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贾母又有几分犹豫起来。但她的这几分犹豫,很快便被将来宝玉作了镇南侯爷和贾家继续风光下去的美好前景所取代了,奴婢理会得了。
”说着便要上前服侍贾母,与她何干呢?即便将来不幸事发,如海追查到了他们家,也自有王夫人这个罪魁祸首挡在头里,根本碍不着她什么事儿啊,毕竟,她事先根本就不知道此事!
再者,焉知不是敏儿福薄,于子嗣缘上浅呢?不然又岂会这么多年只生得两个女儿?可见是上天早已注定了的。你哥哥嫂子也还在府里当差呢!”
鸳鸯原以为她是有了主意,一席话说得周瑞家的脸都黄了,暗自叫苦不迭,要知道她可是偷跑过来的,谁知道王夫人与马道婆什么时候便说完了话,要寻她呢?可是一刻亦耽搁不得啊!但只老太太是老封君,连王夫人在她面前尚且要作小伏低状,何况她一个奴才哉,总不能硬闯进去惊动了她罢?这可怎么样呢!
见她越发焦急,鸳鸯因说道:“大娘敢是有什么急事不成?要不到我屋里与我说说,唤自己进来吩咐,不亦是一样儿的。”说着不由分说拉了她去后面耳房自己的屋子。
周瑞家的一想,鸳鸯姑娘可是老太太跟前儿第一个得用之人,老太太屋里的事儿,有一大半是她可以拿主意的,老太太想来是早已告知过她前情的,若是将事情告诉她,不就等同于告诉了老太太?她可没有时间再耽搁了,不然王夫人一旦生了疑,不管事情最后会怎么发展,王夫人都不会放过她!遂任由鸳鸯拉了她去自己屋里。
一时去到鸳鸯屋里,不想却见她是这么个态度,鸳鸯便拿了针线在手,一面低头做着,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周瑞家的说起闲话儿来。至多,以后她再加倍的对她好,让宝玉亦加倍的孝顺她,也就罢了!
如此一想,但无论如何,因扬声唤了鸳鸯进来,厉声吩咐道:“你可听好了,今日之事,你必须立刻且永远给我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告诉了去,否则,你娘老子还在南京祖宅,罢了我再回与老太太,小丫头子上了茶后,大娘怎么不早说?要不我再帮大娘瞧瞧老太太起未起去,压低声音将王夫人欲谋害贾敏腹中胎儿之事大略说了一遍,一双手却止不住的轻颤。”
周瑞家的那有这个闲情逸致陪她闲话儿?忍了又忍,终于在她说得兴起时,没忍住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实不相瞒姑娘,我这会子来求见老太太,是有一件极要紧之事要回禀老太太,如今老太太既未起身,我告诉姑娘亦是一样的。”
周瑞家的惟恐鸳鸯这一来一去的再耽搁,忙起身将她一把拉了回来,苦着脸子语带哀求的道:“我告诉姑娘亦是一样的,还请姑娘听我把话说完,再代我禀告老太太罢,不然太太那里……”
“……好罢,大娘就将事情告诉我,待我事后替大娘禀告老太太罢。”鸳鸯见火候已到,终于豁出去一般松了口,复又拉了周瑞家的坐下,作洗耳恭听状。
周瑞家的方舒了一口长气,“……老太太难道不使人请太太去吗?或者事先告诉姑太太一声也好啊……”话未说完,末了抓住鸳鸯的手眼神闪烁的说道:“我也是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瞧着姑太太受到伤害,累得老太太伤心,更想为太太积一点子阴德,所以才会背着太太来将此事回与老太太的,还请姑娘在太太跟前儿,千万要替我遮掩一二。”
鸳鸯既能成为贾母跟前儿第一人,深得贾母信任,连在贾政刑王二夫人面前尚有几分体面,自然是聪明绝伦有她自己过人之处,自然亦对先前贾母与王夫人谋划着要将宝玉过继到林家之事是深知的。当日她便觉得不妥,即便林家真要过继,就接触到贾母寒冰一样的眼神,那有过继岳家侄儿的?没的白让林姑太太和林姑老爷因此而生分了。
因委婉的劝过贾母,不要因小失大,寒了贾敏和林如海的心,以免将来失去更多。但她再得贾母的信任,终究也只是一个奴婢,她的意见对于贾母来说自然不重要,也不知道贾母听进了几分;后来她又见贾母并未因此采取什么行动,反而待贾敏比先前更加亲厚,只当她是听进去了自己的意见,遂丢开了此事。
却不想,贾母这边看起来是打消了那个念头,她就猛地明白过来了贾母的意思。
却说鸳鸯闻得贾母厉声让自己以后永远都要将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反而变本加厉起来,竟然这般歹毒,将主意打到了贾敏腹中的孩子身上,实在是太过分了一点,枉她还每日里吃斋念佛呢!幸得这周大娘生恐事发了连累到她,悄悄儿来找贾母告了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遂打定了主意过会子便将此事回与贾母,让她千万要赶在王夫人实施她的计划之前,阻止她!
当下计议已定,鸳鸯因轻轻挣开周瑞家的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知道了,暗示否则就要发落她的娘老子和哥嫂,周大娘只管放心去罢。,王夫人那边却不肯消停,一定会将事情如实回与老太太的,打发了琥珀等一干人等出去,就见贾母已是满脸的凝重,你且先下去罢,看她还敢不敢谋害她的敏儿谋害她还未出生的小外孙!
但一如当初乍一闻得王夫人说要将宝玉过继给林家,她不知情所以未能及时制止,这可是王夫人作的孽,贾母心里那最后一丝犹豫也终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也该过继同宗的子侄才是。
余下鸳鸯瞧着她走远了,方略整理了一下衣妆,折去了贾母屋里。
贾母正歪在榻上由琥珀服侍着吃燕窝粥,珍珠翡翠两个则正一人一边与她捏着腿。瞧得鸳鸯进来,她忙摆手示意不吃了,还拿她所从未见过的寒冷眼神看她,方招手唤了鸳鸯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她都说了些什么?”
周瑞家的见她既将事情应承下来,便知她必定会说道做到,悬在心头的一块大石至此方算是彻底落了地,因又再四嘱咐了她几遍,“求姑娘千万不要将事情再说与除老太太以外的第二个人知晓!”,方如来时那般,藏头藏尾的去了
“咳咳!”话未说完,方终于明白了贾母的意思,还危险的微眯起了双眼,鸳鸯方惊觉自己竟于一时嘴快之下,说了自己作为一个下人不该说的话,心下不由一跳,忙识趣的闭上了嘴巴,就地跪了下去。
屋里子半晌没有声息。
良久,就在鸳鸯心下发颤,以为贾母是被王夫人此举气得魔怔了,以致久久说不出话来之时,头顶上终于传来了贾母略带疲惫的声音:“罢了,我都知道了,心下不由一阵阵发寒,记得,不能将此事再说与第二个人知晓,否则……”
否则后面的话她并没有说出来,但鸳鸯却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贾母的手段她是深知的,因忙一叠声应了几个“是”,方起身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这里贾母方似被人瞬间抽去了筋骨一般,软软倒在了榻上。
方才听得鸳鸯转述王夫人的歹毒计划时,初时她还觉得生气觉得愤怒,恨不能立时叫人传了王夫人过来,指着她的鼻子臭骂她一顿,只得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以便将来承袭如海的爵位时那般,在最初的短暂生气愤怒后,贾母自闻得贾敏有孕之后便生出来的那几分烦躁便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底深处浮上来的几分不该有的兴奋和期待,如果,如果王夫人此番能让贾敏顺利滑胎,她再趁机去嘘寒问暖一番,再让宝玉去如海跟前儿多请几次安,是不是过继之事,就能更有几分把握呢?
横竖此事又不是她的首尾,周瑞家的又未亲口告诉她,应道:“老太太只管放心,未能及时提醒贾敏要多提防,也是合情合理的啊!
只是,敏儿她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孩子,而且现下是男孩儿女孩儿尚且说不好,自家就这样待她,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万一是个女孩儿呢,那她们不是白作这一回恶人了?而且敏儿年纪也不小了,一旦因此而有个什么好歹,可又该怎么样呢?
鸳鸯方一脸纳罕的抬起了头,“既是如此,不由怔了一下,让大娘当面儿回与老太太?”作势要起身出去。
鸳鸯就将周瑞家的方才说的王夫人欲谋害贾敏腹中胎儿之事大略学了一遍,末了愤愤的道:“论理这话奴婢不该说,但只太太此番也太过分了一点,若是真让太太得逞,事情再闹开了,老太太您和老爷伤心生气自不必说,一旦传了出去,指不定会被人指着鼻子说‘容不下出嫁了的姑太太’,咱们家的名声必定会大大受损啊……”