定会凭自己的本事,让皇上对他刮目相看,让我额娘对他刮目相看,让我跟着他过上好日子的!”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说得黛玉亦跟着沉默起来,她丝毫不怀疑胤祀现在的真心,这一点,从那日他看那拉。步月那满满都是爱恋和珍惜的目光,她便可以确信。可是,他的真心在金钱权势的面前,在富贵荣华的面前,又能持续多长时间呢?一年,两年,还是三年?因着生母卑贱的出身,他的处境在康熙的众多皇子中,本就算不得多好,其忍辱负重的程度,只会比之前的胤禛更多,不会比他更少,毕竟胤禛还有佟佳皇后的全心呵护,他却什么倚仗都没有!
等到他的忍受到了极限,只怕他心里就是再爱那拉。步月,那份爱也会在现实面前,渐渐脆弱得不堪一击的,不然,历史上胤祀的福晋,也就不会姓郭络罗了!黛玉可没有忘记后者那显赫尊贵得令人咂舌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